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醒昏迷了十五天。韩齐用真气护住他心脉,拖着没死,但也没救。
李醒中的是毒。
不知是什么毒,自然也无处寻解药。
明知没用,但也把江月城的大夫都请来看过了,来了都摇头,各个都只奇怪李醒怎么还活着。他身上的种种病症,足以让普通人暴毙个十来次了。
韩齐还不算笨,知道这些本地的大夫未必有用,第一优先事项就是“找家长”,用快马把小五送出去,到山里请李不老。
小五夜以继日赶了回来,快是真快,可什么也没带回来。他在山里转了几圈,也没找到当日李醒带韩齐去的那个茅屋。
他说,那么一大片山,每个山坳里的农家茅屋他都去探过了,真的没有李不老这个人,更没有韩齐标记过的地方。
难为韩齐当日为怕李不老说话不算数,虽有孙子押在自己手上,以防万一还是在路径上做了手脚。他随李醒一路进山,早就发现左近山洼儿里的茅屋都有相似之处,怕里面有什么玄机,离开前还特别在李不老家院子里也留下了一处标记。这些他只告诉了客栈里最可信任的小五。
没想到还是跑了和尚跑了庙。和尚断舍离,孙子也可以不要。
对李醒他自然没说得那么详尽,省的暴露了他的心机,只是边讲边窥探李醒的神色,虽然现在那张死人脸上很难看出什么表情。
李醒一点不惊讶。
李醒自己这次醒来,头脑清明许多。许多李醒过去的记忆他平时里用不到,很少读取,这一次做长梦,帮了忙,回想起来很多。
“不用我爷。”
他知道谁能救他。
“找医帮,李清。”
医帮,创立者螟蛉儿,随天山的雪原药派始入中原,传说这个雪原药派得了药石老人的天地道书,而天地道书除了记载着药石老人一生医术心得,还是一本武功秘籍。一入中原便被人暗算,全派溃散遁入西南销声匿迹。只有螟蛉儿一个留在了中原,以医术济世救人,也教人学医,绝无藏私,一时追随者众,慢慢形成当今的医帮,也不过两代人的光景。现在的帮主在桃花山开门授业,但挂单门徒散布大江南北。
韩齐自然知道医帮,也知道医帮里几个知名的门徒,但是从没听说过李清。听名字,多半是亲戚。
即使李醒不说,韩齐也会去求助医帮。当世能解这种没来头的奇毒的,连医帮都指望不上,其他人就不用想了。
医帮和高推庄有深度合作,和尚到哪里就去哪里寺庙挂单,医帮的人行医到哪里,就先去高推庄报个到。这样高推庄比医帮帮主都清楚门人的行踪。哪里有需求,只要告知高推庄,高推庄会帮忙协调一个距离病患最近的门徒。本来韩齐已经知会高推庄,想来医帮的某个人已经在路上了。
他这样告诉李醒。
李醒反手一把抓住韩齐手腕,瞪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李清,李清醒……”
到底是李清,还是李清醒,韩齐搞糊涂了,不过最简单的是把原话传出去。韩齐打发老钱去了,千叮咛万嘱咐把原话一字不动带到,转回头再看李醒,又昏过去了。只是这次呼吸平稳,貌似状况已经稳定住了。
如果医帮没有办法,这个人便是死不了,也活不好。这样躺着,一直,废人一个。
当年螟蛉儿就是这样告诉他的:
“你的内力只是强撑她一口气,你的内力可以源源不断再生,她的身体却没有复生能力。这世上不是所有毒都能解。有些毒被人制造出来的时候,就是没有解药的。”
韩齐怜悯地看着李醒,那么年轻。
如果他死了,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就又断了。
到底是谁下的毒?
哪里来得毒?
李清踏步进客栈,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没挂起来的匾,还搁在吐血的老地方,揭开一半的红布,好像洞房没完成的新娘子。
半露出一个“胡”字。
这两天江湖客栈乱作一团,大家都当那个牌匾不吉利,谁也不想去动它,便任它放置在那里。
李清上去,先就把红布扯开,文帅写的四个大字终于得见天日,真的是好字,好匾,做得气派。撒了血的地方,现在凝成黑色,更添了一分凶气。
红布上还留着血迹,已经黑透了,李清放在鼻尖儿闻闻。这时小五听到前面动静,过来看看,一见李清骇了一跳。差点叫出一声“掌柜——”
李清作男装打扮的时候,比李醒帅一百倍。这个李醒自己都承认。
穿上女装,反而略有逊色。她知道自己眉眼生得太硬朗了,不够柔媚,做不来小儿女情态,所以没女性魅力。偏偏李醒天天说喜欢她的脸,撺掇着她一直穿女装。居心叵测。
“你们掌柜呢?死在哪里了?”
李清问小五。
小五被李清的脸搞迷障了,楞楞地答不上来,李清看不得人犯蠢,不等小五回过神,左右观望一下便自己往楼上去了。
随便推开几扇门,就找到了李醒的屋子。进来见韩齐正给李醒灌输内力。走过去道:
“怪不得他还没死——”
韩齐一抬眼看见这张脸也恍惚了一下。
听到声音,半昏迷的李醒就把眼睁开了。
看见她,放心了。
想说,“快来救命!”声音却闷在胸膛里,只发出嘶嘶的声音,像个漏气的气球。
李清走过去,韩齐自动让位,看她背的行囊,还真的是医帮弟子,黑色的葛囊,白色太极标。
她放下行囊,随意搭一搭脉,扯开李醒的衣服,按压几处穴位。
熬了这几日,李醒快速地在流失肌肉,身上皮肤开始显出一朵朵花样般的红紫瘢痕,除了颜色不对,像极了尸斑,好像他身体里的毒在他的躯体里繁殖出一朵朵蘑菇。
近看分为恐怖。大少第一次见,忍不住吓得哭出来。
这李清却像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在鼻尖挥挥手,“怎么一股大叔臭”,忽然看见旁边的韩齐,转头解释,“我说的不是你”。
韩齐倒宁愿她别解释。
她拿出一套银针,下手如风,非快地将银针插满李醒全身,韩齐略懂皮毛,只见是脾肾胆肝心肺,六条经络的穴位全下了针。将人插得如刺猬。
李清又拿出一个药丸合水化开,将李醒扶起,一掐喉咙将药水灌了下去。然后叫声“大叔——”
“大叔内力很厉害吧?帮我一把。”
大叔韩齐很不情愿地上前帮李清扶正李醒,这点折腾,李醒已经面色大变,煞白中带着死气,近看那银针是空心的,部分针头缓缓渗出一点污血。
“怎么做?”韩齐问。
“帮我冲击他的任督二脉。”
韩齐挑挑眉,不知该不该讲。
“你已经发现了吧,他的任督二脉是被封住的。没关系,我知道你冲不开,你从膻中穴注入真气,下丹田,不管遇到什么阻力,只管往下冲就是——”
李清看出韩齐迟疑,安慰他道,“别怕,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