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李宣早就与周怀德商量好了,为了不引起田令孜的警惕,今早李宣要装作被迷烟陷入沉睡的样子。
所以这才有了刚刚田令孜大胆试探,甚至扇了李宣一巴掌,可李宣却分毫未动的表现,说实话,当时那一巴掌响起的时候,一旁的周怀德吓的心都快眺出来了,就怕皇帝李宣忍不住发怒了。
还好,最后证明,李宣的忍耐力远远超过他的预估。现如今田令孜已经放心的走了,周围照顾起居的太监也明白,和以前一样皇帝沉睡了,估计没他们什么事,大大的放松的下来。
而此刻,正是李宣可以大胆地实行自己计划的时候了!
“周怀德,咱们走吧,你先去开路,避开他人,”李宣起身,对着周怀德一挥手准备开始行动。
“喏,小人先去把周围的太监调开,”
为了阻止自己的生死危机,李宣明白,必须快速的解决田令孜。然而田令孜却一直以来手握大权,满朝文武都是他的人,更棘手的是现在三大神策军统领都是田令孜一党的。
太监刘素和胡成就不说了,最可恶的是牧远身为一个军人,却像狗一样在田令孜脚下跪舔,为他做了无数的恶事,是田令孜最大的心腹,从而让其掌握全部的军权。
如今所有高层文武将领都是田令孜的人,最重要的兵权更是被死死的握住,李宣现在无法从高层得到支持。哪怕里面的确有怀着忠心的人,李宣也无法分清是真是假,不太敢用。
故而,他决定,既然高层行不通,那就寻找底层士兵的支持!
“陛下,伤兵营已经到了,”周怀德提醒着一旁的皇帝,他们一路避开了人,低调地来到了这个军营中最偏僻的角落。
这是大营的东南角,周围一片荒僻,就像是一个废弃之处。
李宣站在伤兵营的门外,却听到一阵阵哀嚎声钻入耳朵,可是对于这声音,没有一人前来查看,只是想要这哀嚎自生自灭。
“唉,进去吧,”李宣叹了口气,迈着无比沉重的步伐走了进去,
尽管做好了准备但映入眼帘的一幕,还是让李宣震撼。帐篷内,到处都是血迹与污秽,地上一堆呕吐物已经被人踩的扁扁的,但却没有一人在意,甚至旁边不远还有一个断了下半身的汉子就躺在那,毫不在意污秽的气息。
空中到处飞舞的苍蝇,被李宣进门时带起的风惊扰,飞的更欢了。然而,这里的伤兵们,却仅仅只是往门外瞟了一眼,没有半点动作。
当李宣被一双双淡漠的眼神扫过时,感受到了那种看尽生死的漠然,一种毫无波澜的平静。
“皇上驾到,跪架迎接!”一旁周怀德见没有一人前来迎接,就自作主张的大声宣告,
看来他的出声还是有效果的,整个帐篷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痛呼声也消失,所有人都抬头往门外看,就连那个断了下半身气若游丝的汉子,似乎也不再感到疼痛,尽力睁开眼皮,想看看传说中的皇帝是怎么个样子,
然而,让大家失望的是,李宣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背后没有带金光,眼神也没有气势逼人,脚下也没有架着五彩祥云,
“快,都给咱家跪下,迎接皇帝!”周怀德见大家都呆在在那里,没有动作,便又威风赫赫地呼唤了一句。
众人这才不得不听令,起身下跪,就连那断了下半身的汉子,也开始艰难的翻身,像是想要伏地磕头。
可此刻李宣却愤怒的一步迈出,对周怀德怒吼道,
“住嘴!”
环顾着周围断手的断手,断脚的断脚,却挣扎着还想起身下跪的汉子们,李宣发红的眼眶顿时湿润,
“众位将士们,快快请起,诸位不必给朕行礼,是朕,要给你们行礼,”
李宣深呼一口气,对着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诸位将士们,你们辛苦了!”他低着头,良久。
整个大帐内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的伤兵都被李宣的动作吓到了,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皇帝会给自己鞠躬,虽然也仅仅只是一个不痛不痒的鞠躬而已,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小皇帝的真心。
李宣对于这群在沙场厮杀的好汉们,不管是前世还是后世都无比敬重。他们的牺牲,他们的流血,才换来了前世的和平盛世岁月静好,才换来了今生自己的苟且安生。
此时,伤兵营的主管刘德让带着手下正好姗姗来迟,他听到皇帝吃饱没事干跑来伤兵营,连忙召集手下跑来服侍。
一进门看到已经起身的皇帝,刘德让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只是擦了擦虚汗,惶恐的说,
“皇上,你怎么跑来这鬼地方了,下官已经安排了一个安静整洁的帐篷,请随我来,”
李宣,没有任何移步的意思,面色严肃地对着赶来的刘德让,
“你就是伤兵营的主事者?伤兵就是这么管的?”
“这...这,皇上,伤兵营自古以来都是这么管的啊,下官已经把他们这群伤号安排在大营偏僻地方,让他们自生自灭,绝对不会影响其他军队的士气。”
刘德让满脑糊涂,不知道皇帝哪里不满意。
“哼?自古以来?自生自灭?看看满地的污秽血迹,看看无助绝望的汉子们,你还有脸拍着胸脯说自己做的不错。”
李宣气愤不已,他直接推开了主管刘德让,亲自吩咐所有人,按照自己说的做。
“来人,去准备一口大锅,烧开水,煮衣物要用。另外派几人去取木棍,我教你们怎么制作担架,周怀德,你给我去准备一些绷带...”
那个躺在地上断了下半身的汉子,就半睁着眼皮,看着视线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那忙上忙下,指挥个不停。在他那微弱的意识里想着,那个人就是皇帝吗,似乎还有些稚气,他这是要管伤兵吗?
刘德让,周怀德包括所有人的心里,都产生了这个疑问,皇帝这是要管伤兵的死活?还是只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这里大部分伤兵都是活不下来的,即使活下来,也只是累赘,没有任何意义,花费精力在这些被抛弃的废物身上有什么意义?
算了无论皇帝有没有意义,都和自己没关系,自己只是个将死之人,断了下半身的汉子决定还是不费脑子思考,缓缓闭上了他的双眼,他要用他仅留的时光来回忆那些美好的记忆,看看那个失去的人。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已经闭着眼时,却感受到有人抬动自己的身子,怎么,俺还没死,就急着把俺埋了吗?正当他惶恐时,耳边却传来了询问。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李宣安排完要准备的开水,绷带,石灰,担架,酒精之后,就开始着手清理这个伤兵营了,他的第一步,就是来到了这个已经断了下半身的汉子面前,亲手抬起了他,轻声询问了一句。
“他叫王二,我们都叫他狗子,跟我一样是长安陵水坊的,”一旁的瘸腿伤兵替王二回答了,抚摸着战友的身体,面露悲戚的补充到,“皇上,你要埋就把他埋到北面吧,他说过,死后要朝着长安。”
“谁说我要埋了他啊,他还没有死!”
对啊,俺还没死呢,好你个王大锤,亏我还把你当兄弟替你挡了一刀,就这么急着把俺埋了。断了下半身的王二狗子心里闷闷不乐的想着,不过他也没力气开口了,算了,埋就埋吧,不差那么一会儿。
“皇上,他马上就要死了,”
“朕再说一遍,他现在还没有死,朕要好好救他!”
“可...救不活的。”
“他现在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