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很大。
夏之悠拎着一大袋东西,站在超市门口朝天上张望着。
天空阴沉沉的,隐约雷鸣,看来还要下上不少时间。
夏之悠有些苦恼,早知道雨下的这么快的话,就该出门带把伞的……他回头朝身后的超市里张望,不知道这个超市有没有买伞的,又再一次看向了雨幕,考虑着是否干脆就这样冲回家算了。
夏之悠有些烦躁了,大雨不断的从天空倾泻而下,不断的砸在地上屋檐上,碰个粉碎,形成了白茫茫的雨雾,空气都被浸染的湿湿嗒嗒的,让人极为不爽。
夏之悠讨厌下雨天。
这已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了。
如此急促的大雨仿佛会隔绝世界,让他看不清也听不清周围的事物,而回忆便会在这个时候轻易的涌上心头。
当然,是糟糕的回忆。
他上一世已经经历过了很多场相似的大雨,同样的从天空漫无止境般的倾泻下来,同样的使世界仿佛再也没有其他事物存在,就连空气也是同样的湿答答,让人心里生出对这一切的厌烦。
是从哪一场大雨呢?
是自己还住在组织的基地那会,毫无征兆的被敲开了门告知杰森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么?
还是自己抱着爱丽丝那没有丝毫温度的身体,坐在梵蒂冈那纯白色大教堂里的时候呢?
真是让人讨厌的大雨啊,仿佛每一次都在昭示着有什么已经离去了。
夏之悠摇摇头,摆脱了那些藏在脑海深处的回忆。
但他仍是怔怔的看着屋檐外世界永不停歇的雨幕。
心里不知为什么,产生了一丝阴霾,内心深处有什么在躁动着,有什么正在无可抑制的蔓延着,却始终有种抓不到的急躁感。
啊,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了。
是不安。
.
夏之悠的腕表突然猛烈的震动起来。
他仿佛被惊醒了一般,慢慢朝着自己的腕表看过去。
那上面只有两个字。
是用鲜红的颜色表示的。
“回去!”
夏之悠松开了手里的袋子,任凭里面的瓶瓶罐罐坠下破碎,撒了一地。
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入了雨幕中。
————————
当夏之悠浑身湿透的跑到小院的时候,夏之韵正在哭泣。
小院的门没有关。
夏之悠飞奔到了门口,却又些不敢进去似的放慢了脚步,只是跨进了小院的门,一步一步的朝着里屋的方向走去。
雨水不断的倾泻在他的身上,他浑然未觉,只是盯着里屋的方向看着。
里屋的门也没有关,哗哗的大雨声中,夏之韵的哭音却仍是隐隐约约的透过雨幕传到了夏之悠的耳朵里。
夏之悠走到了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里屋的情况。
夏堂秋躺倒在地上。
额头上血红的一大块,连地上也淌了不小的一滩鲜血。平素里一直打理很好的整齐白色头发此时也是凌乱不堪,失去了如往常一般的光泽,只剩下灰败,有一种以往的生机已经流逝干净的错觉。
反差感极大。
夏之悠甚至产生了这个无力躺倒在地上憔悴枯萎而瘦弱的老人和十多分钟之前那个笑着对自己说“去给你和你妹妹买点吃的呀”,脸上的皱纹开出花来的精神矍铄老人究竟是不是一个人的疑惑。
但是,终究是同样的老人。
那个初次见面面色严肃的,古板的,连讨好孙子孙女都很僵硬的,厨艺很烂但是拼命在练的,一个人在那里只能孤独看书看一整天的,那个其实很害怕寂寞却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那个老人。
那个老人此刻就安静而无助的躺在暴雨冬日的小屋内。
夏之悠恍惚了一下。
啊,原来如此。
过了这么长的平静时光,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所谓人,所谓生命,所谓美好,本来就是这种会轻易粉碎的事物啊。
夏之韵仍在屋内跪坐在地上拉着老爷子的手哭泣着。
夏之悠的恍惚只是一瞬,立刻就被哭声给拉回了思绪,瞬间取回了自己漫长杀手生涯所养成的绝对冷静。
夏之悠浑身被暴雨淋湿,走进屋内仍是不断往下滴着水滴,每走一步便是一个湿洼的脚印。
他来到夏之韵身边,蹲下身子,按住了妹妹的肩膀。
夏之韵泪眼迷茫的转过头来看他:“……哥哥……”
“嗯。”
他只是嗯了一声,伸出手去探夏堂秋的鼻息。
夏之悠伸手的时候十分僵硬,但探到夏堂秋鼻下之后,稍顿了一下,便放松了下来。
还好,不是最坏的情况。
夏之悠沉静问道:“救护车叫了么?”
夏之韵含着泪点点头。
夏之悠挤出一丝笑容来,勉强温声安慰妹妹:“没事的。”
“嗯。”
夏之悠想从自己身上撕布条下来给夏堂秋稍微包扎一下,可是一望自己浑身湿透,便又拍了拍夏之韵的肩膀,起身到房间取了一件干净衣服,用力撕开,给老爷子包扎了上去。
然后扶住老爷子的心脏部位,凝神静气,魔力毫无保留的呼啸而出,尽可能的转化成为老爷子的生机。
类似于魔力这种神秘性质的能量,本来就能和生命力互相转化。
但夏之悠的这种行为,只是暂时性的行为,一旦自身魔力用光之后,在接下来传输的,就是自身的生命力了。
直到这时,夏之悠才终于有空去问夏之韵怎么了。
夏之韵说道:“哥哥刚出去的时候,院子的大门被砸了,爷爷就喊我躲到房间里去,然后我在房间里听到了爷爷和他们吵架的声音,最后还有一声很大的响声,我赶快跑出来的时候,爷爷就倒在地上了……”
她哭着说道:“都怪我,要是我没躲到房间里的话,说不定爷爷就没事了……”
这当然是小女孩关心痛苦之下而产生的自责话语了,就算是多了这么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夏之悠只能去低声去安慰妹妹。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车停在门口,夏之悠喊妹妹去拿伞,配合着医护人员把老爷子抬上了救护车。
车子在大雨中摇摇晃晃的往医院的方向上行驶着,医护人员小心的把夏堂秋头上的布条去下,用正规的药品和绷带对夏堂秋进行紧急处理。
夏之悠和夏之韵坐在旁边,默默的看医生在老爷子身边忙忙碌碌。
夏之韵抱着哥哥的胳膊,不知道是感到冷还是害怕,抱得极紧,身体还微微颤抖着。
此时夏之悠还是湿漉漉的,轻轻说了一句:“别抱了,湿的,冷。”夏之韵却不吭声,只是抱着。夏之悠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妹妹的头,便随她去了。
狭小的空间里,救护车在这冬日冷彻的雨幕中前行着。
到了医院里,夏堂秋被推到手术室里进行手术去了,夏之悠让夏之韵在手术室门口守着,自己要去打电话给夏远歌。
离开了妹妹,夏之悠一直压抑着的杀意才猛然爆发出来。
真是好久,好久都没有这么的想杀人了。
他一边往有电话办公室的方向走着,一边抬起手腕对着Noah寒声问道:
“谁?”
“辉盛帮的人,黄辉盛的儿子。”
夏之悠垂下眼帘,辉盛帮的资料瞬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脚步一顿:
“是因为夏远歌?”
“是,夏远歌最近正在对辉盛帮……”
“他凭什么?!”
夏之悠还没等Noah显示完,猛然打断了它:
“平时他一点没管过这边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是因为他?!”
夏之悠猛然说了这两句,便住了嘴,他也知道这件事情其实怪不到夏远歌头上。
他对夏远歌一直是无所谓的态度,从这一世回来只见了两面的父亲,他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实感,他也能理解夏远歌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男人有自己未完成的事情要去做。
但是,那你就不是一个父亲一个儿子了么?
当时夏之悠对夏远歌说的那一番话虽然是在劝夏远歌去做自己的事情,但那是当时夏远歌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了,不论自己说什么结果都不会有改变,还不如让他安心做自己的事。
他的确是无所谓这个父亲的,也不在意夏远歌是否会回来看看他之类的。但是,他却很在乎夏之韵和夏堂秋的感受。
这两个是他实实在在的最为重要的人,当这几年来看着妹妹无数次的露出想念父亲的神情,无数次的看到夏堂秋说到了夏远歌却硬生生的转移话题,他的内心其实也慢慢生出了不满和怨怼的情绪。
这种情绪每当夏之韵和夏堂秋因为夏远歌失落一次,便会膨胀一分,到了今天实际上已经是十分不满了,但终究是不好去说些什么,平常日子平静喜乐的时候也就无所谓了。
直到到了这种时候,自己稍微离家一会,家里便连一个靠得住的人都没有了,夏之悠的愤怒才显露了出来,而现在又知道了老爷子成了这副模样居然还是因为夏远歌,夏之悠瞬间便暴怒无比,以至于一向冷静的他脱口而出了两句话。
你要是稍微在乎一点你的家里人,会变成现在这样?!
夏之悠平静了一下情绪,又冷声问道:“现在黑道都已经堕落到这种程度了么?拿家人下手?”
“不,这个辉盛帮的少帮主是帮派里公认的废物,从来不参与帮里的事务,这次的行动似乎也是个人行动。”
夏之悠的面容几乎扭曲了,他冰冷的说道:
“呵,居然是个神经病么……”
他依然往前走着,只是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经握成了拳,青筋毕露,浓厚的,化不开的煞气飘荡在这医院惨白的走廊上。
他的心中,杀意盈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