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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回首云深处:八十年代篇: 69

海平在粤港大酒店的工作,经过了开始的困难阶段后,逐渐地走入了佳境。海平天生具有一种与人交往的能力。特别是在与政府部门打交道时,海平总是可以获得对自己有利的结果。最初,她在粤港担任公关部的经理,只是罗老板安排给她的一个类似于招牌的工作。但海平凭着她精明的头脑和过人的魅力,在公关部干出了一片天地。在和港方的罗老板闹翻后,她在粤港的中方方副总经理的支持下,担任起公关部的总经理,把持了整个公关部的事务。

在正式成为公关部的总经理后,海平也面临了新的工作压力。其中,外语就是最迫切的一项。对外的许多项目都是公关部的工作内容,虽然海平的手下有会外语的人员,但每逢有与海外相关的业务时,完全不懂英语却自尊心极强的海平就会倍感压力。

除此之外,在和方副总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之后,海平从他那里也了解到许多内部的消息。其中一点就是广州市将会需要大量的酒店建设,因此也将需要大量的相关从业人员。因此看来,海平由于在粤港积累了相当丰富的酒店工作经验和能力,若是她同时具有外语能力,她必然是这行的急需人才,她的将来会十分地辉煌灿烂。

“你若是懂英文,你将来一定是前途无限。不要说去香港,去美国都是有可能的。”方副总这么对海平说。

方副总的话,为海平打开了一扇可视的、通向未来的大门。他的话激起了海平的雄心。这就是海平来白云夜校学习的动力和原因。之前书华多次建议海平学英语,她都不曾真正下决心。而这次,她看到了一个自己可以大展身手、前途光明的未来。这个未来,是她真正想要的,是建立在自我把握的基础之上的。也是她心向往之的。

这其中,也许还有更深一层的,海平不愿承认的心理动力。当她和书华相好的时候,她一直没有响应书华让她学习英语的建议,因此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种对书华的歉意。她有一种弥补这份歉意的渴望。那就是遵循书华的意愿去学习英语。如此一来,明暗两方面的原因,促成了海平一定要学好英语的驱动力。

今天晚上,当她骤然发现来代课的老师竟然是谦瑾时,海平的第一感觉是惊讶。她知道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是弟弟海安的同学,她曾经很瞧不起这个貌不出众,衣着土气的女孩。没想到如今她居然成了自己的老师。

不过,海平高傲的个性,不允许她对这个年龄比自己小那么多的人有何敬佩之心。更何况海平曾经是那么的不喜欢谦瑾,此时她就更加不可能对谦瑾有什么好印象了。

海平只是觉得,自己是来学习英语的。谦瑾能教,她也能学。她犯不着和学习过不去。所以,在经历了一番短暂的错愕之后,她很快就稳定下来自己的心态,准备跟着谦瑾学习英语。

当看到其他学生起哄,给谦瑾难堪时,海平无意参与。她虽然不喜欢谦瑾,但也不会去刁难她。相反,在她最初来这个英语班学习时,她就对班上的某些学生十分反感。她知道这些来学习英语的人当中,有不少是带着急功近利的目的。他们想走一条捷径,来快速的学习英语,为的是出国时有用。

而海平的心态和他们不一样,她是想认真学习,真正地掌握基本的英语知识,以便于自己将来的工作和发展。海平尤其反感那些使用中文来给英文注音的人,她认为这是一种偷懒的学习方法。海平接触过不少懂英语的人,她从他们那里了解到,学习英语很重要的是掌握正确的发音。所以她本人花了很多时间学习和练习英语的发音。

反观那些闹事的人,都是些市井无术之人。他们的学习态度早就被海平不齿。正是因为海平更讨厌那些闹事的人,所以她不但压根不屑于加入他们,当看到他们越闹越凶,当老师的谦瑾无法招架时,海平决定挺身而出,对他们加以斥责。

这些来上课的学生,很多都是些被称为“社会青年”的人。相貌和打扮十分出众的海平,给大家的印象一向就是鹤立鸡群,高傲冷漠。以致大家都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敬畏感。如今她出来维持课堂的秩序,那些开始吵得最大声的人,出于畏惧,首先安静下来。而后来参与的人见到领头的人安静下来了,他们自然也随着安静下来。

见到众人没有再吵嚷了,海平冷静地扫了一眼课堂,说了声:“请老师继续上课。”然后,她也顺势坐了下来。

海平的突然出现和拔刀相助,令课堂的形势瞬间发生了改变。谦瑾十分感激。她朝着海平投去感激的目光。却发现海平并没有看自己。

课堂里恢复了宁静,谦瑾慌乱的心也平静下来。她是根据夜校的课本做了充分的准备的。按照自己原先的备课内容,谦瑾继续讲授接下来的课程。其实她也预备了不少口语方面的内容。当她带着大家练习时,她采取了和学生互动的形式。这一来,后半部分她的课受到众人的欢迎和好评。一堂一个半小时的课,很快就结束了。

下课后,谦瑾特意走到海平面前。不知为何,她在海平面前显得有些紧张:“海平,今天要不是你,我的课都上不下去了。真是太谢谢你了!”

海平好像此时才认出谦瑾的样子,她的口气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味道,淡淡地回应道:“用不着谢。我是被那些人吵得上不了课,受不了了。我只是想让他们安静而已。”

谦瑾的脸微微有些涨红,海平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她颇感尴尬。但她仍然诚恳地表示说:“我还是要谢谢你呵。今天是我第一次上课,遇到这样的情况,不知道怎么处理。以后还要你多多关照才是。”

海平似笑非笑地说:“呵?你年龄不大,胆子倒不小。头一次上课就跑到这种学校里来?”

“是呵。我同学介绍我来的。胡老师根本没交代要教跟我学的内容。我也没想到这些学生这么野蛮难管。”谦瑾心有余悸地说。

“吃一堑长一智呗。你好自为之吧。”海平语调里略带着调侃地说。说完,她神态轻松地一摆手,潇洒地扬长而去,留下谦瑾在课室里,发了好一会儿呆。

在海平离去之后,谦瑾回过神来。今天的课虽然最后还算成功,但留给谦瑾的教训的确很深刻。正如海平所说,自己是有些过于大胆了。她至少应该和前任胡老师交接一下,了解一下这个班的基本情况。今天出的这个岔子,幸好有海平帮她稳定了课堂的秩序。谦瑾想来,真有些后怕。

海平为什么要来学习英语呢?谦瑾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按照高姚的说法,来这里学习英语的人,大多是为了出国的目的。难道海平也是因为这个目的才来的吗?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海平是在为和书华结婚出国做准备吗?

当想到这里时,谦瑾的心突然乱了。

她想起自己那天邀请书华赏月的事情,想起母亲的警告。的确,自始至终,无论是在他们的通信里,还是在见面的时候,书华虽然总是那么的温和亲切,但他却从没有对谦瑾表达过任何情感方面的意愿。谦瑾也从不知道,书华是否在和海平谈恋爱。她再一次感到,自己太鲁莽了。难道正像母亲所说,书华是有女朋友的人,而自己是在自欺欺人。谦瑾越想,便越是烦恼懊悔。她对自己说,要是像当初那样,仅仅是做一个笔友的话,事情不就很简单了吗?

可是,她真的很爱书华呵。她没有办法对自己隐瞒对书华的爱。

谦瑾转而想起海平和自己说话的态度。本来她在课堂上帮了自己,应该是出于友善的原因,可是为什么当自己去表示感谢时,她是那么的不领情呢?海平那种居高临下,冷淡高傲的姿态,让谦瑾疑心,难道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与书华的来往?她虽然帮了自己,可是却看不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所以才会对自己有这样的态度?

如果海平是在和书华恋爱,而且知道自己邀请书华赏月的事情。谦瑾想到这里,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一向自信顽强的谦瑾,此时突然变得很自卑很虚弱。她又回想起之前课堂上的情景,那些吵闹喧嚷,让她束手无策的大龄青年们,却被海平的寥寥几句话给镇住了。海平的魅力真的不是谦瑾可比的呵!她要是书华,她也会选择海平而不是自己呀。

“喂,你还不回家?在这发什么呆呀?”

谦瑾正在胡思乱想间,被一个女高音打断了思绪。原来是高姚。

“谦瑾,你今天课上的怎么样呵?”高姚一阵风般跑进课室。她看着一脸茫然的谦瑾,很是不解地说:“你怎么啦?脸色这么差,今晚的课上得不好吗?”

谦瑾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突然感觉浑身发软,于是在椅子上坐下,望着高姚勉强地笑了笑,吐了口气,说:“是出了点问题,不过没什么大问题啦。”

接着,她把学生要求她改教跟我学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嗨,这些人,仗着自己年龄大欺负你。你硬一点就对了!我早就看不惯那个胡老师,乱改教学内容。来这里学英语,就应该按照这里的课本才对嘛。”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很殷勤地冲着高姚点点头,语气讨好地说道:“高小姐,你可以走了吗?我请你吃宵夜吧。”

高姚悄悄朝谦瑾挤了挤眼睛,然后对男子说:“你没见我在和我朋友说话呢吗?再等等。”

那人连忙陪着笑说:“不要紧不要紧。我等着你好了。你千万不要像上次那样偷偷走了啊。”

待那人离开后,高姚笑着问谦瑾说:“怎么样?你觉得这人怎么样?他呀,追我追得可紧了。”

谦瑾想了想,说:“我刚才没怎么注意看他。不过好像长得还可以。可是,你难道真的找这样的男朋友吗?”

“瞧你说的,人家是华侨,家里可有钱了。香港和美国都有好多亲戚。人长得不错,性格也挺好。这样的人上哪里找?”高姚得意地说。

“可是你是大学生呵。他到这里来学英语,肯定不是大学生对吧?”谦瑾疑惑地说。

“什么学历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一有钱,第二有海外关系!”高姚说着,根本不想听谦瑾对这话的意见,像她来的时候那样,刮风一般走开了。她边走边忙忙地摆着手,说道:“好了,我去吃夜宵了。祝你早日也找一个!拜!”

高姚走后,空荡荡的课室里,只剩下谦瑾一个人。今天晚上所经历的一切,对谦瑾来说,真有一种观看了一场魔幻演出的感觉。这个教室就是一个舞台,上演的场景有:充满了挑战的吵闹人群,非友非敌若远若近的美女主角,还有关于婚姻和爱情的世俗演绎。从这一幕幕的场景中,谦瑾突然产生了某种顿悟:这就是她将经历的生活!这就是她将走入的社会!这就是真实的人生!

她该怎样面对这样的人生呢?

谦瑾沉思着,离开了课室。

在回家的路上,她望着繁星满天的夜空,默默地对自己说:即使这就是所谓的人生,可是,我还不到二十岁,我不想落入一个已经编写好的剧本窠臼,成为其中一个蹩脚的毫无新意的角色!我要编写我自己的剧本,演我自己喜欢的角色!

满怀着这股突然涌上心头的豪情壮志,谦瑾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迎着初冬的凉风,她的身影很快就没入到广州城喧嚣的夜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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