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我点点头。刘申见我出来，快步迎上前来，从卫远清手中接过包裹放到马车上。我将手中的信交到带头的官差手中。
“差大哥，这是巡抚大人要的东西，拜托你转呈巡抚大人。”
那位官差接过信，客套地说了句：“夫人客气了。”
刘申乘机递了一小包碎银给那位官差。
“差大哥和众位都辛苦了，一点酒钱，不成敬意。”
我抱着孩子坐上马车。张老夫人听到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伸出手来，我见状，将孩子往她伸手的方向递过去。她摸到孩子后，从头到脚细细摸了片刻，松开，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华儿长大了许多，也比以前壮实了许多。”
“小孩子总是见风便长的。”
面对张老夫人，我仍是有些不自在，也怕说错话，便将目光投向车外。
卫远清立在马车前，静静地望着我，神情有些奇怪。
我心中的不安更甚，尴尬地笑笑，顺手将帘子放下。
刘申吆呵着赶起车来。车轮“吱吱呀呀”地响着，我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地跳着。
这就离开了——感觉就象做梦一样。昨天我还在为如何为张崇山收尸犯愁，今日已经载着他的尸体转眼便要出扬州城了。
那巡抚看了我的信后，不知道会不会发觉上当，不知会不会再派人来追……
我想了一下，为以防万一，挑起车帘，见刘申正牵着马往北门方向去。
“刘申，我们绕道东门吧。”
“主子，我们不是要去镇江么？”
“我怕那巡抚又改了主意追来。我们还是从东门走吧，虽然绕一些，但也不防事的。”
“也好。”刘申闻言，调转马头，绕向东门。
“赶快一些。”
“是。”
马车在并不怎么热闹的街道上越来越快，至出了城，便在官道上飞奔起来。道路并不平坦同，我们坐在马车里，也跟着颠簸得厉害。我本来还担心小家伙会哭闹，哪晓得他竟然全无大人的不适，兴奋地在我怀中玩了起来。
过了许久，小家伙已经玩累了，睡意上来，在我怀里折腾。我将他斜抱在臂弯里，轻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
张老夫人听到我哄孩子，轻轻道：“月余不见，媳妇都已经学会带孩子了。”
呃……我闻言惊得差点跳起来，一脸紧张地看向她。她那双昏暗无神的眼睛并没有看我，而是转向前方的。
幸好她看不见！我暗暗放松下来。也是，光从之前红玉在家里的表现就知道她一定不曾自己带过孩子。我心虚地道：“环境所迫嘛，慢慢总会学会的。”
张老夫人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闭了眼，依着马车休息，身子随着马车有节奏地摇晃着。
扬州越来越远，而我也偏离自己的人生道路越来越远。
之前，我也曾想过种种可能，想过张家知道真相会勃然大怒，也想过自己可能会受到责难，却从未想到竟然会是这样。自己并不愿意以红玉的身份继续留在张家，可现在自己的身份与红玉的身份对张家而言，似乎已经没有太大区别，张家已经不复存在，自己将张崇山的灵柩送回镇江之后，自己对张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父亲对张家的那份愧疚也应该能放下了。
只是之前没有听任何人提起，张老夫人是盲人，眼下张家公子又不知所踪，张崇山已死，这老的老，小的小，自己就真能撇下他们，不管不问？
不能撇下又能怎么办？告诉他们自己不是张家媳妇，不是那孩子的娘，然后施恩地说：我会收留你们的。小孩子不懂事自然无所谓，那张老夫人呢？堂堂知府夫人，一下子沦落到被他人收留，而且还是一直编造谎言欺骗他们的红家，她能接受么？恐怕不能吧？换作是自己，自己一时恐怕也接受不了。
不告诉她真相么？那自己势必要继续以张家媳妇的身份生活下去。这样自己与张家便再也撇不清了。
一路心思不定，犹豫着要不要要将真相告诉张老夫人，在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将真相说出来时，却惊然发现张老夫人神色不对。
张老夫人病了。之前一心想着快点离开扬州，也没顾虑到张老夫人虚弱的身子是否能承受得了长时间的颠簸。我又是担忧，又是愧悔，忙让刘申放缓了速度。还好已经到了瓜洲，请了大夫来替张老夫人诊病。大夫说是本就是上了年纪的人，之前感了伤寒，再加之忧愤郁结，所以会病倒，需得调养些时日方能好转。
面对一位垂垂老矣，病得昏昏沉沉的老人，我再怎么不愿意，也终是无法将真相说出口。毕竟真相太过伤人，只好自己安慰自己，等张老夫人病好了再说。
真相就这样被掩埋起来，终是没能说出来。
张老夫人这个样子，自是不能再赶路了，可是张崇山的遗体已经腐臭不堪，也不能再搁置。我思量许久，决定就在瓜洲落脚。一则是方便张老夫人养病，二则那里即不是张家故居，也离我家较远，就算那巡抚发现上当，想要找我，也不会那么容易想到这里。
打定主意，我吩咐刘申去买了一块坟地。张老夫人多数时候是昏睡着的，很少有清醒的时候，所以安葬张崇山的事也就没有征得她的同意，我自作主张让刘申请了几个人，将张崇山的灵柩送上坟山草草葬了。
下葬那天，我替红玉披了孝，抱着小家伙扶着灵柩上山。张老夫人一直昏睡着，便没有惊动她。
安葬妥当后，天下起了倾盆大雨。帮忙的人一哄而散，刘申护着我和孩子小心地回到客栈，三人浑身上下都完全湿透，淋得跟落汤鸡似得。
我忙抱了小家伙回房间换衣服，结果小家伙没事，我自己反倒受了凉。
即已决定在瓜洲落脚，自是不能一直住在客栈里。第二天，我便让刘申四处打听一下，看看附近有没有即安静，价钱又合适的房子出售。找了几天，还真找到一座。房子地势虽然偏僻了些，却也因此清静许多，而且价钱也还算合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