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白看着颓废的李暮，思绪飘散回四十年前“…我也不太清楚…那一天…雨很大……先帝育有三子，陛下是最年幼的，那时他才七岁。
我因为剑术高强而又劳苦功高，被先帝任命为小皇子的剑术教师……
书生，你知道的，我四十七岁才退出这江湖，六十二岁时，我在南方的一个小镇里，和先帝遇上了，自那以后，我就开始为先帝效命。
随侍左右十六年，然后在他小儿子三岁那年，他让他的小儿子拜我为师。”
李暮敬了杯酒，笑着说“江湖人，到了你这步，算是到顶了。”
“可不是嘛，当时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当时就在想，等这位皇子长大成人了，再学了我几分本领，那我就辞了这剑术教师，带着这荣誉归隐山林了，好好享受一下清净日子。”
沐白叹了口气“可惜啊，天不遂人愿啊。那天下着雨，我带着刚刚练完剑的小皇子，在他房间读书。
说是剑术教师，结果成了全职老师，唉……当时，小皇子正在床上闹着不肯看书呢。
然后我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我让他先下地穿鞋，我先出门看看，一开门，一个甲士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出事了，我还没问出了什么事……呵呵，唉……听过弩阵齐放的声音吗？”
李暮和郭明义摇摇头，他们是江湖游侠没经历过军旅，程戾也摇了摇头，他少年离家遇上了这帮家伙，后来归家时就忙着家里的事，没像自己父亲一样进入军队。
“我当时就听到了，但我当时也不清楚是什么动静，就觉得很不安，那个甲士倒是听清楚了，慌里慌张地举起盾牌，跟我说是有弩箭。
我抬头，看见的是密密麻麻的弩箭带着奇异的尖啸声落下，那甲士举着的盾一下就穿了，被钉死在地上。
我当时也懵了，拔出剑冲回房里护住小皇子，他们放了三波弩箭，最后一波结束后，喊杀声响起，我犹豫了一会，才抱着小皇子出门。
院门被撞开了，一群戴着渭北侯标志的士兵，列阵站在院子里。”
“渭北侯？他不是带兵救驾的吗？后来还直接领军强堵城门，禁止出入。”程戾感觉很奇怪，
“我也不清楚，当时他们直接放箭，我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只能硬着头皮冲了出去，找到了先帝。
然后我们被团团包围起来，那时的太子和二皇子已经没了，就剩下先帝与一些御林军，青龙在天上盘旋，教皇注视着先帝。
再后来先帝让我带着小皇子从另一个方向突围，他带着御林军正面冲锋。
我答应了，我带着小皇子杀出重围，藏了起来，最后就是现在这样子了……我试过了，输了。”
沐白显得很惆怅“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了。
我只不过是个剑术教师，哪会知道什么东西，那时，我每天就是带着小皇子，练练剑，读读书，其他的什么事，我都不清楚。”
郭明义看着窗外发呆，沐白说完话后，他过了一会转过来说“我来时找过霖义，他说……他不来了。”
沐白看见郭明义那复杂的眼神，明白了一些事，他有些恍然若失和难过。仰起头摸摸眼角，又低下了头。
“咳，来来来，说点别的，说点别的。”程戾举起酒杯，示意沐白他们一起。
喝了一杯后，程戾架起一片肉放进嘴里，模糊不清地说“我看见老陈的弟子来比赛了，拿着的好像还是老陈以前的刀。”
“是吗？武宁收徒弟了？”郭明义也动了筷子。
“嗯，好像是在南方孤儿院领养的。胖子！少吃点肉，减点肥。放着让我来！”李暮跟程戾争着一片肉，两人手上都玩出花来了。
“那怎么样啊？学了多少？耶？胖子！你把魔环收起来！桌子要飞了！”郭明义失声叫到。
沐白也加入了争夺的行列“我也来！……怎么也得去和异族比一比吧，不能堕了武宁的名头。”
“看我旋风三连筷！那小子跟老陈姓了，叫清净。”程戾瞬间夹起三片肉。
“清净？武宁这家伙，真会起名。”
李暮左手也拿起了双筷子。
“那家伙给孩子取名清净？他之前都恨不得叫日天。”沐白撇撇嘴，他没抢到那块肉。
“啊哈，我的了，我看了他比赛，还不错，有了自己的势，只要再历练历练，打磨一下，就差不多可以凝聚出自己的意志了。”程戾抢到了最后一块肉。
郭明义被惊到了“这么快？他才几岁？我那孙子已经快三十了，才有了自己的势，凝聚意志还不知道要熬到哪年哪月呢。”
“得了吧，人家就一个，你儿孙满堂，还不能让人家比你快一些？”李暮搭茬。
程戾帮腔道“誒，说得对，人家就一个，还不能细细打磨一下啊。他也就二十三岁……嘶……是有点小哎，老沐，你当年多少岁练出的剑势？”
沐白喝了口酒“二十一，这小子挺厉害的啊。”
“我去，都快赶上你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郭明义赞叹不已，他二十五岁才练出了拳势。
“别那么肯定，势终归有可能被破开，没凝聚出自己的意志，那就算不上顶尖，势只要勤学苦练总能练出来，但意志？
呵，没有天赋和机缘，想都别想。”李暮显得有些不开心，应该又想到了自己的剑意。
沐白看有些不对头，插嘴道“程戾，你之前不是说，月梦璃的徒弟也来了吗？”
一听这话李暮和郭明义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了。
“月梦璃？我听霖义说她又和武宁玩起了夕阳恋。是不是啊？”郭明义一脸好奇。
“你说你们，怎么这么八卦！都多老了，还是这样。好像是真的，她的徒弟我见过了，很漂亮的小丫头，和月梦璃一样，用的是一把软剑，也快摸到剑势的门坎了。”程戾笑得很是猥琐。
“你瞅瞅，这家伙是真的一点都没变，是真的猥琐，别这么笑了，会被别人当做老不修的。”郭明义疯狂谴责程戾。
程戾瞬间反击“当年你看见美女都走不动道呢！还说我，你没追过月梦璃？”
“你不也一样！而且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什么叫追？我那是问了问而已！”沐白抿两口酒，脸上挂上了微笑，和当年一样呢，真美好啊，可惜……回不去了。
旧时岁月饮入喉，昔日往事又上头。
醉眼朦胧笑当年，老眼昏花悔不该。
四个一百多岁的老爷子，就在曾经相聚的地方，再次相聚，少了一些好友，多了一些悲伤。
当年的潇洒自如，快意恩仇，已成往事。
如今剩下的，是四个老不死脑海里褪色斑驳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