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玑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未出阁的少女,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一张脸瞬时红的像钟玥的猩猩毡斗篷。她一边跺脚,一边用手指着安宁,嘴里嚷道:“娘!你看她!你看她!”
这时,门口的防寒帘又被人打了起来,俞氏和二房的女眷到了。
安宁回到自己座椅上,赵氏压着声音斥了钟玑一句:“嚷什么嚷,丢不丢人!”
防寒帘落下,带着进来一阵风霜,丫鬟们手脚麻利地替主子将大氅解下,挂去了炉边。
俞氏进门,便发现厅里气氛不对,略微尴尬了一阵,又换上了得体的笑容,向李氏和赵氏屈膝行礼:“三婶、四婶新年安康、吉祥如意。”
跟在俞氏身后的两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也跟着俞氏一起拜年,十分乖巧。这两个小姑娘是二房庶出的小姐,也是钟璟这辈里最小的两个孩子。
俞氏从背后推了推她俩,温柔道:“小七、小八,去找你们的玥姐姐玩吧。”
两个小姑娘噔噔噔地跑到了钟玥身边,用嫩嫩地声音唤:“玥姐姐。”
钟玥本来缩在雕花的红木软椅上还有些失落,见到两个妹妹来,就做出了一副大姐姐的样子,带着妹妹们去到一边玩耍。
李氏温柔地向俞氏开口,问:“永妍,怎么没把锐哥儿带来?”
安宁这才知道,俞氏的闺名叫作永妍。锐哥儿就是俞氏那刚满周岁的儿子。
俞氏笑着说:“夫君他们要先去给老夫人拜年,就带着锐哥儿一起去了。乳母抱着呢,不打紧。”
俞氏转头看向安宁,亲切地问:“安宁,听说前阵子你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安宁还没开口,赵氏截了话去:“怎么?永妍还认识安宁呢?咱们家这位新媳妇可神秘的很,连我都是今天第一回看见。”
俞氏没有提安宁与她结识的经过,顾左右而言他:“四婶还不知道吧,安宁可是精通印染工艺的行家。我听夫君说,三房新染出来的印花棉布,畅销极了,好多我们织坊的老主顾都来向我们打听呢。”
“哈哈哈哈。”赵氏夸张地笑道,“棉布?三嫂,你们怎么都开始染上棉布了?说到底,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们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们讲嘛,何必掉价儿去染什么棉布呢?”
俞氏从赵氏的语气中听出了敌意,明白了进门时弥漫在屋子里的尴尬气氛是怎么来的,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与安宁拉出了一些距离。
她不想与安宁为敌,所以才想要显得亲密一些。但她更不想与赵氏为敌。
四房因着赵氏的关系,每年向织造署供了大批的货。虽然,四房赚的钱分不到二房来,但有了四房的这层关系,整个钟家的绸缎生意都会好做不少。俞氏进门的那天,钟二爷就告诉过她,绝对不要得罪赵氏。
俞氏的动作,安宁看在眼里。
“何必在乎染什么呢?只要能赚钱就是好的。”安宁漫不经心地答。
钟玑找准了时机,打算报刚才安宁羞辱她的仇,大声道:“你个小破落户知道什么?我们钟氏绸缎庄的招牌已经传了三代了,怎么能毁在你的手上?”
面对钟玑的指责,“毁?怎么会毁了招牌呢?兰仙可是这么多年来,钟氏绸缎庄卖得最好的货了。”
“兰仙?兰仙算什么?”钟玑嗤之以鼻,“兰仙不过是卖给买不起绣品的穷人的东西罢了。又能得来什么好名声?染个兰仙算什么本事?你要是有本事,你最好染出落霞纱来呀。”
钟玑的声音又尖又响,吵得安宁头疼。昨夜熬了一夜,今天一早又要受这样的摧残,真是不人道。
安宁闭了闭眼,用手捏了捏睛明穴,觉得疲惫极了。
她宁愿在染坊里数千次的印染布料,也不愿意在这群,连表面和气也不愿意维持的女眷里来回扯头花儿了。
钟玑见安宁不应声,觉得自己终于赢过了对方,得意地哼了出来。从桌上拿起一块儿芙蓉糕放进嘴里,用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安宁。
安宁招了招手,示意蓝鸳过来。
蓝鸳走近安宁,安宁附在她的耳边说:“蓝鸳,求你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逃离现在这个状况?真是又困倦,又心累,又无聊。”
蓝鸳面无表情地看着安宁,似乎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这时,一旁的钟玑被芙蓉糕呛了一下,她身后的侍女连忙递上了茶盏。
安宁用眼神示意蓝鸳,蓝鸳点了点头。
接着,本来只是轻轻呛了一下的钟玑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越咳越急,咳得直不起腰来。
赵氏关切地上前,替她抚抚后背,但钟玑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直咳得面色通红,几乎要喘不上气来,然后晕了过去。
“玑儿,玑儿!”赵氏着急地都快哭出来了,她将钟玑抱在怀里,失控地朝俞氏喊,“快,快去请大夫!”
“哦,好!”俞氏也被这场景吓到,听见赵氏的话,才想起来大夫这件事。长房是一直有大夫在府里的,她急匆匆地向外走。
这时,房妈妈打帘子进来,说:“老爷少爷们已经给老夫人拜过年了……”
俞氏一把抓住她,说:“快去请大夫,五小姐噎住了!已经晕过去了!”
房妈妈出去后,不一会儿,西厅里就涌进来许多人。
老夫人也亲自拄着拐杖来了,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四媳妇儿,别担心,王老大夫马上就来了。”
趁众人忙作一团,安宁揽过李氏和钟玥,道:“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别在这儿添乱了。咱们回家吧。”
-
蓝鸳随安宁回到房中,看见钟璟正在书桌前看书,于是小声提醒安宁:“少爷在此处。”
安宁没有心思去理他,直接瘫倒在了床上。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钟璟问。
安宁抱怨:“你们家过个年也太麻烦了。”
钟璟轻声笑笑,说:“我从前也喜欢装病,逃过这些繁琐的事情。”
“哼。”安宁傲娇地哼了一声,说,“那我可比你强多了,我不用让自己装病,我让别人装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