大家愣住了，这小丫头气质出众，伶牙俐齿，强势中不乏性情，性情里又带着理性，虽之前便觉得这气场隐隐有些熟悉，却还是无论如何都不曾与白天那个一脸绝强，脏兮兮的，乱糟糟的毛娃娃联系在一起。
白昱亦是如此，饶是他和她认识这么久，竟然也未能将她认出，是以一想到姬水，脑海中浮现的依然还是那副衣衫褴褛，歪歪斜斜顶着个破布帽子，脏兮兮的模样。此时突然听说眼前这个面容尤是清丽，衣衫甚为整洁，长发很是柔顺地姑娘便是姬水时，他便生生愣住了？
但大家终还是修道之人，反应能力和见识都胜常人一筹。片刻后，还是白昱最先笑出声来，声音爽朗而干净，只见他走到姬水面前，摸了摸姬水的头，道：“嗯，这会儿看着还不错。”
姬水眉一挑，又是以往那不羁神情，道：“那现在是不是能辨出个雌雄来了？”
却不料白昱又是一阵大笑，口中无奈道：“是是是……”眼里隐现着几分宠溺。
话说他们还在被献祭前，白昱欲要擦她脸上的污渍，姬水却说他这是调戏女子，当时白昱便用一句玩笑话，说她脸脏得没个模样，简直雌雄难辨，来堵住了她，不想她还记着，不由笑出声来。
正笑间，一个温雅声音响起，却见是刚才帮姬水说话的那个儒雅男子，只见他朝白昱拱了拱手，道：“想必这位便是白昱白师弟了，敬仰敬仰。还有这位姑娘，未想到却是神尊带回来的姬师妹，失敬失敬。”
此时姬水倒是爽快一笑，道：“这有何打紧，不怪不怪！”
而白昱上下打量了众人，也连忙拱手道：“过奖过奖，这位莫不是单狐山的梦千殇梦师兄，而这两位”说着他很是有礼地朝那二人望去，道“想必就是朝一远师弟，以及江月师妹了？久仰大名，失敬失敬。”各山出色弟子，相互间早有耳闻，虽未睹其面，早已先闻其声。
此时朝一远和江月也皆是拱手回礼。
朝一远是个直肠子，当下知道这姑娘便是神尊带回的那女娃娃，脱口而出，道：“姬师妹，你和神尊到底是甚个情况？”话刚出口，身旁的江月便扯了扯他衣袖，似是怪他不该如此莽撞。
姬水却是一笑，大方回应道：“无碍，大家尽管问，不过我这一言半语也说不清。朝师兄，不如这样，明天这个时候就在这，我跟大家好好说道说道，什么神尊的喜好啊，神尊的性情啊什么的。想知道的都过来，只要我知道的，我定当一一为大家解答。如何？”
朝一远当下一阵欣喜，道：“这敢情好啊。”然后手肘处推了推身边的江月，说：“师妹，明天一起来。”此时江月有些脸红地推推他。
突然，却听姬水拔高了声调，道：“师姐，明天你也来呗。”却是对着众人身后楼颜盈的方向。
不知什么时候又坐下的楼颜盈，此时静静站起，那浑身的怒气已然褪去，又重回那份清高冷傲。只见她看了看姬水，眼里闪过一丝凌厉，然后又神色复杂地看了看白昱，便径直从一旁走出门去，她身边的清冷女子也跟在楼颜盈身后走了出去。
白昱略觉得气氛有些古怪，看了看楼颜盈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姬水此时嘴边奇特的笑意，对姬水道：“你是不是闯祸了？”
姬水摊开双手，耸了耸肩，道：“我就是动了动嘴皮子，不信你问单狐山的师姐师兄们。”
看到白昱望过来的目光，单狐山的三人面色都有些尴尬起来，确然，她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这是这嘴皮子差点让这昆仑山向来清高得意的楼颜盈要动起手来，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只怕要打起来。但事实却是她不过动了动嘴皮子而已。此时三人面面相觑，然后弱弱地说道“却是，却是！”
白昱看着眼前几人的神情，嘴角便却是有几分了然地笑了。
此时姬水嘴边依旧噙着那奇特的笑，朝那三人拱拱手。然后一手揽过一旁的玉柔，和白昱潇洒地说了声“走了，明日见”，便与玉柔走出门去。剩下单狐山三人也欲要离开，却听白昱依旧笑着，对着三人道：“夜黑路生，不如我领各位去到住处吧。”
当下三人便十分感激，昆仑本就大，地形初来又不熟，而他们住的那处离此处又较远，来这膳厅本就摸索了一番。本想着，次方回去不免又少不了摸索一番后才能到那安排的住处了。却不料此刻白昱说要送他们，不由心喜。其实，这虽也不是大事，但从细节处不由让众人对这位白昱更是多了一份叹服，浑身气度不凡不说，且温雅潇洒，大气稳重，更有一颗玲珑之心，难怪昆仑掌门对他很是重视喜爱。
***
月高垂，星亦醉，山风幽幽……
夜晚，姬水躺在床上，身边的玉柔已经渐渐呼吸均匀了起来，她望着窗外，凉风习习，月明星稀，突然想起这之前的很多个夜晚，她总是躺在风华的脚下，将脸蹭进小白柔软而清爽的茸毛里，在那张冰床投射出的淡淡白光中渐渐熟睡。偶尔半夜醒来，抬眼处总会看见那张风华绝代的寡淡容颜。
突然地，她有几分失落起来……
姬水从枕边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了那只碧音螺。只见它在黑暗中闪着淡绿色的光芒，仿佛知她心事般地，竟和着窗外的风发出轻不可闻地呼呼声。她用指头轻轻敲了一下，淡绿色光芒忽闪化成白光，她眼角一扬，对着那碧音螺轻轻呼唤：小白，小白，能听到吗？我是姬水啊，有没有想我啊？说完她将碧音螺紧紧地贴在耳畔，静静等待着……
等待，让一秒的无言都成为无尽的熬煎，姬水觉得她快等了有一个甲子那般漫长，可是那边依然寂静，不免有些灰心地要将那碧音螺说起，准备睡了。
可是突然，她听到那边隐隐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赶忙又兴奋地将碧音螺重新贴到耳畔，随即便听到那一声熟悉的低呜声，带着几分急促，似也在雀跃着。
那一刹那，姬水猛地鼻根就酸了，一时不能言语。
但终究，她还是忍住了，只是带着笑意，朝着那边低声地说道：“小白，你肯定也是想我了是吗？就怪风华，非要将我们分开，我哪是要跟着他呀，我是舍不得你！”声音里还有些微的委屈和倔强。
那边，小白的低呜声又一次传来，只是很奇怪，此次的声音竟是较先前的喜悦多了一份微微的胆怯。然后便是一阵窸窣之声，好像是小白从地上爬起了。姬水正要问它干嘛，却听一个清雅至极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淡然又飘渺，只听那声音道：“去哪儿，趴下。”
随即迅速地，又是一阵窸窸窣窣之声，似是那个大而雄壮的身子又趴下了，还伴着从嗓子眼发出的嗷嗷的委屈之声。
倏地，姬水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但立马另外一只手就捂住了嘴，堵住了方才那一声擦破寂静的笑声。
此时，姬水只见身边的人翻了个身，不由一惊地将那碧音螺连忙收起旁边的那布袋里，那碧音螺也似感应了什么一般光立马暗了下去。
此时玉柔翻了个身后，睁着朦胧的眼，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坐起的姬水，道：“阿水，你在和谁说话呢？”
“没有，说梦话呢！”
“哦”玉柔又翻了个身，似又睡去。
姬水依旧望着窗外，看着那轮高悬的明月，似是感叹，又似是发问：“风华是谁？神尊又是谁？为什么大家对他是既尊敬又不敢靠近，连昆仑的掌门都是如此。”
突然，身后一阵大动静，竟是玉柔翻身翻得过了，直接翻到了地上，那阵势似是被什么吓到。
姬水赶紧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却见玉柔那睡得朦胧的灵台早已清明，一边攀上姬水伸过来的手臂爬到床上，一边看着姬水，道：“你别告诉我，你虽是跟着神尊回来的，却连神尊是谁都不知道？”
“神尊不就是风华，唔！”
这“华”字刚喊出口，就被玉柔一只手给堵住了，同时她眉头紧皱，手放在唇边，无比紧张道：“嘘……神尊名讳岂是我们能直唤的？”
“那谁能唤？”姬水随口道。
此时玉柔也和她一样坐起，对姬水说道“天帝。”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同时又似是想到什么，连忙道：“不对，连天帝都要尊他一声神尊呢。”
“天帝？天帝是不是天上最大的官？就跟这世上的皇帝一样？”姬水回道。
除非修道之人，或者与修道之人有缘之家，人间其他俗世家庭的孩子们鲜少知道这神魔冥鬼之事，所知的不过都是乡井间的迷信，江湖上的数术罢了。此时姬水能平静的接受目前的认知，并能成功做比已是大智。
“是的。”玉柔想了想，随即点点头，但又补充道：“是最大的，但不一定是最厉害的。就像皇帝目前可能是这人间最大的，但可能后面还有个太皇上。”
“你的意思是说，神尊就是天帝他爹？”姬水声音不由拔高了一些？无论如何她有些接受不了风华有了这样大的儿子。
却见玉柔连忙摇头，嘴里不停地喊着：不是不是不是……罪过罪过……”然后一把拿过自己方才睡的枕头靠在了壁上，端正了些坐姿，跟姬水说：“唉，反正明天是你的拜师典礼不用上课练功，我就跟你好好说说这神尊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姬水则抱着枕头，同样端了端坐姿，一双眼便紧紧地盯着玉柔。
看玉柔似乎早已没了方才那睡意蒙蒙的样子，此时精神头十足，仿佛这个话题，这话题中的人是永远不会叫人困倦的谈资。只见她在微微的月光中眨着一对杏眼，眼里满是崇拜和敬意的光芒，一字一句说道：“神尊，他是这天地间唯一的神！”
“什么叫唯一的神？”姬水道，对于一个普通的凡人自然不懂这其中的意味。
玉柔看着她也不惊，似乎已想到会是这样的反应，只见她依旧带着那光芒，道：“这世上只有一个神，天帝不是神，王母不是神，天上老君也不是神，就连普通百姓爱戴尊敬的观音娘娘亦不是神，他们都是仙，后来飞升的仙而已。而神尊，则是天地间真正的神，他出生于洪荒，孕育于天地苍灵，吸万物之精气，仰天地之光华，与天地同生，在你不存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在这个世界已然形成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自天地开创以来，上古之神不断羽化苍生，战天力，补天洞，羽化的羽化，飞灰的飞灰，就连后来与神尊并驾齐驱的女曦上神和，和那个东方炎。一个灰飞烟灭，一个堕落魔道被封印，这世上就只剩神尊一个神了。所以，神尊，他是这天地间唯一的神！”
玉柔满眼都是光芒在闪动，竟然隐隐有几分激动。而姬水却懵了，这段话，讲得透彻，点得有力，在这强大的信息量面前，她竟真的懵了，脑中一闪而闪的始终是那张冰封的容颜，和淡然到似乎天地同寂的神情。
玉柔是说那个前一段时间一直相处的那个清冷非常，寡淡非常，容貌非常，连性情也很是非常的人，竟是世间唯一的神？娘亲啊，她竟然曾经还想菲薄他。
唉……不过话说她当时怎么就没能得手呢？太可惜了。想到这，姬水不由一阵扼腕。
后来玉柔便一直在讲着，从神尊如何杀出一片混沌成就绝世战名，到他如何清新寡淡避世清虚华音殿；又如何因上神之一的东方炎堕入魔道而联手女曦上神将其制服封印，便从此于世间隐匿；甚至连那些真假难断的一些野史上看来的关于神、魔、冥界女子如何追神尊的小段子都一一与姬水说了去。
姬水一直在一旁听着，却是越来越安静，甚至是生平难得的寂静和默默不语。
东方的天，隐隐有几分莹白要擦破这浓黑的夜，玉柔也终于在一声长叹中结束了她的演说，一边感慨原来对于神尊的事迹，她是如此博学，一边又长吁短叹为什么这样的人却只能只是遥望。终于在一阵长叹后，方才将那之前翻涌起来的无名的激动平复了些，这才静静看向姬水。此时，她才发现姬水却很是平静，超然她对她所认知的平静。
“你怎么了？”玉柔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
“没有，我只是想说我还有可能会见到他吗？”当所有的事豁然开朗，当那一瞬间的吃惊消逝以后，她对他的地位，他的神迹，他的风雅故事已然都不那么惊奇了，仿佛觉得他那样超然出尘的风姿，他那样的清贵高华，本已写尽了他的不凡。她只是觉得遥远，越来越远。本以为他们那次分别只是短暂的分开，终有一天，即使他不来看她，她也会去找他。可是如今，他似一颗高高在上，速度极快又不知影踪的流星，她要如何去寻。
“不太可能”同时玉柔一句话正狠狠敲在她心上。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带着那种极是失落的眼神坐在那，呆呆地望着某处。
看着姬水怅然若失的表情，玉柔突然觉得自己方才那一句话是不是有些绝了。不由有些愧疚，道：“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啦，按现在的形式，神尊应该不会再隐匿了，谁没事隐匿了又现世，现了世又去隐匿，这不是玩儿吗？神尊可不是这样的人，按理他应该是回到他先前住的华音殿了。华音殿在九重天上，像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修真之人确实是上不去的，所以我才说不太可能。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一丝光芒自姬水眼里闪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