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一刀陶醉地欣赏江尽欢那张稚嫩的脸上质疑一切的神情,犹如在品尝一杯陈年的冰镇葡萄酒。
他将所有的计划,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江尽欢,因为这世间,只有江尽欢才能听明白他计划的高明。
只有江尽欢听了以后,才会感到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撼,只有江尽欢听了以后,才会对江湖善恶产生怀疑。
从江尽欢的震撼中,他可以细细品味由此产生的病态快感,江尽欢越是震撼,说明他的计划越是成功。
让一个人完全相信他,然后在憎恨他,在龙一刀眼里,这是一门艺术。
画晴见到龙一刀面上的得意与陶醉之色,内中感到反胃,冷冷斥骂道:“你这张恶心的脸,已经被宝林客栈中的江湖人士记住了,他们很快就会宣扬出去,别忘了,你这张脸,也是被画在了抓捕令上。“
闻言,龙一刀仰天大笑,在大笑之间,他脸上的人皮面具亦是被内力从中震破,散落到两旁。
一张保养得很好的白皙脸颊显出出来,虽然清秀,但是经过岁月的雕琢,不难看出龙一刀已是年在四十五左右的中年人。
这张脸上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那双不怒自威,似乎时时在命令别人的双眼。
龙一刀道:“看到我这张脸,也算你们值了。能看到这张脸的人,除了我亲信外,都已经死了。”
闻言,江尽欢与画晴不由得身躯一颤,
龙一刀接着道:“程霸带着铁面具,我带着人皮面具,你说,
活在面具之下,谁能认出我们?”
画晴见龙一刀做得如此天衣无缝,看来他必定是能全身而退了,心中不甘,恶狠狠地骂道:“你们神龙帮的人,都是活在面具下虚伪的君子。张家鱼庄与黑衣帮帮你谋取如此多的利益,你还把他们血洗了。”
龙一刀哈哈笑道:“没有用的棋子,留着就是隐患。
区区一个黑衣帮毁了,我还有红衣帮、黄衣帮、紫衣帮。只要有利益的地方,我就能借神龙帮的力量,创建这些傀儡帮派,用他们去谋取利益。
在这些傀儡帮派做的衣裳下,谁能看见神龙帮的本质?
那些阻挡我获利的黑恶势力,我神龙帮以为民除害的名义铲除。
这些失去作用的傀儡帮派,我也以为民除害的名义铲除。
我神龙帮,始终是一个为民除害的侠帮。哈哈哈。”
画晴咬咬牙,恨恨道:“你们神龙帮,就是一帮藏在衣服里的畜生。“
龙一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这么多年来,龙一刀把神龙帮经营成一个受人尊敬的侠帮,又暗中操作了许多傀儡帮派干许多见不得的事情,从中牟取暴利。
野心、恶毒、虚伪、嗜杀、贪财,早已成为了他的习惯。
对于看清他本质的人,听他们死在他刀下时候的谩骂,他甚至能从中获得快感。
现在龙一刀要做的事情,就是和往常一样,简简单单、不动声色地结束面前这两个了解他本质的初生牛犊,然后带上另外一个面具,回去统领他那披着衣裳的神龙帮。
龙一刀,面具下的人;
神龙帮,衣裳下的帮。
龙一刀抽出手中长刀,淡淡说道:“到此为止了。”
他正要了结两人。忽然一个身影撞来,正是满脸怒气的江尽欢。
龙一刀摇了摇头,若非失去了理智,谁会用整个身躯去撞击别人,龙一刀一个飞腿,将江尽欢踢到溪中。
江尽欢在溪中翻滚两圈,嘴角淌着一丝鲜血,拔出季札剑说道:“像你这种人活着,也是一种莫大的悲哀。就算我死了,也比你活着好受得多。”
龙一刀双眼微眯,周身涌出杀气道:“既然你想死,那就让你先死好了。”
小溪中一股溪流撞上溪石,散成水花飞溅起来的瞬间,龙一刀一个健步,刀刃随身形掠动。
在江尽欢所有见过使刀的人之中,龙一刀的刀法与身形是最协调的,竟似是有一种美感。
其使刀的速度,也是最快的。
那朵飞溅的水花还未落下,龙一刀刀刃已至。
龙一刀微微一笑,他了解江尽欢的武艺,他不想浪费力气,所以仅仅使出了一个恰好能斩江尽欢于刀下的刀法。
他算定江尽欢躲不开这一招。
嗡!
刀划过空气发出声响,龙一刀眉头一皱,刀下竟没有江尽欢的身影。
斜眼一瞥,江尽欢以一个奇异的身形掠到了一旁。龙一刀又是舞动刀法,唰唰砍出两刀,皆被江尽欢诡异的身形避开。
两刀之后,江尽欢展开诡异身形,向后跃开。
龙一刀盯着江尽欢,眼露惊奇,之前的江尽欢根本没有施展过这诡异的身法,现下这些身法是从哪里偷学来的?
其实对于能施展这诡异的身法,江尽欢心中也只略猜得一二。
严格说起来,江尽欢四岁就在江枫的教导下练剑。
但是从四岁开始,一直到江尽欢离开江村,江尽欢一只都在重复练习一套基础剑招。那剑招有四十八式,每一式都有剑诀和特定的步伐。
四十八这个数字,在江尽欢的脑海里记忆尤深。
四岁练剑,到十岁学完这四十八式。
从十岁开始,江枫每天都让他按着剑诀和步伐,围着一个稻草人从头到尾使出一套完整的四十八式剑招,只有使完完他才能去玩耍。
每次他练剑完毕,江枫都会检查那稻草人,如果有剑诀错误或者步伐错误,江枫都能从那稻草人身上的剑痕中看出来。然后江尽欢只能换一个新的稻草人,将那四十八式再练一遍,直到完美无瑕为止。
如此练法持续了将近四年的时间,江枫看了他的四十八式,才勉勉强强点头:
“如今你的四十八式,只能说有模有样,但缺少灵魂。你剑招凝结内力的位置不对,你内力未从丹田中打开,不能控制内力,我也无法教你。
不过你若能打开内力,在水流之上出招,倒是能借助水流外力催动内力,发挥剑招的威力。
踏海剑法,只有踏到水流上,方能施展最大威力,才有剑招的灵魂。”
江枫后来教给他踏海剑法中的“迎风接浪”与“海底捞月”两招,即便如此,在练习这两招之前,还得先操练一遍四十八式。
十年练会四十八式,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并非江尽欢天资不足,而是他天性贪玩,小时候每每练剑,手中练着剑,脑中摸着鱼,这种练剑法任谁也练不快。
这四十八式,若不是剑法精湛之人使将出来,除了身形诡异以外,剑招上只是普通的截、削、刺、劈、砍,与寻常剑法没有区别,所以先前江尽欢使将出来时,并没有引人注意。
但是跟据江枫所言,江尽欢此时已经打开内力,便可以借水流发挥剑招的威力。
方才江尽欢站到溪流中,只觉在脚下的水流催动下,体内的内力也在缓缓顺着周身涌动,使得他手脚发痒,竟想立马使出那四十八式。
龙一刀一刀劈将过来时,江尽欢身形无意识随着水流晃动,使出四十八式中的一式避开刀锋,而后龙一刀劈的两刀亦是被江尽欢使出的其他两式躲过。
龙一刀喝问道:“你不是说你没有师父,只学了两招剑法?方才这几招是谁教给你的?”
江尽欢咧嘴笑道:“我骗你的,我的师父是一位世外高人。嘿嘿,怎么样,被人欺骗的感觉好受吧?”
龙一刀脸色阴沉道:“既然你不说,那我就探探看。”
话音方落,龙一刀夺到江尽欢身旁,接连砍出数刀,江尽欢身形掠动,竟然将龙一刀的刀锋尽数避开。
龙一刀的刀锋屡次都是贴着江尽欢的衣裳擦过,一旁的画晴看得心惊肉跳,心中不禁暗赞原来江兄弟还身怀这等精湛的身法。
待得两人交手数招后,画晴已经看出了其中的端倪,龙一刀是故意不下杀手,他在探查江尽欢的剑招。
龙一刀共砍出了四十八刀,他每砍出一刀,便为江尽欢高明诡异的闪避身法添一分惊奇。
这四十八刀之内,一个砍得丝毫不差,一个躲得不偏不倚,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戏班唱戏。
待得龙一刀砍出第四十九刀后,江尽欢一招避开,龙一刀停下刀势,淡淡道:“终于全部使出来了么?”
“竟看不出他剑法的来历,不过这剑法,可以算是当今天下一流剑法。”龙一刀暗道。
他双眼紧紧盯着江尽欢,说道:“你把这剑法的剑谱给我,我今天饶你两不死。”
闻言,江尽欢怔了怔,心中暗自盘算,一个剑谱换两条命,这倒是不亏。
“江兄弟,莫要相信他,这人是个伪君子,说的话绝不能信。他说今天饶我两不死,说不定明天就把我们杀了。”画晴见到江尽欢犹豫的神,赶忙出声点醒。
江尽欢缓过神来,对着龙一刀道:“没错,你这伪君子,别想让我再信你。”
“哼,既然如此,那你俩便去死吧。”龙一刀目露凶光,手臂青筋暴起,浑身迸发强烈的杀气道。
随着杀气迸发,龙一刀周身泛起淡淡的黄色龙形气焰,他双手握住刀柄,踏着溪水斩向江尽欢面门。
“神龙第七式,受死吧小子。”
画晴瞧见龙一刀如此快的刀速,她知道就算江尽欢身法再奇异,这一招他也是避不开了,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江尽欢咽了口唾沫,在这生死之间,他不能多想,扎下马布,举起季札剑迎向刀锋,使出那招“迎风接浪”,脚尖感受潺潺的溪水的催动,周身内力竟是循着江尽欢脉络如溪流般注入剑中。
“砰。”
刀剑相交,龙一刀此刀虽然未尽全力,但是在悬殊的武艺差距下,江尽欢依旧抵挡不住这雷霆般的一刀。
手中的季札剑被震得脱手,从身后的山崖坠落下山谷。
这被震开的季札剑,仍带着龙一刀余下的刀劲,以疾风一般的速度落到山谷之中,随后传来一道水花爆溅之声。
画晴不禁脸色剧变,这山谷不知有多少丈高,那季札剑落下以后,余下的刀劲溅起的水声竟然能被听到。若不是江尽欢将此剑脱手,此刻他定会被震得五脏六腑俱碎。
江尽欢被震丢季札剑以后,身形亦是后退几步,单膝跪到地上,口中吐出数口鲜血。龙一刀亦是向后略开了身形,以免余下的刀劲波及于他。
那山谷中传来的水花爆溅之声,听在画晴耳中是震惊,听在龙一刀耳中甚是是得意。
而听在江尽欢耳中,是活下去的希望。
他已经想好怎么逃生了。
江尽欢不顾满身的鲜血,忽然抬头看向龙一刀身后方向,惊呼一声:
“张富贵,你怎么来了?”
龙一刀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道:“张富贵,张家鱼庄的掌柜,不是被程霸杀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