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帮、少林分称江湖第一大帮、武林第一大派。丐帮“大”在其人数之众,为江湖千百门派之最;少林则“大”在实力之强劲,冠绝整个武林。中原武林中,大小门派不知凡几,单此二者便占据了半壁江山,足见实力之强劲。
“禀告方丈祖师,护法堂四位师祖业已返寺。”证道院大堂外,一个小沙弥毕恭毕敬道。
玄慈老目一睁,点点头,不疾不徐道:“本座已知悉,你且先回禀,本座稍候再访。”说罢,复阖双目,默诵经文。
那小沙弥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道:“可是……”
“可是什么?”大堂左首一位老僧倏然开口,面色不善的盯向门外小沙弥。
那小沙弥适才并无留意两侧方位,这会儿听闻左首老僧呵斥,双目一扫,憬然察觉大堂两侧兀自盘坐着二位老僧,慌忙道:“二位师祖勿怪,是四位护法师祖出了些差池,当下正处昏迷。”无怪乎他难以发觉,原来这两位老僧禅定功夫了得,无声无息,恍若与四周墙壁佛画融为一体。
右首老僧赫然开眼,道:“甚么!”
玄慈道:“二位师弟,请随同本座一道前去护法堂探视。”说罢,又差遣堂外值守弟子去寻药王院首座。左右二僧齐道一声“是”,当即应声起身,随其一道往护法堂行去。
这护法堂承担护法卫寺的职责,门槛之高为全寺之最,堂中首要唯有四位“不”字辈老僧及其关门弟子,共八人,此外再无别众,但这一堂院人数虽少,地位和实力却是仅次于达摩院,可见其重要性。
护法堂注重修习武功,司职杀伐,与佛门理念有所不合,是以鲜与其他堂院有所往来,但玄真玄心二僧素喜与那护法四僧切磋武艺,彼此交情颇深,因而得知二僧遇害之时,护法众僧便主动请命下山伏魔。彼时玄慈念及护法僧除魔心切,便答允了下来,只是眼下这结果显然与期望背道而驰。
“玄觉师弟,四位师弟伤情如何?”玄慈问道。
此刻,平日冷清的护法堂禅房内聚集了少林寺数位首脑。
玄觉乃是药王院首座,一身医功之深湛,不下于有“阎王敌”之名的薛神医。但见他将不惧僧手腕放入床被之中,扫了一眼榻上其余三僧,面露哀伤,说道:“阿弥陀佛,四位师弟脉搏强劲,但却双眼无神,唉……”
龙树院首座玄寂道:“师弟有话不妨直言!”
达摩院首座玄难点点头,道:“师弟但说无妨。”
玄慈回首看向门外四个年轻僧人,说道:“四位师侄且先行退下。”
这四人便是四位“不”字辈老僧关门弟子,当下方丈既已出言劝离,四人不便拂逆其意,唯有施礼离去。
玄觉道:“善哉!方丈师兄慧心。三位师兄应知我少林寺‘四大奇技’不属佛门正宗。”
三僧均是颔首示意。
玄寂道:“‘四大奇技’所行,乃是玄奇诡异之道,自是与我佛门正宗武学不和。我佛门正宗武学均有相应佛法化解戾气,唯此四绝技例外。”
玄觉道:“然也!四位护法师弟所习之‘四相伏魔阵’兼并内功、外功、摄魂术,三者一体,当中尤以摄魂术为重。这摄魂术之诡异,不是伤人,便是伤己。眼下四位师弟之相,显是遭受摄魂术反噬之象。”
玄难急切道:“师弟可有法子医救?”
玄觉道:“阿弥陀佛,此术属奇诡之道,非我佛门正宗,便是我医术再是精湛十倍,亦无济于事。”此话一表,便如同给那护法群僧判了死刑,众首脑对此心知肚明。
玄寂道:“四位师弟日后会如何?”
玄觉道:“阿弥陀佛,非生非死,既生既死,行尸走肉,如活死人。”
三人闻言,均是一怔,他们皆查探过护法四僧伤情,知道玄觉口中的“活死人”是何意,但四位护法僧乃少林寺一大保障,既护卫了少室山周全,又保证了“四相伏魔阵”的传承,眼下变作一具具行尸走肉,乃是对少林的一大打击。
玄慈道:“如此看来,此子可是精通摄魂术?否则以四位师弟功力,即便不敌,自保却是无碍。”玄寂、玄难二僧均觉言之有理,唯有对方精通摄魂术,方可连杀带挫六位少林高僧。
玄觉道:“阿弥陀佛,四相伏魔功诡异莫测,我等不加修习,难解个中奥秘。四位师弟招此变故,到底因何缘由,还需对方道来。”
玄难道:“玄真玄心二位师弟同属我达摩院,二人一道参修‘无相劫指’,一身功力深厚精湛;而四位护法师弟心意相通,同修‘四相伏魔功’,配合无间,实力更胜二位师弟。试问我寺僧人独对其一,可有稳赢之算?”
其余三僧只是摇摇头。
在场四僧无一不是各个堂院首座,功力之高深自是无需多言,玄慈身为方丈,更是代表少林至强武力。但无论是独对玄真玄心二僧,还是护法四僧,四人均感无必胜把握。是以玄难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对手必然精通摄魂之术,因而得以连胜二者。
玄慈疑道:“传言这位楚施主和丐帮前任帮主乔峰乃是把兄弟?”
乔峰素有“北乔峰”之名,一手降龙十八掌舞得出神入化、不拘行迹,在江湖上已是难寻敌手。玄慈此话,原是担心此二者勾引,不易对付。
玄寂道:“传讯弟子坦言,当日杏子林丐帮大会上,二人曾以兄弟相称。”
玄难冷哼一声,道:“当真是‘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乔峰杀父杀母,反弑授业恩师,楚凌昭屠义士、戕耆宿,此二人沆瀣一气、臭味相投,无怪乎结为金兰。方丈师兄请出法谕,我辈少林弟子必将全力捉拿此二人!”
玄觉攒眉道:“诸位师兄,此二人武功高深莫测,擅自行动只怕会徒增伤亡。”
玄慈深以为然,说道:“师弟言之有理,然则任由此二人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我辈难免于心有愧。”玄寂、玄难均是颔首认可。玄慈复道:“玄难师弟,劳烦你下山一趟,代传老衲手谕,交与丐帮徐长老,共商大事。”
少林、丐帮共执武林门派牛耳,二者合谋,便可发布“武林通缉令”,此令一出,江湖义士便会群起攻之,彼时任尔牛鬼蛇神,皆成过街老鼠,再难立足江湖。“武林通缉令”原是针对人神共愤、大奸大恶之徒,当下乔楚二人行举,倒是坐实了这一恶名,发布此令再也合适不过。
这丐帮自乔峰卸任之后,便由三朝元老徐长老代为掌事,玄慈此举,自是不问可知。玄难深明此节,当即双掌合十,道:“恭领法旨。”
牡丹被劫之后,楚凌昭接连苦寻数日,奈何始终无果,不由得积郁萦怀,此刻正于无锡城内一处小酒馆里喝着闷酒。他这前半生跟着萨因陀参佛练武,于男女情事不甚了解,之所以郁盈心胸,除却寻人未果的因由,便是不解自己为何独对牡丹生情。
遥想自己从大理一路北上入宋,期间也曾路遇不少貌美女子,但却未对一人动心,为何单独牡丹例外?难道是那个沁人心脾的笑容?楚凌昭苦思无解。
便在这时,客店内一些杂议之声传入他耳中,只听得一人说道:“传言少林联合丐帮发出了‘武林通缉令’,一道捉拿丐帮前任帮主乔峰,还有那个杀人魔头楚凌昭。”
“不错!”另一人道,“乔峰那厮据说还是个契丹狗贼,杀母弑师,世人不容!楚凌昭杀我朝爱国义士秦氏三公,又连害少林寺数位高僧性命,为我辈所不齿!诛此二贼,我辈义不容辞!”
周遭食客闻言,均觉言之有理,一齐罢箸倾耳,共闻其述。
楚凌昭暗自思忖:“这‘武林通缉令’似乎非同小可,不知大哥这几日又发生了何事?竟会与我一同上了这一榜令。”
正想间,又听一人说道:“据丐帮兄弟所说,此二贼同为把兄弟,当真是狼狈为奸!早前我还十分敬佩乔峰豪爽义气,如今只想一刀斩下他的狗头!”此人说到兴起,竟是拔出腰间阔刀,虚晃一式,好似真要斩下甚么人的头颅一般。
听到此处,楚凌昭赫然站起,冷哼一声,猛然一拍身前方桌,冷眼扫过店内食客,嘴唇微张,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扔下一小块碎银,随即出店而去。大哥乔峰的为人向来为他所敬佩,他可以允许外人对己出言不逊,却不许对自己大哥不敬,若非不愿乱开杀戒,只怕店内已是尸体横陈。
店内食客为其惊扰,均感如坠云雾,兀自轻声叨叙,然则无人熟识,唯有带着一脸疑惑之色,目送他漫步出店。
适才那拔刀的汉子看到他脸面那一刻,却是惊出一身冷汗,待他走了小半会儿,翘首望了一眼门外,发现他已走远,这才颤悠悠地掏出腰间一张草纸,张铺于桌,确认其身份后,吞吞吐吐道:“果,果……果真是他!”
余众看去,但见草纸上绘有两人画像,一者自是那天下闻名的乔峰,二者正是适才那拍案而立的年轻人,至于此人是谁,自是不言自喻。想到适才挑衅之举,在场众人均是心有余悸,后背冷汗涔涔,只因众人均有心知肚明:面对如此狠人,己方虾蟹仅能逞些口舌之快,而不识好歹之辈已经去见阎王爷。
值此时机,一声“咔嚓”陡然响起。众人心头一震,当即兵刃出鞘,大呼:“是谁!”“什么人!”但目中所见,不过一张粉碎方桌,哪里有甚么人?
一浓眉汉子说道:“曹兄,你可是带领我等到鬼门关游了一轮。”那拔刀汉子尴尬说道:“谁曾想到,如此魔头竟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一赤膊汉子说道:“据说‘阎王敌’薛神医和游氏双雄要在聚贤庄举行英雄大会,共商讨伐乔峰、楚凌昭二人大计。想来他还不知自己死到临头,还敢在此乱发淫威!”
“不错!”一大腹汉子续道,“聚贤庄的英雄大会有丐帮和少林寺坐镇相助,此魔头逍遥之日无多。”
余众闻言,均感心头大快,交相应和,再度高谈阔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