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现在该说说你的事情了。”江庭转向许涛，后者明显紧张起来。
“你知道的太多了。”江庭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眼神却很是坚定。
“我不想死。”许涛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道。
许涛眼中流露出绝望，心中充满了无力感，眼前的这个男人，用一只手便能将他心中的暴戾与疯狂悉数镇压，让他生不出一点反抗的勇气。
“如果杀我的话，能不能不要让我妹妹知道。”许涛嗫嚅道，“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是个怪物。”
“好。”江庭点了点头，取出了一把军用匕首，这是罗真送给他的。
“我这是第一次杀人，你可能会死得比较痛苦。”江庭拿起匕首，压在了许涛咽喉处。
“所长……”文曦神色复杂，试图上前阻止，却被江庭抬手拦住了。
“今天放了他，明天就可能有数十上百人遇害。”江庭声音冰冷，浇灭了许涛的最后一丝希望。
“难道不能……”
“不能！”江庭的声调猛然提高，打断了文曦的话。
文曦别过脸去，不去看他，江庭伸手抱住许涛的头，手腕缓缓发力，匕首一点一点压了过去。
“清清，照顾好自己啊……”许涛绝望地想着。
温热的液体流出……
许涛哭了。
江庭笑了。
“臭小子，醒醒，别真把你吓死了！”江庭伸手抹了抹许涛脸上的泪水，向许涛的脖颈处看去，肌肤光滑白皙，连道红印都没有。
“什么？你……”许涛傻眼，他用力抹了一下眼泪，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这才确定自己还活着。
“你为什么不杀我？”许涛深吸一口气，不解道。
文曦也感到一阵发懵，她本以为事情已成定局，却没想到江庭又放过了许涛。
“你又没杀人，我为什么杀你？”江庭收起匕首，在许涛肩上拍了几下，“如果你不是去血库偷血，而是跑到街上去咬人，现在的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逼到这种程度都没发作，看起来他的状态已经稳定下来了，至少不会受到鲜血诱惑了。”江庭心中暗暗点头，他方才正是在试探许涛的状态是否稳定，“许涛，你现在还能感受到‘心瘾’吗？”
许涛正盯着地面出神，被江庭这么一叫才反应过来：“没了，我现在一点儿感觉都没了。”
“你不会在骗我吧？”江庭眉头一皱，再次掏出了匕首。
“没有，真没有！”许涛都快哭了，“我现在一点都感觉不到那种疯狂了，真的！”
“我也觉醒了。”江庭回忆起自己方才的速度和反应能力，作出了判断，“但那道清辉又是什么？为什么它可以压制许涛的心瘾？”
江庭思索许久，依然没有得出结论，只好放弃了思考。
“你日后有什么打算吗？”江庭看向许涛，认真道。
“嗯……高中毕业，然后找个工作，至少要让妹妹过得好一点。”许涛想了想，回答道。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一天你体内的力量暴走，会不会伤害到你妹妹？”
许涛一怔，摇了摇头。
“你不是没想过，你是刻意在忽略吧。”江庭淡淡开口，“因为你心底的‘自私’。”
“你没想过这个问题，你也没将你身上的异状告诉你妹妹，你是担心会失去她吧？”
江庭的话如同锋利的刀子一般刺入了许涛的内心，许涛身体一震，无力地垂下了头。
“你身上的异状迟早会被你妹妹发现，到了那个时候，你觉得还能正常地和她生活在一起吗？”
“除此之外，你能保证自己日后不会被那种力量控制，不会在心瘾的催动下，对你妹妹下手吗？！”
江庭伸出两条手臂按住许涛的肩膀，发现少年的身体在不断颤抖。
“抬起头，看着我。”江庭与许涛对视，“我可以救你！”
“我能够压制住你体内的力量！”
“我能够让你以正常的状态，和你妹妹生活在一起！”
“帮……帮我。”少年双手抱头，无力地说道。
“先秦研究所是你唯一的出路。”
江庭开口，神色认真而平静。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庭，先秦研究所代所长，隶属于九州特殊部门。”江庭挺直了腰板，看向许涛。
“你是要我加入你们？”许涛明白了江庭的意思，眼中浮现出一抹犹豫之色。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如果你加入我们，先秦研究所每月会给你一万九州币的补贴，我可以供你妹妹读书直到大学毕业，先秦研究所甚至可以将你妹妹调到重点初中去——毕竟七中的教学质量还是不够好。”
江庭开出条件，未等许涛做出答复，他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可能会死。”
过了许久，许涛身体停止颤抖，他抬头看向江庭，深吸一口气道：“我加入！”
江庭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个，我死后，有抚恤金吗？”
“有，而且我开出的条件不会变。”
许涛笑了笑，脸上竟浮现出一抹释然。
“时间不早了，先把登记表填了吧。”两张A4纸被江庭取出，分别递给了文曦和许涛，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凌晨五点半了。
“我送你回去，今天周一，还要上课。”江庭将登记表收好，对许涛道。
“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忙了一晚上了。”江庭看向文曦，后者已经面带倦容，显然有些疲惫。
“我跟你一块而去吧，今天上午还有课，我爸代的。”文曦打了个呵欠，无奈地耸了耸肩。
……
“你是想帮他的吧？”将许涛送回家后，文曦开口问道。
“怎么了？”
“你的表现和那天不太一样，你不像是那么严厉的人。”文曦想了想，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挂念的太多。”江庭解释道，“准确地说是他妹妹‘栓’住了他。”
“怎么说呢……”江庭斟酌了一下，开口道：“这家伙是个……妹控，他的生活几乎是围绕着他妹妹展开的，如果我不去逼他，他一定会选择拒绝加入先秦研究所。”
“我不是孤儿，但知道他能成长到现在，一定活得很‘踏实’，如果没有教堂内发生的事的话，他一定还会继续按照原来的轨迹生活下去的。”
“按照原来的生活，平平淡淡有什么不好吗？”文曦皱起了眉头，并不理解江庭的意图。
江庭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我查过他的成绩，三中是比较一般的高中，中考时许涛压线进入三中，从我们掌握的资料来看，他的成绩一直都不太好。”
“其中可能有很多原因，比如教育资源不足，比如要打工补贴家用，学习时间不足，但他成绩不理想却是一个现实的问题。”
“成绩只能代表一部分，除了学习之外还有很多路可以走。”文曦觉得江庭的话有些荒谬，一个新时代的大学生，居然还有这种“唯成绩论”的想法，简直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
“学考古的都这么死板吗？”文曦小声嘀咕了一句。
“问题不在于成绩如何。”江庭耐心解释，“问题在于‘心气’。”
“许涛才十五岁，领着国家的救助金，享受着各种减免补贴，高中食堂吃饭也花不了多少钱，加上平时打工兼职，足以维持兄妹正常生活。”
“许涛的优点在于他很善良，他非常知足，但他的缺点在于他太知足了。”江庭眉头皱起，“有妹有房，父母双亡，他的生活是比平常人要难，但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艰苦。”
“所以说？”文曦眉头一挑，问道。
“所以说他没有‘冲劲’。”江庭缓缓吐出一句话来，“或者说没有野心。”
“他本身能力不够，只懂得安于现状，却连向上的追求都没有。”江庭分析起来，“除去通过学习提高自己之外，你让他做个生意，他都会因为适应不了竞争而被淘汰。”
文曦微微点头，她承认，这一点江庭说得很对。
“我们推演一下他日后的生活轨迹。”江庭继续分析，“他可能会去跑跑业务，卖卖保险，做做销售，送送外卖。抛开业务员、推销员这些依靠极为提成的工作，能让他领到最多工资的是成为一名技术工人，月薪在八千到一万左右，这是我一个朋友现在的工资。”
文曦待在江庭身旁，静静地听着着江庭。
“但是技术工人也不是混吃等死的，他们也一样要努力，要想办法向上走。我那位朋友早我一年工作，踏实肯干又善于打点，明年就能升任车间副主任，但许涛不会像他一样。”
“他太过于安于现状，踏实却不肯干，只要满足温饱就行了。”说到这里，江庭叹了口气。
“虽然他父母留下了一套房产，但总共只有四十多平米，而且按照那里的地理位置来看，这辈子他都吃不上拆迁款了。”江庭摇头，“按照天枢管理处给的资料来看，由于当年的一些问题，这套房产连房产证都没有，连抵押贷款都很难办理。”
“技术工人的福利需要从他们自己的工资中开出，去掉养老保险及各项福利之外，许涛能拿到手里的并不多。”
“他的父母都不在了，没有办法给他经济支持，他还要等到他妹妹找到工作，结婚嫁人，经济压力太大了，加上房价上涨的趋势，他根本无力支付房款。”
“按照这个轨迹，许涛日后靠着熬资历，熬到自己退休，连个资历都熬不出来了。他或许会孤独终老，又或许找个自己不爱的人凑合着过日子，到死都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幸福。”
文曦神色复杂，作为一个家境不错的在校大学生，她从未想过如此多的东西，她也不知道原来有些人会拥有这样的生活轨迹。
“可能有些现实了。”江庭苦笑了一下，“但这是真的，如果我不去拉许涛一把的话，他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
“甘于平庸，安于现状的人，灵气复苏都救不了他，如果我不逼许涛一把，他还是会在灵气复苏的世界里继续选择安逸。”
江庭斩钉截铁，眼中充满了坚定。
“我想我没看错，你真的是个好人。”文曦看向江庭，这一刻她才真正了解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我也是这么觉得。”江庭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
……
“对了，所长，你告诉许涛咱们先秦研究所可能会遇到生命危险，是真的吗？”
“是真的。”
“不过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我会挡在你们所有人的前面。”
……
“什么？上阳路教堂消失了？”江庭拿着手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没错，据当地居民反映，上阳路教堂早在五天前就消失了。”罗真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天枢管理处推测那几人可能去了临市，我们正准备实行抓捕。”
“袭击先秦研究所的那几人抓到了吗？”江庭开口问道。
“抓住了四个，当场击毙。”罗真沉默了一会儿，“另外两个人的踪迹还在查，我这边会尽快的。”
江庭叹了口气，这批境外势力平常活动极为低调隐蔽，又有刘震这种蛀虫为他们掩盖行踪，罗真所带领的行动小组用尽浑身解数才抓住了四人。
江庭有些不寒而栗，这些人能在夏市潜伏下来，其背后必然有一个庞大而严密的组织，这让他感到了一股不小的压力。
“我这次是有事通知你的。”手机里传出声音，将江庭拉回现实，“你手里有张九州邮政储蓄银行的卡吧？”
“没错。”江庭点了点头。
“那张卡里的密码是022059，五天后有个任务，需要你们先秦研究所去一下。”
“什么任务？”江庭有些好奇。
“五天后，有一艘奥菲利亚号邮轮从迈阿密港出发，开始为期十天的旅行，我们得到消息，将会有一场拍卖会在船上举行。”罗真解释道。
“要动手吗？！”江庭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有精芒闪烁。
“我是让你去充当买家的！”罗真满头黑线，“考古学也是科学家！你满脑子里都想的什么？！”
“……好吧。”江庭有些失望，“我还以为能看到你们出手呢……”
“先去把卡里的钱换成美刀，银联卡不能用。”罗真又交代了几句，“手续和身份已经办好了，待会儿给你送过去，你准备一下，后天晚上就起程前往迈阿密。”
胜和路170号。
低矮的铁门虚掩着，上面沾满了大片锈迹，尽管这不是第一次来许涛家，每一次都能给江庭和文曦带来不小的触动。
江庭伸手推开铁门，金属与地面的摩擦声传来，很是刺耳，文曦轻轻提起长裙，从门前的一堆建筑垃圾上迈了过去，跟在了江庭身后。
小区内有四栋楼房，每栋三层，许涛家住在左手边靠里面的那栋，一楼防盗窗也满是锈迹，用手一扳就能折弯，江庭走到门前，轻敲了两下。
片刻后，江庭看见猫眼处一黑，知道有人在门内观察自己，屋里传出低沉的说话声，房门随即打开。
“江所长，您来了。”
许涛站在门口，身体有些佝偻，满脸堆笑，向江庭问好。
“嗯。”江庭眉头微皱，点了点头，心中叹了口气，文曦看向许涛的样子，莫名的有些心疼。
许涛身边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女孩身穿一件老式棉袄，身材有些黑瘦，与同龄人相比，她的皮肤要粗糙一些，但一双眼睛却极为灵动，很是漂亮。
“哥哥姐姐，你们好。”女孩很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江庭和文曦笑着回复。
“洗衣服呢？”江庭看向许涛手上的泡沫，开口问道。
“嗯。”许涛点了点头，眼中仍有些畏惧，“趁着这一会儿有水，不洗出来的话只能等到明天晚上了。”
屋内收拾的很整洁，客厅被分割出一部分，作为许涛的卧室，他妹妹的卧室在里间，里面放了一张桌子和许多书籍，作书房用。
“你们要喝水吗？”
许涛的妹妹从茶几底下拿出两个玻璃杯，向江庭二人询问道。
“不用了，谢谢你。”江庭笑了笑，摆手道，“我们这次来是有正事要办的。”说罢，他转头看向许涛，示意对方配合自己。
“对，江所长是有正事的。”许涛脸色有些发虚，不过却被他很好地掩饰了过去，“清清，我上午不是给你说了吗，你哥我当上兵了，多报了几年年龄，这还是江所长给我办的。”
“没错，小涛他素质很高，身板也还不错，我这次来就是带他去兵检的。”江庭接过话来，“我们这次得去一趟帝都，还有为期七天的适应性训练，各种手续跑下来恐怕得有十几天，这次就是来专程通知你的。”
“你为什么会看上我哥？”许清清眼中有些怀疑，今天上午许涛告诉她这件事后，她就反复追问过许涛，但后者却始终没有正面答复过她。
“该不会是搞传销的吧？”许清清警惕起来，一边不动声色地去摸沙发上的老年手机，倘若自己的哥哥被拐到传销窝点，那事情可就糟了。
“你哥哥救过我的命。”
江庭面不改色：“正因如此我才会把你哥哥引荐给部队，我江庭从不欠他人人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