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简之说：“你们受到了袭击，麦鸠利师傅已经遇难，还有和你在一起的勘石者赫顿。你受了伤，伤得不轻，我想你的肩头是夜霊留下的齿痕。
我的哈迪犬替你清理了腐肉和疮脓，但你需要尽快返回小香巴拉接受医治。除了虹图和半岛的祭司，几块我熟知的大陆上只有五月堡的药师是治疗夜霊创伤的好手。”
可你眼下的状况不佳，不，是很糟糕，你不仅失去了晶元控制能力，还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裴简之顿了顿，“我只知道这么多。给你留出了一天的时间，我想你应该已经恢复了一些，如果你能捕捉到一些记忆的影子……
你这一天里喝的是泡过蛇胆和灵芝的酒水，麦粥里有田七，这里的香气是麝香的味道，你外用的药膏成分里有麝香粉，还有牛黄。”
暗影在痛苦或是激动地抖着，“是。赫顿怎么样？”
“他没救了。我的人和他在一起，在我们离开那里之后。他们都不可能生还。”裴简之挺胸呼气，再次强调：“我只知道这么多。要解危局，还要靠你自己，我或许还能助你一臂之力，但首先你得振作起来，做回你自己。”
暗影低下头，摸到斧柄，喉头吞咽的动作清晰可闻，平复气息之后，他说：“我还可以，但不稳定。我需要行者的帮助。这里是哪儿？”
“七星卫城的唐城，回雁楼。”裴简之暗暗松了口气，计划里最重要的一关已经打通，随后的事，就让随后参与的人来主导了。“这里没有行者。库武顿的合议庭就等于绿地冰原的联盟分理处，冰宫和卫城里已经没有真正的行者，有也不会帮助我们。库武顿已经调集了冰风卫，据我所知，三千人的兵力从边防撤回，连同冰宫的城卫和巡卫，六千把兵刃在寻找首相的敌人。显然，这一刻我们都不是他的朋友。”
“我不该是他的敌人。”
“本来不应该。可麦鸠利师傅的尸体被找到的时候你不在他的身边，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找到了杰.赫顿的尸体和你留下的蛛丝马迹，比如你吸食过献血的动物，那些痕迹会指向你的伤，我无法判断别人会怎么解读，但如果是我，千刀万箭正在寻找一个标靶的时候，那些痕迹无疑立即会让你变作标靶之一。如果只为麦鸠利的事故，库武顿要找你也许只为了真相，赫顿的出现会改变他的想法，那与你们带给我的信结合起来，和希声山谷的旧案结合起来，不难猜测，此刻要找你已经不是为了麦鸠利师傅，而是为了埃尔文和金绿石，为了玄机方。”
暗影低下头，过了半晌，摇头说：“我不知道你指什么。但没错，我要尽快赶回小香巴拉。我恢复得差不多了。谢谢你。”
裴简之没说话。你不知道也好，知道也好，都不会告诉我。你没有恢复，恐怕再过三个月你也恢复不了。你也不用在此刻谢我，将来我会需要你的感激。
暗影站了起来，比裴简之至少高出一头，他向前走了两步，拎着斧头，斧刃边缘崩掉了一块，行者手盔的蜜蜡黯淡无光。
“是，我是多吉。我记得发生了什么。”多吉再向前一步，黑褐色的脸上蒙蒙地点缀着一块块皮屑。“那条哈迪犬呢？我需要它。”
“它已经死了。”裴简之亲手送别了自己的爱犬，他冷冷地回答，“它无法禁受。夜霊在行者的血肉留下的毒，对它而言居然是最致命的毒。”
多吉的眼里闪过一丝悲戚，“是因为行者的血。”他咬了咬牙，问：“您有什么计划？我能做些什么？”
裴简之一直绷紧的肩膀松了松，他缓缓地说：“这里的错位通道被冰晶之光搅乱，我没有能力把你送出去。”他苦笑着，“眼下我但求自保，而你不能和我在一起。我为你找到了另一个可能，但能否实现，不由你我。”
“只要有行者，我的晶石会把我送往我想去的地方。”
“我知道，所以我说另一个可能，我猜想某人能这么做，但我没把握，我猜不透他的身份，是个行者？还是具备晶元控制能力的其他身份？名俱者还没给这样的人赋予一个名字。除非，他是个我没见识过的某种巫师，或者，他就是个晶霖塔人。”
多吉摇头，“冰原已经没有晶霖塔人，冰原人也没有那种意义上的巫师。”
“他不是冰原人。他从云顶旸谷而来，却不是旸谷人。至于晶霖塔人，你的消息还不够灵通，冰原一直有晶霖塔人，杰.赫顿不就是一个？埃尔文也是一个，至少还有另一个，但我想他已经离开，现在应该就在小香巴拉。赫顿应该跟你提起过他。”
“赫顿没机会和我说别的，埃尔文也不在冰原。”多吉黯然低头，却刹住了话头，“我需要更多这种药膏。”
“已经给你备好了，回雁楼的所有存量。如果你能控制行为，现在就可以离开。”裴简之抬起手臂，转身走出厢房。
苏无眉已经等在外面，车马齐备，卜声儿抱着皮衣，拎着长靴，皮衣上摆着茶晶环带和口巾。
见到跟在身后走出来的高大青年，卜声儿吃了一惊，连忙低下头。
那不是一副正常人的模样，皮肤在光线底下一块青黑一块紫，在本来的褐色的底子上，皮屑也如鳞斑，眼神黯淡，空洞无神，刚才暗影里的那双眼睛已经消失不见。
药盒交到那双颤抖的手，硬柴一样粗壮的手指剜出一块褐色膏体，塞进嘴里，咀嚼咽下。
苏无眉眼睛都没眨一下，卜声儿连连咂舌。
裴简之按旸谷江湖的规矩冲多吉抱拳，微微欠身说：“保重。”
苏无眉已登上马车，多吉点点头跟了上去，没有丝毫犹豫。
车轮的声音渐渐远去，裴简之仰头望天。这极光之城的天穹已经被雾气遮蔽，日环如环外有环，显得硕大无比。
今夜，该是如何的一个夜啊。我也该走了，海岬那边有人需要我。
科罗娜，我绝不会辜负你父亲的嘱托。
苏无眉，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的功夫应该没撂下，松针对付不了你的洛神针。
谢弗.肯托，你是个信人，只希望你确实有值得我信赖的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