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22时,上海。
耶鲁时区小区,万家灯火。鲁有志的住处,灯光昏黄。儿子在美国读书,妻子最近过去探望。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住,倒有些清冷。平时吃饭也不愿意下厨,不是外卖就是在外面点着吃。今天却有点例外,有客人来访,增添了几分人气。
小龙虾、花生米、蚬子、烤肉串,再配上啤酒,这就是夜生活。
来人是彭林——他忠实的走狗。
“鲁哥,今天来得匆忙,没能给你准备好礼物,别怪我啊!”彭林脸上带着谄媚,一如既往。
“不是有烟有酒嘛,挺好的。”鲁有志指了指茶几旁放着的礼品,笑了笑。
“我还不知道你嘛,对这些俗套的礼品看不上吧,你喜欢文雅的物件。”彭林将笑了笑,“我自罚三杯。”
“你啊,想喝酒就直说嘛,冰箱里有都是酒。”
彭林脸色有些发白,他听得出鲁有志的弦外之音。不过他又有些奇怪,虽然他清楚鲁有志有阴狠的一面,可是平素绝不会如此泄露出来,今儿是怎么了?难道公司战略调整后有关产品部调整的传闻八九不离十了?
“我的错,我的错,鲁哥您见谅啊,我直接吹一瓶。”彭林说着,便将酒瓶插在嘴里,一会儿工夫就喝了精光。
“少喝点,吃菜。”鲁有志笑着说道。
“鲁哥,小祥留学有三四年了吧,是不是快毕业了?”
“是啊,一晃就长成大小伙子了,把我们都撵老了。”鲁有志似乎有些感慨,目光看向电视柜上放着的一家三口的照片,目光逐渐柔和。
“是啊,岁月不饶人啊,当年我们也是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啊,现在都老了。我这身体都一年不如一年了,上次还去学校打了会球,不到十分钟,不光出汗、喘得厉害,这腿上的肌肉都酸得不得了。身体机能退化得太厉害。”彭林附和道,“这次嫂子去能呆多久啊?”
“差不多一两个月吧,这都去了快一周了。”
“小祥毕业是继续深造还是直接就业啊?”
“我和你嫂子是打算让他继续深造,毕竟这年头本科生不吃香了,而且学术道路可能更适合他的性格。可是他自己却想就业,孩子大了不由娘啊!”
“留在美国还是回国?”
“他自己倾向于回国,我和你嫂子也支持他回来,一个是回来能常见面,另一个是国内的发展环境更有利,他想创业,依托于国内庞大的市场成功的可能性更大。再者,思维方式和生活习惯而言,也是国内更适合。”
“十多年前,人们是争破脑袋出国拿绿卡,现在却倒过来了。时代变化太快了,日新月异。”彭林笑着说道。
“国家发展如此,企业发展何尝不是如此呢?”鲁有志感慨道,“你看窗外这万家灯火,或忙碌的,或睡熟的,都是在争夺一个活着且活得好的权利和目标。却都无法预料下一步的人生走向。能做的就是努力把握,把握大一点的手段就会温和正当一点,把握小一点的就不会顾及是否肮脏和激进了。”
彭林附和道:“是啊,谁不想活得好一点呢,为了自己和家人,只要结果是好的,谁还管过程正不正义啊,擦枪走火伤到别人那也是森林法则,弱肉强食嘛。”
“不过我们还是要保留点善意的,有些事不必做那么绝。”鲁有志笑着说道,“毕竟狗急还跳墙呢,要小心吃素的兔子突然想吃肉啊!”
彭林一怔,旋即与鲁有志相视一笑。
“蝎子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她传来消息,闻桦无心产品部经理的职位,已经着手准备竞聘营销部经理的岗位了,申请也已经递交上去了。”鲁有志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我们也没必要为难她了,毕竟她为产品部的发展也是出了大力的,要是做得太过了,也影响我们的业绩,在领导那儿讨不到好。”
“那你是打算把她调回去?”
“我已经给她发过邮件了,让她在大连再待些日子,不然显得太刻意了,也容易被她察觉出异常,那样蝎子就危险了,我们还要蝎子继续发挥作用呢。你呢,也和王处说一下,可以适当松松,不过不要促成项目,不然你的作用就表现不出来了。”
“知道了。”彭林点点头,“不过我有个疑惑,你这么看好她吗?”
“这个人的确很有能力,思维开阔,执行能力强,最重要的是对市场有一种敏锐的洞察能力,进而设计出契合需求的产品,这种能力并非所有人都具备的。总之,我是自愧不如啊!”鲁有志敲了敲被子,示意彭林倒酒,“不过金无赤足,人无完人。连孔夫子这种圣人都存在缺点,更何况她一个年不愈三十的女娃娃了。她原则性太强,又过于追求完美,有时候甚至有些执拗,对成本和质量的权衡不够。这也是她有些想法被否定的原因。”
“的确,这丫头片子有时候的确让人喜欢不起来,说话有些呛人,好像全公司就她一个能人,就她自己为公司考虑似的。”彭林开始倒苦水,显然对闻桦有不满。
“不说她了,我们好好喝顿酒吧,很久没这么放纵了。”鲁有志笑着说道。
“不说她,不说她。”彭林说,“鲁哥,公司战略调整这事对产品部影响大吗?”
鲁有志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彭林,突然笑着说道:“你觉得呢?”
彭林苦笑着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你也知道,我这方面不太擅长……”
“影响非常大。不是已经有流言说了嘛,我这个产品部经理都面临着调离和降职吗?”
“这群人胡说八道,你在这公司这么多年了,劳苦功高,岂不是他们能懂的?”彭林看似维护鲁有志。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稳如磐石的,沧海桑田,什么都会变化,更不要说我这种螺丝钉了。彭林啊,好好干吧,谁也预见不到未来。”鲁有志的话大有深意。
吃饱喝足之后,鲁有志要留彭林住下,却被他拒绝,于是送彭林出门。彭林下楼后还抬头看了一眼鲁家的窗户,嘴里啐骂道:“妈的,这老家伙肯定是知道什么,却一句都不透漏。不行,我不能一颗歪脖树上吊死,得为自己另谋一条路。”
回到酒店后,他给王福源打了电话,说了不要太为难闻桦,但是也不要推进项目进展。挂了电话后,却发现有闻桦打来的电话。
“喂,闻桦啊,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彭哥啊,不好意思这么晚给你打电话啊,没影响你休息吧?”
“没影响,我刚刚吃过饭。有什么事,你说吧!”
“我是向彭大哥取经啊,我来大连出差,可项目进度迟迟推动不了,王处似乎有些忙啊!是不是我哪做的不讨喜啊?你平时是怎么和他沟通合作的啊?”
“你是说王福源啊?他这个人啊,很难沟通啊,脾气不好,性格糟糕,没点好处他可不肯给你出力啊!”彭林故意将王处说得很差,好让闻桦进一步产生退缩情绪,“我当年和他合作啊,也是各种不顺利,要不是凭借着咱们公司产品好,加上我这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精神啊,还真拿不下法院的合同啊!那个王处啊,你不用理会他,他啊就是仗着懂几分技术,瞎胡闹而已,实际上,什么都不是。”
“哎,看来的确很不好办啊。今天鲁经理给我发邮件了,说是再待一周就调我回大连。我这想着,来一次却没能把活干好,有点对不住领导信任,更对彭哥你的项目没一点帮助,有点过意不去。”
“这都是小事,你啊,看着办就行。你毕竟缺少和客户沟通的经验,工作时间短嘛。”
“那行,谢谢彭哥指点,耽搁你休息了,我就先挂了哈。”
“好,你也别太揪心了。”
彭林挂了电话,脸上浮现出得意的表情,心说毕竟是丫头片子,经验不行啊,真当那么容易搞定客户啊,更何况这是哥已经建立关系的客户。
他的记忆再次回到当年初见王福源的场景,王福源一副事事为公的模样,项目谈不下来。于是他私下联系王福源,又是送钱又是送物,还带着去烟柳之地。这才拿下对方。往事啊,真是不堪回首。
闻桦插上耳机,播放刚刚录好的通话录音,里面传来彭林那自得的声音。
接下来,只要让王美玲听到这段录音就可以了。她会将这份内容传递给王处,到时候就会在彭林与王处之间制造出一场矛盾。
正高兴的时候,突然拨进来一通电话,是母亲打过来的。闻桦脸色一变,心说不会是又逼着自己相亲吧?
“喂,妈啊,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怎么?你不给我打电话,还不允许我给你打电话啊?”
“哪能呢?我这不是在大连出差嘛,比较忙,就没有给你打电话。”
“那边气候怎么样,还习惯吗?吃得好不好啊?”母亲永远是关心孩子的。
“这边没有上海热,海洋性季风气候嘛,住得也挺好的,吃得也不错,附近都会餐馆,什么口味的都有。菜品实惠,量大价低,味道也不错。本地菜铁锅炖比我们那里有味道多了。你和我爸可以来这旅游转转,海边也不错。”
“是吗?那我暑假和你爸过去转转。你什么时候回上海啊?”
“大概下周吧,不过还不确定。”
“等你回来,我去你那儿住一段时间。”
“妈,你这是要干嘛?不上班了啊?”闻桦惊讶道,她祈祷母亲千万别是监督自己找男朋友的。
“女儿到现在也迟迟不谈恋爱,我还上班做什么?”母亲没好气地说道。
“妈!”闻桦有些无奈,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妈,你可别忘了你是大学教授啊,身上担着教书育人的崇高责任,你怎么能为了女儿这点小事置育人重则于不顾呢?我不能这么自私,你虽然是我的母亲,但更是更多学子的老师啊!”
“哼,臭丫头,少给我戴高帽。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还来套路我呢?”母亲笑骂道,“你啊,要想逃避我的管制呢,方法很简单,那就是抓紧找个男朋友谈恋爱,只要我们满意就不缠着你了。”
“行行行,我谈恋爱,到时候你可别各种挑剔啊!”
“放心吧,不过你现在一穷二白的,也拿不出男朋友啊!”
“妈,真当菜市场买菜呢啊,哪有说拿出来就拿出来的?”
“那你就等着我去上海吧!”母亲也有自己的坚持,“行了,你照顾好自己,我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