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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心事浮

东平徐氏,在越国,是高不可攀的豪门大族。

既是勋爵世族,又是诗书之家,更有赫赫战功傍身……

祖父徐嗣孝官至太尉,曾是越国皇帝的恩师,深得皇帝信任,致士之后被皇帝破格封为陇西公,享亲王俸禄,如今别府而居,住在皇帝赏赐下来的敕造郡公府。

大伯父徐琣十九年前为保住越国疆土不受他国侵扰,以身战死…..当时,听说,大伯母正身怀六甲,听到这个噩耗之后,便落了胎,没几年就撒手人寰,仅留下的一个哥儿徐韬也不慎落水身亡……皇帝感怀大伯父忠烈,赐给徐家一枚免死金牌。

父亲徐琰,是皇帝亲封的一等忠武将军,是与内阁宰辅品阶相同的武官……姑母徐瑶为当今皇帝的继后,掌管凤印,只可惜膝下无子,若有子嗣,则当立为太子,这样一来,徐家则更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鼎盛煊赫……

徐容盯着宣纸上落下的几个墨团,神思恍惚起来。

正因为徐家的权势煊赫,天楚十六年赐婚的圣旨才显得非常奇怪。

并不是说,徐家女做不得皇子妃……皇后都是做得的,更何况区区一个皇子妃,怪就怪在,是赐婚给陈王。

陈王母妃出身低微,是掖庭的一名宫女,机缘巧合之下被皇帝临幸,谁知这一朝露水情缘,却叫这掖庭宫女珠胎暗结,纵使不待见掖庭宫女,却不能置皇家子嗣不顾,皇帝便下令在掖庭圈出了一块清静之地,拨了四个宫女一个御医前去伺候。

没多久,这掖庭宫女便产下了一对龙凤胎。

都以为这宫女能够母凭子贵,得到册封……皇帝却下令,将这掖庭宫女连带着伺候她的宫女、御医一并赐死。

小公主早早的被送到熹妃膝下抚养,而小皇子在掖庭长到八岁,才被皇帝注意到,赐名为祁,也将他交到熹妃那里抚养,为他找了开蒙的师傅,按照皇子的规格配置了伺候的下人和宫苑。可小皇子自小被太监、宫女、皇子、公主们欺辱惯了,性格阴沉暴虐不说,更是连话都说不明白,十岁那年,小皇子的眼睛便瞎了……打这之后,他更是残忍嗜血,动不动对宫里的宫女太监们动手动刀子,每天都有尸体从庆阳宫中抬出去,不久之后,熹妃便找了她姑母,哭哭啼啼的闹着不在抚养皇子……终于惹了皇帝大怒,册封他为陈王,将他送去偏远荒凉的临兆县,无诏不得入京,任由他自生自灭。

这些本是皇家秘辛……但依着他们徐家,想知道这些,并不难。

纵使陈王去了千里之外的临兆县,徐容也能听到他的赫赫凶名,以及不断传入京都的恶行。

很长一段时间,陈王之名可止小儿啼哭。

战乱年间,凶命止小儿啼哭算得上是一件光荣之事。

可在这太平年间,和这样一个人结为夫妻……徐容光是想想,就觉得脊背发寒,毛骨悚然。想到这里,那种森寒之意再次爬满了徐容的脊背,她面色惨白的把毛笔放回了青白玉松鼠葡萄笔陈上,缓缓在椅子上坐了下去。

前世的时候,她性格娇蛮,天不怕地不怕,能动手能动嘴的事情从来不动脑子,赐婚圣旨一下,她也只是哭哭啼啼的跑去父亲母亲跟前撒娇,甚至还进宫对着姑母哭泣了几场,指望着,这场赐婚能有转圜的余地……可现在细想起来,徐容的心却越发沉了。

她默默的想,也许这道圣旨,是在敲打徐家……

可是,当时的徐家,待字闺中的还有她的五姐徐雅,六姐徐绫……之后才是她,没道理,赐婚的圣旨会越过两位姐姐落在她身上,就算要敲打徐家,也该顾忌着体面不是吗?

再一想,就算要敲打徐家,也不该这样赐婚的。

徐家最受宠的嫡出小姐,就是七小姐徐容……皇帝不是一向不喜欢陈王的吗,怎么会把自己肱骨之臣的掌上明珠嫁给陈王……

不对……徐容皱了皱眉,在她嫁给陈王之后,皇帝又颁下了圣旨,将她的六姐徐绫嫁给太子谌做太子妃……

徐容的脑袋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只是谁也没想到,谁也瞧不起的陈王,人人厌恶的陈王,竟然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当年那个被皇帝赐死的宫女,也并没有死,还被封为了太后……

徐容揉了揉太阳穴,她从来不是聪明人,理了这么些天,也没能理出个头绪来,她亦想过把徐家的灭门惨案告诉父母,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她望着母亲那张总是含着笑的慈爱面孔,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窸窣间,门外响起茯苓的声音:“小姐,夫人要你到花厅去!”

徐容扶着椅背站起身子,忍不住问:“母亲这个时候……唤我做什么?”

门外的声音停顿了两秒,道:“说是庄奚公主和贺三小姐来了,如今,五小姐和六小姐正在待客的花厅作陪,夫人便请您赶快过去。”

茯苓的话宛如石子,投在徐容本就不甚平静的心湖上,荡漾出更大的涟漪来。

这位庄奚公主便是陈王一母同胞的那位胞姐。

陈王待她十分礼遇,在登基之后,还册封她为镇国长公主……

因为姑母是皇后的原因,徐容进宫的时候,常常能见到这位庄奚公主,庄奚虽为公主,面对徐容的时候,却格外谦卑,时常与她姐姐妹妹的称呼,久而久之,两人就成了手帕之交。

而那位才满京华的贺三小姐乃是忠平伯府的嫡出小姐,闺名贺徵,当年,贺徵亦是太子妃最有力的竞争人选,她才华出众,被世人称道,又有绝世姿容,高华门第,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可是忠平伯府却一直不曾松口。

直到,后来,陈王登上帝位,贺徵才被送入后宫,册为颐妃……

贺徵……于她而言,是至交好友,是情同手足的姐妹。

只是,她后来,却簇拥着太后来了坤宁宫……

徐容不敢深想,这期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徐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从不堪回首的往事中醒过神来。

自己病了大半个月,庄奚公主和贺徵来瞧自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她们为什么不直接到凝脂堂来呢?

对于自己同庄奚公主、贺徵来往这件事,母亲和父亲都很乐见其成,所以从不阻拦,于是,庄奚公主与贺徵来将军府的时候,是不必经过通传的,她的凝脂堂,她们更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畅通无阻的像是她们的另一个家。

徐容突然没了心思去见她们。

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脸上给贺徵难看……

虽然说那件事,也不见得和贺徵有关……

但就是如鲠在喉……让人非常难受。

而且,愿望屋中那个红衣女子特意提起颐妃……肯定自有她的用意,她虽然傻,却也听得懂人话。

徐容觉得自己现在心浮气躁的,怀疑任何人,猜忌任何人。

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失望和厌恶。

皱着眉,扬声道:“跟母亲说,我病重,挪不得步,谁来也不见。”

茯苓应了声是,绷着脸往花厅去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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