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秋娘最后一场戏，她平静地上好妆，依旧是那样明艳动人，宛若处子。只是，她温柔地抚摸着小腹，在那里，孕育着一个生命。
班主挑开帘子进来，剔了剔牙，半晌道：你可想清楚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秋娘低眉：多谢班主多年来的恩情，秋娘无以为报，但秋娘实在不能唱戏了，望班主体谅。
班主冷哼一声：你们这些戏子总是如此，一生唱戏也就罢了，还要活在戏里，真是不知道自己身份卑微。说罢转身就走。
秋娘唇色发白，双手紧紧捂住脸，一行清泪从指尖留下。
外边刚下了初雪，残忍的白，仿佛要洗去一切污秽。
最终，她还是平静地整理了身上的戏服，走了出去，台下却没有什么观众了，她和张生的事都已经传遍了，如今张生已然娶妻，再没有人给她捧场了。
她顿了顿，细细的唱到：听王婆讲一遍，泪满腮，思想姣儿，与我的夫主，想当年在禅堂，是多么恩爱，至而今万两黄金，可是买也买不下来。唱到此，秋娘突然哽咽起来，再唱不下去。
台下一片怒骂，喝倒彩，各种污言秽语，秋娘恍若未闻，过了会才唱到：夫好比浮萍草，妻好比将开的芙蓉，又被那风吹雨排，又好比霜雪被日晒坏，夫好比豆大的明珠，就往土里埋，我只说不愿同生，但愿同死，你一死与我留下，这样的祸胎。
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曲，观众如痴如醉地听着戏中的故事，待到曲终人散，总不免唏嘘一阵，过后又是自己的人生，谁也不会将戏与人颠倒过来。
张生也是如此，现在，他正在给庭院里的牡丹裁枝浇水，他现在慢慢入了角色，觉得丈夫也是一个很好的职业，自己也慢慢喜欢上了，而且做得越来越好，想到此，他满意的笑着，忽然兰庭冒冒失失的跑进来，凑到他耳根前说了一句：爷，秋娘死了。
张生面表无情，兀自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倒了杯茶，问道：怎么死的？
兰庭瞥一眼张生的神色，小心道：是今天早上在玉堂春后院那个绿芳汀的井里发现的，捞上来的时候看着还和从前一样，听说是怀了别的恩客的孩子，已有两个月了。
张生神色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吧。他拿起茶壶来，续了杯，喝到嘴里却什么味都没有，才想起来，茶壶里的茶早就没有，今天本来就要去买来着。
窗外忽然下起小雪来，张生对着白雪出神，耳畔依稀传来戏声‘我们二人进庵来，不料想大树一倒，一命呜呼’
张生从此不再听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