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浴室并不大,浴卫一体的结构让本就不大的空间被瓜分干净,加上莲蓬头之类乱七八糟的设施和杂物,如果只是一个人洗的话倒还没什么问题,但要是再加人的话就显得稍显拥挤了。
平日里为了节约热水和时间,大部分情况都是夏之悠一个人洗,然后四个女孩两两一起,都是女孩子,即使浴室不大相互之间有些亲密接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沈嘉音还很喜欢每天的这种固定活动,用她的话说这叫“用肉体来交流感情”。
没错,综上所述,浴室虽然不大,但是也是勉强能容纳两个人洗的……
不过,要十分的亲密接触就是了。
浴缸的热气在暖气灯橘黄色的灯光下盘旋上升,夏之悠浑身绷带站在烟雾水汽之中,过于疲惫带来的反应迟钝让他微微的呆住了,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门口的女孩呼喊了一声,没能等到动静,羞涩犹豫和微微的疑惑混杂在一起,强忍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这样转头离去的冲动,拿着大浴巾站在浴室门口又问了一声:
“那个……夏君……?”
小院里,叫夏之悠“夏君”的只有一个,即使脑子这个时候再迟钝,夏之悠也能反应过来门口的女孩是谁,当下立刻就清醒了一些。
说实话,飞鸟月弥和他相处时间最短,背景也十分复杂,虽然自己是有在教她一些什么东西,但是自己与她的关系更倾向于彼此之间的交易而已,虽然自己的态度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软化,不过上一世为了完成任务,自己潜伏打入内部耗费了两三年时间的时候也是有的,以己度人来说自己还并不能完全的信任她。
是察觉到自己虚弱的样子想要做些什么么?还是知道了“无名”这个人实际是不存在的想要以此来挟自己呢?
夏之悠分辨出来女孩是谁之后,脑海里瞬间转了好几个念头,终于表情还是冷了下来,淡淡说道:
“你们曰本人,都这么喜欢和异性共浴么?”
这是极重的话了,几乎是在指着飞鸟月弥的鼻子嘲讽她不检点。
毕竟是飞鸟家的大小姐,那里受的住这种侮辱呢?想必下一刻她就会愤怒离开吧。夏之悠淡淡想着。事实上他也知道飞鸟家家教极严,更不用说飞鸟宗正虽然温和本身就是个刚正严肃的人,自然不会对女儿性格习惯有半点放任。但平常的时候夏之悠大概还会采用更为温和的方式拒绝,但现在魔力体力双亏空的感觉不断蚀着他的身体,让他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了。
只是用最简单的方式达成最好的效果而已。
说完了这一句,夏之悠转身坐在浴缸边,把洗澡毛巾放进热水里,一边看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还有没有什么没被纱布覆盖、能够稍微擦拭的地方。
但等了数息之后,浴室门口的气息还没消失,夏之悠皱着眉,脑袋昏沉之中一丝不耐烦浮上心头。
搞什么啊,这小姑娘这么没眼力见来着么?
他便又冷声说道:“怎么?非要我赶你走么?”
浴室门口一阵难言的沉默,那里的飞鸟月弥过了好一会才轻轻说道:“抱歉,夏君……我……抱歉……”
她如此说了半天,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又重复了一边抱歉。
却还是没有离开。
夏之悠把毛巾在浴缸里搅动着,叹了口气,还是把毛巾拿了出来,拧干,围在腰上。
他赤着脚在浴室湿润的地板上走着,发出轻微啪啪的响声。然后穿过了氤氲的水汽,握住了门的扶手。
“哗”。
浴室的门锁老早就坏了,还是滑动式的,一推就开。
浴室内外的阻隔随着门的打开一下消失。
涌入而来的是外面稍显冰凉的空气与自己看到浴室门口少女发红眼眶时的莫名心情。
真是乱糟糟的啊……
飞鸟月弥的衣服已经脱光了,大大的浴巾包住了少女特有青涩而柔软的曲线。
夏之悠扫过她的身后,其他人大概都在做自己的事,只有飞鸟月弥一个人站在这里,他的视线便又重新回到了低着头的少女身上。
这个被轻薄贬低,被话语羞辱,不善言辞,难以用话语去为自己争辩些什么,纵是平时脸上少有表情,此时被说成这样也已经羞愤到微微胀红,却仍然坚持不愿离开的少女。
飞鸟月弥听到浴室的门猛然开了明显抖了一下,低着的头稍微抬起一点就发现了浑身缠着密密绷带的夏之悠,在怔然惊讶还有她自己都不太懂的情感之下立刻开口:
“夏君你……”
然后被夏之悠伸出的手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关切的话语。
夏之悠抬起飞鸟月弥的下巴,歪着头凝视她的眼睛:
“你,在想些什么?”
“我……很担心夏君……”
少女的矜持被羞辱,飞鸟月弥恨不得缩在角落,但还是被夏之悠捏住了下巴略带强迫性的抬起头,她目光散乱不愿也不敢与夏之悠对视,只是褪去了白日伪装,乱发被热气湿意熏的微微柔顺下来而显得俊秀的少年,虽然身上只有绷带和毛巾,但却仿佛毫不在意的逼视着她的眼,仿佛要看穿少女最深处的东西一般让她的目光无处可以安放。
少年伸来的手明明没用多少力气,不知是相处日久产生的敬畏亦或是某种含义更为深远的情感让她怎么也挣不脱少年的手。
自己怎么了?飞鸟月弥想着。要是受到了这样的羞辱,爱护自己名誉、家族名誉几乎胜过一切的自己,早在面前少年的第一次出声之时就该离开的,不,甚至自己根本不会什么都不穿站在浴室门口。是这段时间压抑着的担心、只有自己确切的知道夏君会有危险却不能倾诉的苦闷一起爆发了出来,还是刚才晚会上面听到夏君的歌内心生出的莫名情绪催使着自己做出了这种不知羞耻的行为呢?
于是,少女裸着裹着浴巾柔弱的站在这里,羞辱羞耻寒冷关切种种夹杂在一起,让向来没有什么感情波动的她竟然如同幼鹿一般颤抖个不停。
两人看着彼此良久。
“……啊啾……”
冬日的天终究是寒冷的,即使在家要好一些,但这样只裹着一条浴巾站了这么长时间终究让飞鸟月弥禁受不住打了个喷嚏。毕竟少女即使是有在锻炼,但体质毕竟不能去和夏之悠这种近乎非人类的存在相提并论。
而少年少女之间对视近乎凝固的氛围也终于被这一个轻轻小小稍显可爱的喷嚏打破了。
夏之悠面无表情的松开飞鸟月弥的下巴,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氤氲着热气的浴室。
加在自己身上强大压力的眼神和手一消失,屏息了半天的飞鸟月弥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头重新低垂了下来,如瀑的黑发随着动作一阵摇动。
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呢?
飞鸟月弥紧了紧身上并不厚实的浴巾,有些茫然的想道。
是应该就这样穿好衣服离开,还是应该继续在浴室门口这样站着呢?
飞鸟月弥表情还是浅淡的微惘,原本微微胀红的脸颊也稍稍消退了,让人看不出她的喜悦与悲伤。
少女靠着墙慢慢滑落,蹲了下来,头也靠在了墙上。
总感觉……自己有点好笑呢……
自以为关系已经不错了似的……
“哗”。
浴室里面要比外面暖和多了啊……
夏君的绷带包的真整齐……诶?
诶?
橘黄色的水汽之下,少年的头从温暖的那一边探出来,稍带着自己熟悉的那一份不耐烦与别扭感觉,不爽地看着她。
简直像在烦恼这锁早就坏掉的浴室门也太好滑开了似的。
“所以说……”
夏之悠蹙着眉:
“你再不进来的话,感冒了可别赖上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