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伊说：“般阳建议我试一试驼鹰的路，他说这有助于磨炼我的体力和意志，培养出骑士的风格。我肯定不是他的风格，他过去有个名号叫做‘金沙烂柯’，听起来很有气势。他总说我气势不够。我总不能学他那样对任何人都大吼大叫。瞧，跟着骑士学习有快乐也有苦恼。”
“你那里没有学宫吗？”骊珠问。
“知道你的意思，看你学的是什么。Zera最好的学宫在三塔学城和虹图，我这辈子就不想了，没那个资质。小香巴拉最好的学校不在五月堡，在栖木者的峒府。其实，对我们普通人来说，能在戍卫、匠坊或者领主家里学习就已经够好。我跟着般阳就能学到我想学的东西。”
“您不是普通人。”骊珠低声说。
那把长剑红铜吞口，精钢剑格，银丝缠柄，牙雕的翼形包裹着剑首。
“我们都是普通人，小兄弟。松针、悬圃和半岛最重视出身。在冰原和小香巴拉，行者和智者最在乎的是基本禀赋，其他大陆也差不多。我就是普通禀赋，般阳爵士经常嘲笑我把绣花针当棒槌使，他嫌我的力量不够。我和所有人一样，只能慢慢长劲儿。”
诺伊笑笑，“我没有驾驭超常能量的的特别资质。具有那种资质的人有机会成为行者。我的族叔詹姆有那样的资质，不过他在成为一名行者之前就过世了。当然，特异资质的人也有其他选择，游侠就是其中一种。所以，不用对那个年老的游侠心底存疑，他会是一位好教师！”
“我没那么想过。”
“你的装备告诉我，你可能认识或者见过那样的人。”
“这几天遇到一个。”
“那个冰原老人？他是位行者，或者游学者的大师，瞧他的装束。”
老费是晶霖塔人，刚来的时候更像个巫师。
“巫师呢？”骊珠问。
诺伊停下脚步，表情严肃，“巫师的力量是神秘的。或许他们也有那种特别资质，但他们的力量和行者不同，他们在秩序的边缘游走，常常和夜霊在同一条路上。
“燎人的大鬼主、遨游族的长老、罗什戈壁那边的萨满通天巫，他们的资质与其说是灵性，不如说是幽暗的本能。对普通人而言，那是一种奇异的力量，但绝对不是我们学习和训练的方向。我们不能越过那个边界。你知道，那意味着……”
“死亡。”
“也许，是接近死亡的另一种状态。”
骊珠想象不出，瑟尔说过类似的话，灰墟里有半死不活的犯人，默冢森林里有不死不活的食腐者。
他犹豫地问：“默冢？”
诺伊点头，“从血楣来的生物没有灵魂，是那种状态。我没见过。般阳爵士告诉我，夜霊就是那种状态——你可以杀死它，但它本来并不是活着！”
“血楣在哪儿？”
“或许在边缘之外，或许就在默冢，那里是死亡的地盘，我们去不了。”
诺伊轻松地抱起柴火，骊珠拿上他的披风和剑。他没接触过类似的话题，近日来的阴影却一直引着他往黑暗处想。
返回营地的路上他们仍在说这个话题。
诺伊说：“我有个堂兄是位智者，他认为鬼神是人们为了应对恐惧而臆造的，人们面对雷电和黑暗、疾病或者死亡的时候自然会萌生恐惧，会祈求神灵驱赶鬼魅，企盼英雄来拯救——除了心灵的慰藉，找不到别的寄托。纪前文明遗留了大量的神话，就说明那个时候的人们面对的环境很差。但，我知道藏在黑暗里的那种东西，它是真的。”
“夜霊？”
“你应该听说过，夜霊禽兽、死士，它们活着，但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我们是生灵。它们有个共同的特征——食腐。有人见到过夜霊鹫和夜霊犬，它们都是食腐者。远离它们，生灵扛不住夜霊创伤的毒，那种毒会利用生灵的机体复制自己的结构，腐败会弥漫全身。”
“死士也是夜霊？”
“夜霊没有形体，它们找到了可以凭依的副体，才会成为被我们看到的样子：夜霊犬、夜霊鹫、夜霊死士。死士就是它们在我们眼中的一种样子，是夜霊侵尸之后的变种。它们都怕火。说实话，我了解得不多。我的那位堂兄推断所谓的夜霊创伤不过是被某种病毒感染了。他常说：‘我只需要一盘夜霊禽兽的血肉，或者一颗死士的头颅……哈，可那种东西很难得，大多被烧掉了，人在恐惧的时候显得最愚蠢。’请原谅，这真不是个好话题，我们走吧。”
骊珠点点头，刚想迈步，诺伊低声说：“别动。”
不用看，他也感觉到了前方的移动，听到呜呜的低吼，那种在喉咙里摩擦的喘息。
诺伊把树枝抱紧，手指触到了刀柄。
“话语钻进风的耳朵，灵性凭听风的召唤。我们的语言唤来了一条夜霊犬。”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是根特家的看门狗，”骊珠看见了那条狗，“我不怕它。”
“哦？是，它没有结痂的烂皮，不是夜霊犬。”诺伊的目光没离开五丈之外的野兽，“但，不要轻视任何对手。拔出那把剑，它会知道厉害。”
骊珠左手裹在披风里面，抓牢了剑鞘，双手分开外展，堪堪拔出那把长剑。
钢铁摩擦的声音压倒了野兽的喘息。
黑狗站在前方，阴冷而空洞的眼睛和他们对峙了几个眨眼的工夫，它折弯了身子，隐没在了树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