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身后有门轻轻关上，脚步声轻轻来到床边，继而是安静了一小会儿，身后的人便脱去外衣爬上床，自行睡到最里侧，伸手为我和小家伙理了理被子。
小家伙似乎很是满意，小手拉了我的手，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有轻浅的呼吸传来，我睁开眼睛，小家伙已经睡着了，他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张锦文。此刻的张锦文侧身躺在里侧，闭着眼，神色平静，不知是睡着没有。
我小心地将手从小家伙手中抽出来，轻轻起身准备下床。
“去哪儿？”
张锦文没有起身，一手越过小家伙拉住了我，眼睛蓦地睁开，闪亮的目光有如黎明的寒星，熠熠生辉。
“有你在这儿陪华儿，我去外间睡。”见他仍不打算放手，我又补充道：“这床太小，睡不下这么多人。”
“我们不是已经睡下了么？”他反问。我一时无语。与他比口才，从来都是我输，我只不过是不想与他同榻随便找个理由，而聪明如他又怎么会不知。如果他真不打算放手，我能怎么办？和他比力气？那更不现实。
“兰儿，我认定你是我的妻子，就不会再改变。即使之前你不是，以后也一定会是。我有这样的自信！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再做那些无用功呢？不如实际一点，试着了解我，与我相处，我们终将是相伴一生的人，你能逃避一时，能逃避一世么？”
“你就这么肯定，我一定会成为你的妻子？”我很奇怪，他应该是不爱我的，却为何如此执意要我做他妻子，仅仅是因为我在他分身乏术之时替他照顾了他的家人？这理由是不是太牵强了？
“是。”他倒是一点不犹豫。
“理由呢？你我从认识到现在，这是第二次见面，相处才三天，你就这么肯定？”
“有些人，你只要看一眼，就能装进心里去。或许你现在还不能体会，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睡吧，哪儿也别去了，外间冷，再说我也没照看过小孩子，万一半夜他撒尿什么的，我也会不料理。”
他重新闭了眼，却仍没放开拉着我的手。看着他平静的脸庞，他看起来是文质彬彬的那种人，却偏偏如此蛮不讲理，真不知道他这性格是遗传自谁。知道自己再反对也没用，只得重新躺下。再者还有一个小家伙在中间，他应该也不会胡来吧？这样安慰着自己，闭上眼，想到明天一早要回家，心里竟有几分急切。离家快两年了，也不知家中一切可还安好，父亲的身体可还硬朗？想着心事，迷迷糊糊地睡去。
再次踏进家门，恍如隔世。
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扉，小院如昨。阔别两年，家里一切如昨，仿佛自己根本不曾离开过那般。自己真得已经离开两年了么？我有些迷茫，驻足不前。
张锦文伸手拥住我。
“走吧，都到家了，还愣着做什么呢？”
被他带着步入堂屋，仍是有些恍惚。自己真得回来了么？爹爹呢？怎么一个人也没看到？
正在疑惑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忙回身看去。
爹爹提着一壶酒正迈进门槛。看到我们，他的神情一滞，停驻在门边。
“爹爹！”
我迎上去，千言万语哽在喉间，一时竟无言。
父亲苍老了许多，须发花白，双眼浑浊，也不知我不在这两年，是怎么过的。
父亲定定地看了我良久，将目光移向不知何时站到我身后的张锦文，双眼含泪，突然身子一晃，便跪到地上，悲痛道：“贤婿！老头我在这里给张家赔罪了！我对不起崇山兄，对不起张家呀——”
“爹爹！”
这突然的变故惊我有一瞬的怔忡，随即心痛地跟着跪到地上，不知所措。
“爹爹，你这是做什么呀？”我悲声道，想要掺他起来，可他怎么也不肯。
“岳父大人，快快请起！一切都是张家的劫数，都过去了，您老无需自责。”张锦文大踏前一步，大力将父亲掺起。
父亲缓缓站起来，痛哭出声。
“是我害了崇山兄呀！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懦弱无能，这一切也不会发生。如果我不由着内子胡来，也不会失信于张家。如果当初出嫁的是兰儿，我就不会留下兰佩，那张家何至于此，崇山兄又何至于……”
父亲泣泪纵横，深深自责，哽咽不能言语。
张锦文扶着父亲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轻声宽慰。
“岳父大人言重了，这一切都怪不得岳父大人。虽然当初娶的并非兰儿，但红玉也为我张家育有一子，我们夫妻相处虽说不得相近如宾，但也终归是夫妻一场。再者，在张家最困难的时候，岳父深明大义，兰儿胸襟开阔，及时站出来，为父亲收敛，安葬，照顾老母与幼儿。只这份情义又岂是常人所为，张家感激还来不及，更无半点怨言。”
父亲拉着张锦文的手，神情复杂。“贤婿，你不怪为父？”
张锦文轻轻摇了摇头。
“自与红玉成亲，我也未曾回来看望过你老。这次回来，一来是给你老祝寿，二来……”
张锦文回头看我，那深沉的目光仿佛一个巨大的漩窝，随时会把人吸进去。我心中莫名地惊得一跳。他该不会……我不敢深想，可他的举止又让我无比难安，不得不去想。
张锦文转回头，慎重地对父亲道：“红玉既已觅得好的归宿，我与她之间也该有个了断了。这是休书，还请岳父代红玉收下。”
父亲闻言，点点头，接过休书。
“是我们红家对不住你。难得贤婿不怪罪。这样也好，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看到那休书，我心知他这次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心下有些烦躁，突然记起这次回来的目的。今天是父亲的六十大寿，家里怎么这么冷清？
“爹爹，大娘呢？家里怎么就你一人？其他人呢？”
父亲闻言，恍悟过来，一边拭泪，一边道：“你姐姐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大娘带着张妈去看她了，还没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