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亚利克1892年发表《鸟颂》时,犹太人在东欧的生活艰难困苦。19世纪60年代罗马尼亚爆发对犹太人的集体迫害,1871年敖德萨发生同样的事件。犹太人明白,他们所面对的,是毫无理由的仇恨,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欧洲的反犹现象变得越来越复杂。在东欧,反犹主义主要源于犹太人杀死了耶稣这一神学观点。在科学更发达的中欧和西欧,种族理论得以发展。欧洲种族主义者声称,犹太人的问题不在于他们的宗教,而在于他们的种族。即使皈依基督教也不能“修复”犹太人。1879年,一个名叫威廉·马尔的德国人不但反对犹太人通过同化融入德国社会,还创造了“反犹主义”这一术语,来表达人们对犹太人的仇恨。
暴力远非欧洲人蔑视犹太人的唯一方式。19世纪80年代,俄国政府对进入学校和大学的犹太人数量做出严格限定。当局想方设法找犹太人的麻烦,1891到1892年俄国警察从莫斯科驱逐了两万多名犹太人。在欧洲大陆,不管犹太人走到哪,当地人都对他们充满鄙夷,百般刁难。
正是在这样令人绝望的氛围中,哈伊姆·纳赫曼·比亚利克于1873年诞生了。父亲在他6岁时就去世了,他被严格遵守教规的祖父抚养大,接受了传统犹太教育。13岁前他在犹太儿童宗教学校学习,17岁前在日托米尔经学院学习。然而,和许多同时代的犹太年轻人一样(许多后来成为犹太复国主义作家和领导人的人同样如此),比亚利克醉心于西方文化,支持哈斯卡拉运动,即犹太启蒙运动。这场运动从18世纪70年代一直持续到19世纪80年代,旨在改革犹太教对传统和集体主义的过分倚重,将一种更具理性、分析性、智性和个性的生活方式引入犹太社会。
在赫茨尔生活和工作的西欧,建立庇护犹太民族之家的观念要比在东欧更富有争议。不同于比亚利克所生活的东欧,西欧犹太人仍然相信反犹主义运动将成为历史。毕竟,以前犹太人被迫生活在隔都,而隔都的围墙此时已被推倒,犹太人涌入欧洲大陆的各个城市,很快成为欧洲的精英。他们在欧洲社会教育、文化和经济上的地位不断提高。表面看来,他们的生活比一个世纪前确实好了很多。
和比亚利克一样,赫茨尔全身心投入到写作中。1894年秋天,经过短短两周的高强度工作,赫茨尔完成了剧本《新隔都》,第一次塑造出明显具有犹太特性的角色,并公开讨论了“犹太人问题”。这部剧本并没有使用多么高明的艺术手法,而是直白地表达了作者的观点:欧洲解放了犹太人,但犹太人实际上仍然生活在社会和经济意义上的隔都中,时刻承受着需要证明自己清白的压力。即使在看似得到解放的西欧,犹太人如果不能自证清白,仍然会被当作罪人。
虽然西奥多·赫茨尔是犹太复国主义政治运动的发起者,但在他以前很久就有人表达过类似的观点。1853年,在赫茨尔《犹太国》出版前40年,亚伯拉罕·玛普出版了第一部现代希伯来语小说。和比亚利克一样,玛普也出生于传统犹太家庭,但长大后对欧洲文化非常着迷。玛普的小说《锡安之恋》的背景设在圣经时代的以色列,具体说是先知以赛亚时期的以色列。这本小说不仅是个感人的故事,还重新勾起了犹太人对先祖们家园的美好回忆,“表达了整个民族在内心深处对一种更充实、更丰富的生活的向往”。这本书拨动了犹太人的心弦,卖得特别好。随着玛普的出现,现代犹太复国主义出现了萌芽的迹象。
1862年,赫斯写下《罗马和耶路撒冷》,他在书中提出,欧洲永远不会欢迎犹太人。他写道:“我们在其他民族中一直被当作陌生人。他们可能会容忍我们的存在,甚至解放我们,但是,只要我们遵循‘哪里好哪里是家乡’的原则苟且生活下去,不去复兴我们伟大的民族记忆,我们就永远无法得到他们的尊重。”犹太人应该回到巴勒斯坦,回到这片他们上千年来魂牵梦萦、不断提及的土地,在这片土地上劳作,建立一个社会主义社会。
与赫斯的作品不同,平斯克的作品受到一些关注。出版两年后,他参与了“锡安热爱者”组织的建立工作,这是最早帮助犹太人移民巴勒斯坦的欧洲组织之一。然而,他发现单靠这个组织远远不够,犹太人需要一个领袖。他写道:“我们或许缺少一个像摩西这样天才般的领袖。但历史不会经常给一个民族这样的杰出领路人。如果我们能明确知道我们最需要的是什么,明确知道建立属于自己家园的必要性,我们当中一定会有一群精力充沛、受人尊重的人站出来领导这项事业,这个团队的力量将不亚于一个伟大的领袖,带领我们走出屈辱和迫害的历史。”
犹太复国主义早期发展缓慢,影响有限。不同于以前的书,赫茨尔的书一经出版就轰动世界,让许多人兴奋不已。1896年3月初,也就是《犹太国》刚刚问世几周后,有人建议赫茨尔举办犹太复国主义者代表大会。赫茨尔不但接受了这个建议,还全身心投入到大会的筹备当中。一位参与过大会早期准备工作的人说:“为了准备这次会议,赫茨尔忘记了大会以外的整个世界。他把全部精力用于筹备工作的各项细节,亲力亲为,毫不马虎。他不但发号施令,还监督各项号令的执行情况。在整个工作过程中,他都保持着柔和的声音和友好的微笑,把每件事情都安排得非常明确,没有任何人能违抗或反对他。”
在获得解放后,许多欧洲犹太人有了接受欧洲教育的机会,鉴于这一情况,我们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参加会议的兹维·赫尔曼·沙皮拉教授会要求在巴勒斯坦建立一所“希伯来大学”,并将其融入政治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当中。因此,从一开始,犹太复国主义就是一场富有文化气息的运动,是传统犹太教和欧洲启蒙运动碰撞的产物。它既是犹太人在绝望中的孤注一掷,也体现了犹太人对永恒的追求。在探索政治解决方案的同时,犹太复国主义者们没有放弃教育和写作。
大会最突出的成就是清晰界定了这个新成立组织的目标。大会起草了《世界犹太复国主义纲领》。大会确定了犹太国的国歌。1878年创作的《希望》。
大会还讨论了其他问题。第一届犹太复国主义者代表大会提出了设立犹太国民基金(最初目的是购买和开发奥斯曼帝国控制下的巴勒斯坦土地)的想法。大会还成立了许多委员会和管理机构,为后来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高效推进奠定了组织基础。
这是个大胆的梦想,在很多方面不切实际。但很快,它竟然变得非常可行。欧洲犹太人的生活越绝望,他们就越倾向于想象一个不同于当下的世界。赫斯、平斯克和后来的比亚利克都是如此。然而,是西奥多·赫茨尔将这股激情转变为一场政治运动。他当然明白,实现这个梦想绝非易事,但他从未怀疑过这个梦想能实现。他想告诉读者的话其实很简单,正如他在《新故土》精炼的题词中所说:“如果你渴望它,它就不是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