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华在和海平恋爱的那段时间里,为了方便和海平来往,他改变了常住学校的习惯,经常住在家里。但他并没有向父母透露自己和海平恋爱的事。他们问起来,他只是推说是为了方便去教堂和英语角练习英语。自从和海平停止了往来之后,书华又变回了以往的做法,多数时间都是住在学校里,很少回家住。
母亲余启欣心细,察觉到儿子不但回家的次数少了,而且少有的几次回家,他的心情,也不像之前那么开朗多话。她虽然不知道内情,但老话说,知子莫若母。她猜其中很可能和感情有关系。她尝试过旁敲侧击地问过书华,可是书华却回避这个话题。
余启欣担心儿子可能是遭遇到感情的挫折。其实启欣一向都对书华颇为放心。因为他自幼就懂事早熟,心思缜密。可是随着儿子年龄渐长,却越来越沉静寡言。她摸不透书华的心思,不免增加了担心。原来二儿子语桥在的时候,两兄弟不时地有所交流。启欣可以从语桥那里得到一些书华的状况。语桥去了美国后,书华在家里就没了谈得来的人。父亲周楷因为以前工作在郊区,和家里的孩子关系十分生疏。余启欣则忙于工作,和几个孩子也很少交流。导致启欣对书华的感情状况一无所知。她很想知道书华到底有没有交女朋友,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儿子。
启欣曾经和丈夫讨论过书华找对象的事。启欣觉得,以书华的年纪,他该有个对象了。但是他这么沉默寡言的,太内向太不爱交际,恐怕难以找到一个理想的女朋友。
周楷倒是比启欣要乐观。他对书华很有信心,认为以书华的相貌和才华,肯定不愁找不到理想的女朋友。况且书华日后要去美国读书发展,现在也不必急于找对象。
启欣的想法和周楷有所不同。她弟弟启明曾经告诉过她,说在美国的华人男孩,因为各种原因,鲜有找白人女孩成亲的。想找理想的女孩,还是找回同文同种的比较好。所以启欣希望书华尽早在国内找到理想的女朋友。
可是,书华的表现,和启欣的期望距离甚远。每当见到书华独来独往,沉思默想的样子,启欣就担心儿子能否在出国之前找到满意的女朋友。一有机会,她就忍不住想与书华谈论这事。
刚好,书华回家过端午节。一早,一家人刚吃过早饭,启欣便趁着收拾房间的机会,在书华的房间里和他聊了几句天。然后问儿子,在大学里有没有要好的女同学。
书华个性谨慎。在和海平谈恋爱的时候,都没有向家里透露什么细节。如今他和海平停止了往来,他就更加不愿意对母亲细说这方面的话题了。听到母亲问的这个问题,他就只是简单地回了声没有。
启欣早就料到了书华会这么回答。她便继续追问道:“书华,你有没有想过在出国前找个女朋友呢?还是出国以后再考虑这事呢?”
“这种事,随缘吧。”书华搪塞道。
“随缘随到什么时候?你们大学里就没有一个你看得上的姑娘吗?”
“唔,暂时没有。”
“唉,你们几兄妹,个性怎么差得那么远呢?你就像个老和尚,什么事都不着急。你妹妹呢,人小鬼大,中学都还没毕业呢,就成天地和男孩子在一起混。”启欣叹着气道。
“诗韵最好还是要以学习为主。这样下去会考不上大学的。”书华皱着眉头道。妹妹诗韵这两年的变化让他很担心,他已经帮着父母教训诗韵很多次了。
“唉,她看到语桥也没有考大学就出去了。可不是也没心思考大学了吗?”启欣说起女儿也是很无奈。
“她若是不努力学习,去到美国也是要吃亏的。舅舅上次来的时候,就特别嘱咐说要把学习基础打好,去了美国才能上大学有出路。”
“书华,你是老大,以前你就帮着妈妈管着语桥和诗韵。你可不可以平时经常回家来,帮帮爸妈教育教育你妹。她其实很听你的话的。”启欣一半是为了诗韵恳求儿子,但主要还是想趁书华在家时,自己有机会给他做工作,动员他尽快找个女朋友。
听到母亲的这个要求,书华觉得有些奇怪。其实自己每次回家,只要是遇到诗韵的事情,都会帮着附和父母,教育妹妹要抓紧学习,不要贪玩的。可是诗韵早已不是小孩子了。她如果连父母的话都不听的话,他这个当哥哥的,影响力也是有限的。不过既然母亲这么要求自己,他身为长子,一向都是要为父母分担些责任的。
“嗯。我尽量吧。不过明年是大学最后一年了,我要准备写毕业论文,恐怕不能太频繁回家的。”书华答应着说道。
“当然是在不影响你学习的情况下。爸爸妈妈一向都是支持你的学习的。你看上次你舅舅一家回来,我们都是最晚才通知你的。就是因为不想影响你的学习。”启欣连忙说。
他们母子两人在房间里说着话时,他们旁边的房间里传出些动静。像是有人在敲门,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说话。这并没有引起启欣的注意。因为家里时常有学生或是家长来找周楷补习。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就令两人都大吃一惊。
只见一脸惊诧的周楷,领着兴奋且带着些不安的谦瑾,出现在他们面前。周楷说:“书华,谦瑾说她来找你还书。”
跑到书华家里来找书华,是谦瑾做出的一个大胆且冒失的决定。她并不确定书华是否在家,而且她也做好了见不到书华的思想准备。因为刚好是端午节,她打算过来碰碰运气,如果书华不在的话,她也可以和周老师聊聊天。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说是来还给书华借她的一本书。
周楷刚见到谦瑾时,以为谦瑾是来找自己的。当了多年的教师,家里经常会来一些从前的学生。周楷已经见惯不怪了。他虽然教谦瑾的时间不长,但这个学生给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和其他学生比起来,她思想活跃,接受能力超强,可塑性很高。特别令周楷惊奇的是,她居然考上了大学。他原先认为谦瑾的基础知识功底太差,至少要复读一年,学好数理化,否则难以考上大学。想不到她却考得比班上一些功底比她强的同学要好。
当谦瑾对周楷说是来找书华还书时,他很是惊讶。儿子书华对他自己的书是很珍惜的。连弟妹们动他的书,都要请示再三。如果不问,就随便拿了他的书来看的话,书华会很生气。周楷因此判断,谦瑾和书华应该有一些特别的关系,否则儿子不会轻易地把他珍惜的书外借的。
启欣对谦瑾的出现比周楷更加惊讶。这是第一次见到有陌生女子到家里来找书华,而且是这么光明正大地来。从母亲的角度来看,一个女孩子单独地找上门来,这本身就十分地可疑。这至少说明,这个女孩子是有所企图的。她虽然不知道儿子和谦瑾到底是何种关系,但从书华从来没有向家里透露过任何信息这点来判断,她认为他们两人应该是没有任何特别的关系的。当然,出于好奇和作为母亲的关心,她不但上下打量着谦瑾,还忍不住地问起各种问题。
和父母不同的是,书华看到谦瑾时的感觉更多的是惊喜。
他甚至对于自己为什么会感到惊喜而有些诧异。
他和谦瑾的书信往来,一直是相当规律的。几乎每一两星期,他都会收到谦瑾的来信。他们在信里讨论各种时事的,历史的,文学的或者是哲学方面的话题。尽管有时候谦瑾的见解稍显幼稚,但她的看法总是会启发书华的思考,他很乐于和谦瑾在书信中探讨那些他很少和其他人讨论的话题。
可是在近一个多月来,谦瑾的来信停止了。这很不符合她的个性。因为在他们的通信历史中,不及时回信的通常是书华。谦瑾的信一向都是非常按时的。
这引起了书华的一丝忧虑。特别是当他回忆起他和谦瑾在中大的见面和他们之间关于爱情的谈话时,他认为谦瑾停止通信的原因,是和他们的那次谈话有关的。
在与谦瑾的通信往来中,书华发现她的与众不同之处。她总是可以准确地捕捉到他的表达要点,她甚至能够自由地延伸书华想要表达,但又不够清晰的观点。或者,谦瑾会提出一些自己独特的见解。和谦瑾的通信往来,是书华在和其他人的交往里,从未有过的一种体验。他可以从他们的通信里,体验到一种深刻的共鸣。这种共鸣所产生的快乐,原先并不被书华所了解。直到当他们的通信突然停止下来时,书华才蓦然感到若有所失。
这种若有所失造成的空虚感,甚至比书华停止和海平往来时所产生的落寞,还要强烈。
书华是个很理性的人。他也尝试着比较过海平和谦瑾。他和海平从未有过像谦瑾这般深度的思想交流。但海平漂亮苗条,和他年龄相当。他们初中时便相识。尽管她个性高傲,知识面相对贫乏。他还是觉得自己对海平的情感似乎更符合爱情的定义。而谦瑾则普通得像是尚未发育完全的中学生。她的聪明活泼和大胆敏捷,更像是拜在书华门下的一个弟子学生。书华纵使已经中断了和海平的恋爱交往,但他仍然难以改变自己对于谦瑾的看法,那就是她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他认为自己对谦瑾的关心,更像是一种老师对于学生的眷顾。
可是当今天见到谦瑾的意外来访时,书华内心里刹那间感受到的欣喜和快乐,竟让书华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
书华还没有机会开口,一旁的母亲已经发出了一连串的提问。因为是第一次见面,启欣询问谦瑾的姓名,来历,为什么来找书华,以及她是如何认识书华的等等。
尽管谦瑾毫不怯场,大方有礼地回答着启欣的问题。书华在一边听了,却感到相当尴尬。因为他刚刚在和母亲谈论找女朋友的话题,谦瑾就突然不早不晚地跑了进来。这难免给书华的家里人带来错误的印象。他于是插嘴说:“妈,谦瑾是英语系的大学生,我们是在英语角里认识的。你这么多问题问,好像不太礼貌?”
周楷觉得启欣的确有些失礼,他也理解妻子的心情。他于是打圆场说:“嗨,谦瑾是我的学生,你妈她不知道。自然就会多问几句。”
周楷接着对妻子使了个眼色,说:“书华,你和谦瑾聊聊吧。家里有粽子,你等会儿请谦瑾吃粽子。”说着,他把启欣拉了出来。
启欣听说原来谦瑾曾经是丈夫的学生,顿时释然。她无非是想多了解一下谦瑾的来历,既然是周楷的学生,她就可以向丈夫了解了。于是她吩咐了儿子几句,就和周楷离开了书华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