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华和海平的第二次约会,约的地点是北京路的电影院。
因为上次失败的约会,书华这次十分地谨慎。他提前半个多小时到的电影院。他把票买好后,先是站在电影院的门口处等待。那时候的电影院都是大型的,而且只有一个放映间。来看电影的观众都必须先在场外等候,等上一场的电影结束后才能进去。所以每当上一场结束时,电影院的门口往往人潮汹涌,十分拥挤。书华正等着的时候,上一场的电影正好结束了。只见出场的人流犹如潮水一般涌出,将外面等候的人群冲得七零八乱。
等到上一场的观众完全离开之后,书华这一场的观众开始陆陆续续地进场。看着很多成双结对,三五成群的年轻人有说有笑地纷纷进场,等待了许久的书华开始焦虑起来。
上一次久等不遇的经历让书华十分受挫。那种失落惶恐的心情,好像突然落单的大雁,茫然地在空中孤独无助地飞行。书华惴惴不安地留意着每一个进门的人,试图发现海平的踪影。他很不习惯这样的举动,觉得只有那些无所事事的人才会这样做。可是他又担心会像上次一样,彼此错过了约会。他只好时不时地来回地踱着步,眼睛则一刻不停地留意着门口的人流。他的脑子里,则在紧张地想象着,海平出现时,会是什么样子?她会因为上次失败的约会生气吗?她会愿意和自己交往吗?她喜欢看电影吗?他不停地左思右想,越是想得多,心里越是焦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正当书华的心绷得紧紧的,以为海平不会出现了时。电影院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身材苗条高挑的姑娘的身影。书华定睛看了足有十来秒钟,终于确定那就是自己盼望已久的海平。书华刚才高悬着的心,此时终于落了地。
书华欣喜地迎了上去,叫了一声:“梁海平。”
海平今天不但穿着得十分时髦,她还化了些淡妆,更显得格外出众。她一走近电影院,就惹来好多人的眼光。其中一个好事之徒甚至凑上来企图套近乎,当见到书华过来后,才悻悻地走开。
这是书华和海平高中毕业后第一次单独见面。
书华有些紧张。他原先准备讲的话,突然全忘了。唯一记得的话,就是:“对不起,上次我没有见到你。”
海平莞尔一笑。她笑起来的样子,就像微风轻拂下盛开的红莲,轻盈美丽。
她没有回应书华的道歉,既然他承担了责任,海平就觉得没有必要去解释自己当时任性的行为。她看着书华手里的电影票问道:“你已经买票了?今天是什么电影呀?”
“《阿诗玛》。”书华扬了扬手里的电影票,说:“票已经买好了。我们走吧,赶紧进去吧,电影马上就要开演了。”
书华正想往里走。海平却拉住了他,说:“看你,急什么呀?这电影我早已经看过了的。”
书华非常抱歉地说:“是吗?我不知道你看过了。真不好意思。要不然再看一次?”
海平看着书华,说:“你想看吗?”
书华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他倒是不介意看看的。但他对于看电影的兴趣并不大,如果不是为了约海平,他也不会来看电影的。于是他探究地看着海平说:“我随你呀。你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
海平想了想,果断地说:“咱们把票退了,还是去逛街吧。这电影我看过了,不想再看了。”
“这电影都快开演了,能退吗?”书华有些迟疑地说。
“嗨,试试呗。”海平说着,见书华犹犹豫豫的样子,伸出手说:“把票给我,我去试试。”说着,她一把抽出书华手中的电影票,向售票的窗口走去。
不一会儿,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带着一脸的笑意回来。她把几张角票放到书华手里,说:“钱给你。票退了。”
书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手里抓着那几角钱,愣怔着不知说什么好。
“走吧。我们去街上逛逛吧。边逛街边说话,比看电影要强。”海平不由分说地带头走出了电影院。
来不及细想,书华跟着海平出了电影院。他一边走一边颇为感慨地说道:“海平,你真是越变越大胆了!”
海平笑起来,说:“我记得你也很大胆哪。还记得吗?你差点和赵老师打起来。我在旁边看着都吓坏了。赶紧去搬救兵。”
“哪里,要不是你把黄老师叫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书华回忆起往事,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海平看了看书华,她的眼里,闪着晶莹的波光:“你知道吗?读中学的时候,真的很羡慕你。邱老师老是表扬你,书华长书华短,什么什么。连你的名字都是有诗意的。”说到这里,海平的脸不由得泛上一阵红晕。
说起中学时的事情,书华也有些腼腆起来。他不知该如何回应海平,除了一连声地否认着说道:“哪里,不是的不是的。”
“我去部队的事情,多亏了你!你写的那封请战书,帮了我大忙了。要是没有那封请战书,我没准当不了兵呢!我一直好想找个机会对你说谢谢的。真的。我写的信你收到了吗?”
“有的有的。我收到了。还有,你的照片。”说到照片,书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迅速地瞥了海平一眼,把话停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给我写回信呢?”海平略微不满地说。
“嗨,你那个时候,是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我呢,下乡劳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有什么好写的。”书华再次叹了口气。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还是书华打破了沉默,说:“你在部队过得挺好的吧?”
海平扬起头,眼睛仿佛望向当年部队里的生活时光,说:“刚开始的时候吧,挺辛苦的。每天都要出操,训练,白天黑夜地野营拉练。要背着背包过障碍,爬铁丝网。我还后悔来着。后来,去了部队文工团,可以上舞台表演,跳舞。我才真的觉得好起来。”海平收回她的目光,偏头看着书华,接着说道:“你呢?我知道,下乡劳动很辛苦的。可是你不是也考上大学了吗?”
听了这话,原本很注意地倾听着海平说话的书华低下了头,感慨地回应说:“这样呵,看来我们都不容易呀。和我外婆说过的一样。”
“你外婆?她不是过世了吗?”
“是的。她活着的时候就告诉过我说,人若是想要成为栋梁之材,必须要经历辛苦磨难,筋骨劳累的艰辛过程。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这样教育我。”书华提起外婆,心情不由自主地变得低落下来。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海平不由得也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为了转变沉闷的空气,她转为轻松的语调说道:“嗨,你现在是大学生了,我呢,也去了歌舞团工作。看来我们都是有用之材了嘛。”
书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措,他感到很自责。说:“可不是吗?嗨,都怪我,说这些扫兴的话。其实我们应该庆幸我们能够重新见面才是呵。对吧?”
海平笑着提议道:“我们去吃点什么吧?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东西就会好起来的。这是我在部队学到的秘密。”
“这好像不是什么秘密吧。”书华也变得活跃起来。他像想起什么似的,鼓足了勇气说道:“其实在中学的时候,我也很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海平听了,有些娇羞起来,微红脸,略带夸张地拉长了声调说:“噢,真的呀?是什么呢?你现在可以说吗?”
书华局促地连着“嗯”了几声,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是这样的。那时候,我家里有本唐诗,我外婆经常教我读唐诗。那里面有一首张若虚的长诗,叫《春江花月夜》。这首诗的第一句就是:春江潮水连海平。”说到这里,书华飞快地扫了一眼海平,见她很专注地看着自己,书华于是继续说道:“嗯,看到这句诗的时我就想,这不就是海平的名字吗?看来,你父母起名字的时候,也是有诗意的。”
书华这么说,是鼓足了勇气的。因为这无疑是一种表白,告诉海平他在中学的时候就开始嘱意海平了。在他心中,海平有如天鹅般高贵美丽,他不确定她是否愿意和自己交往恋爱。
其实海平又何尝不是在中学的时候就暗暗地喜欢上书华了呢。青梅竹马的感情,总是那么纯洁而又真挚。不仅如此,如今的书华,文雅帅气。和其他追求海平的男性截然不同,正是海平喜欢的类型。但海平一贯以来都习惯了被男青年所仰视。即使她内心是喜欢书华的,表面上,她并无明显的表示。听了书华的话,她只是高兴地笑着说:“哎呀,原来我的名字也这么有诗意呀?我从来都不知道呢。我爸妈肯定也不知道。”
开始还担心海平会嘲笑自己,此时书华听到海平的回答,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看来海平是愿意和自己交往下去的。他连忙补充说道:“我到时把那首诗抄给你。你好好看看。这是一首很著名的唐诗呢。说不定你父母听说过,所以给你取名海平。”
“好呵。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多好。说不定我也能考上大学呢。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中学的时候没好好读书。”
“我哪有那个胆量。你那时候,是学校老师的红人,能唱会跳,每次活动都是你领头。我呢,被校长批评过的。哪里敢去对你说这个。”书华说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哪有你说的那么红?我怎么不觉得。”海平心里得意,口里却不认同。“再说了,你本来也是你们班的班长嘛。如果不是那次接待外宾迟到了,你比我还红呢。”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现在回忆起来,觉得那时没有当班长,其实是一件好事。”书华若有所思地说。
“可不,你看咱们班里,没几个考上大学的。只有你,时来运转。”
他们一谈起中学相处的时光,就有说不完的话题。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因此像是接通了以往的电回路一样,很自然的就热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