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飞鸟月弥躺在稍稍还显得宽大的沙发上闭目养神,稍显过于正经的好好用被子裹紧了自己。
无人的客厅在夜晚更显空旷,若是普通的女孩大概会害怕到瑟缩在沙发的一个角落里惴惴不安着,但飞鸟月弥不同,早就经受过各种堪称严厉甚至是折磨训练的她,心里该说是磨练的如同铁石一般,亦或者是已经稍微变得有些麻木了,连自己的情感都无法好好把握,自然不太能明白“恐惧”的意义。
她在心中默数。
客厅熄灯的时间大概是十点,自己差不多要在十一点半的时候出发,但是夏君说过不要吵到别人所以不能开灯,那自己在心中记着时间就好。
少女这样显得有些傻的想着,关了灯就躺在沙发的被子里数着数,终于数到了五千四百。
啊,时间到了。她想。
她小心的掀开自己的被子,翻身下了沙发,为了不发出声响在尚还显得稍凉的夜色里赤着纤白的双足踩在地板上。
她想了想,把枕头塞进被子里,防止有人起夜时一眼看出来不对劲,转身要走时,想起了某人“没胸没屁股”的言论,又转过身来比了一下身材,在柔软的被子上捏了两团隆起出来,才在黑暗里点了点头,朝着门口走去了。
为了省事,飞鸟月弥躺着的时候没有脱衣服,此时自然直接就能出门,但晚风甚凉,她还是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衣服,而等到她悄悄关上小院的大门之后,她却又猛地想起夏君还没给自己小院的钥匙,这下回来的时候也只能翻墙了。
小院离学校不远,虽然飞鸟月弥预留了半个小时,但实际恐怕只要十多分钟就到了,她在夜色里稍微辨认了一下方向,白日回来的路线与夜晚的景色完全是两个样,但好在她隐约记得怎么走,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就决定了自己的方向。
学校的大铁门是锁起来的,飞鸟月弥照着夏之悠的话绕到了学校后面,左右看了看,翻墙过去了。
飞鸟月弥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总而言之先到了小树林,夜已经深了,那边宿舍住宿的学生也早已熄了灯,飞鸟月弥走到白天自己被摁着脖子的树边,其实四下里黑黢黢的,她也分不清哪一颗对哪一颗,但她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到某一刻便停下了脚步,去摩挲一棵树干,总觉得这棵树与自己有缘似的。
飞鸟月弥靠着树耐心的等,今夜天空不太亮,只有稀疏的几颗星,而月亮更是不知去了何方,她抬起头望着那星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颗被她望着的星也隐没在云中了。
四周似乎变得有些寒冷起来。
飞鸟月弥从云里收回目光,抱着臂摩擦着胳膊,刚有些缓解了寒冷,但只在刹那间,便有一股更深,更刻骨的寒意将她笼罩在内。
她身体一僵,从腰间摸出了随身携带的绯雪。
本来飞鸟月弥并不想带着绯雪,但是想着夏之悠在家里有意无意的警告,还是把绯雪带上了。
这杀气只是一瞬,便归于平静。
飞鸟月弥持着绯雪,保持着战斗的姿态,警觉的望着四周。
但却没有人,夜晚的树林里只有森冷的、夜风穿过树林树叶的沙沙声。
平静持续了很长时间,飞鸟月弥几乎都要以为那一瞬之间的杀气是幻觉。
而就在这时,飞鸟月弥眼前猛然一白。
刀光!
无明无月的夜里,这黑暗的树林里,却猛然闪出来了一道明亮至极的刀光。
飞鸟月弥只是一眼,就看出来这种刀光不是自己这个级别能够施展出来的,但这一刀出来却仿佛封死了她浑身上下所有的退路,她只能咬牙勉力抬起绯雪向着这刀光迎去。
当!
两刃相交,发出脆响,飞鸟月弥只觉得虎口一震,绯雪几乎要脱手而出。
而那刀光却不涩不凝,只是轻轻巧巧一个折转,便以更猛烈的势头斩击了过来。
飞鸟月弥心里已知第二刀便要抵受不住,却仍然只能无奈的继续接招。
叮。
与刚才的声响不同,这次只有低低的一声,却见飞鸟月弥拿在手里的绯雪已经脱手而出,飞插到了原处的树木之上,已然没柄。而在她的眼前,正有一把短刃架在他的脖子之上。
直到这时,被挟持住的飞鸟月弥才看清了袭击者的样子。
他很白。
穿着纯白色的礼服,下身是纯白色的裤子,脚下是纯白色的鞋子,头上带着纯白色的礼帽遮住了脸看不清他的样子,就连拿着刀的手上也带了白色的手套。
然后,“白礼服”开口说话:
“真是让我失望啊……”
这个声音……是白天从夏君通话手表上穿出的声音……
飞鸟月弥捂着右腕,低声说道:“是您……”
“我是夏之悠的师傅。”白礼服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你就是飞鸟家的女儿么,飞鸟家竟然已经没落到这种地步了么?”
飞鸟月弥脸庞一下涨红了,但只是一个照面便被击飞刀刃的她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有些执拗的低声说道:“飞鸟家……没有没落……”
“没有没落?”白礼服帽沿压的极低,声音却大了起来:“你是说……把你教成这副德行的飞鸟家没有没落?”
飞鸟月弥听着父亲辛辛苦苦操持着已经逐渐有了起色的家族,被这眼前尚还陌生的人一口一个没落的说着,终是心中不忿,强自辩驳道:“我的确不成器,不能在您的手下多支持一会,但飞鸟家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飞鸟家家学渊源,克谨守礼,连家传的剑道也秉持了这一风格,显得光明正大。倒是阁下您……”
飞鸟月弥感受着面前之人如同洪水轰泄般的杀气,咬牙说道:
“……这样无缘无故的对一个小辈出手,还用了偷袭这样……卑鄙的方法,虽然瞬间就胜了我,但,您可曾扪心自问自己的剑道是否因为您这样的行为受污了呢?”
“剑道受污?”
白礼服明显一顿,微微歪了歪头,虽然飞鸟月弥被礼帽遮着完全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面前这人的诧异之情已是显露无疑,就仿佛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话语,飞鸟月弥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被莫名其妙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就这样盯了半晌,白礼服才终于缓缓说道:
“你以为剑道是什么?”
“我……”
白礼服并不等飞鸟月弥回答,或者说他丝毫不期待飞鸟月弥嘴里所说出的答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剑是凶器。剑技是杀人的技巧。无论用多么美丽的语言去掩饰,那始终是事实。”
“既然我所用的是杀人的技巧,那么用怎样的方法去杀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枪也好,剑也好,双手也好,哪怕是一段绳索也好,全部都只是我的工具而已,我所追求的从来都只是结果,而你,居然要为这过程命名为剑道而自我陶醉在其中么……”
白礼服讽刺的笑,看着飞鸟月弥苍白的面庞,毫不留情而带着不屑慢慢说道:
“别侮辱人了,天真的小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