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像是完全没有看见谦瑾一般。她仪态万方地伸出手来,对书华示意着,说:“你好,书华。想不到你赏光来我们粤港大酒店作客。我是这里的公关部经理。请跟我来,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的酒店。”
海平的出现,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完全出乎书华的意料。眼前的海平,不但比以前更漂亮了,她的举止和作派也比以前更加的高傲。惊讶和意外之余,书华竟有一种本能的趋避和疏离感。可是海平对他郑重盛情的邀请,是那么的优雅迷人和不由分说。书华根本无法难以拒绝,而且,他也确实有很多的话想对海平说。于是,他匆忙地对谦瑾说了声:“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便随同海平向酒店里面走去。
刚才还欢欣雀跃的谦瑾,被海平的突然出现以及她对自己的视若无睹惊呆了。当海平领着书华飘然而去时,谦瑾不由地涨红了脸,愣愣地站在原地,眼见着他们两人越走越远。她想追上去,可是却移不动脚步。书华刚才对自己说了什么,她没有听到。像是被这蓦然一击打晕了,谦瑾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种尴尬的局面。
过了好一会儿,谦瑾才回过神来。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留在大堂里等待书华回来。此时她才发现,在这个高大壮观的酒店大堂里,居然没有可供客人休憩的座椅。谦瑾孑孑一身,像一个意外闯入了某个豪华宫殿的平民少女,惶然无助地游荡在偌大的穹隆之下,身影弱小而孤独。
大堂里,各式人等来往不断。他们都在忙着奔向自己的方向,没有人注意到谦瑾的存在。谦瑾张望着这里的一切,感觉是那么的陌生。这里虽然奢华贵气,可是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在谦瑾的生活圈子里,充满了书,故事,知识,幻想等精神方面的东西。她也一向满足于这些精神层面的享受。她的快乐和幸福全是来自于这些精神层面的东西。而今天,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到物质的豪华状态。这种状态对于谦瑾,有如强大的冲击波。她被这冲击波撞得晕头转向。
谦瑾突然想到:海平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她说她是这里的公关主任,难道她离开了歌舞团?她邀请书华参观酒店,看来书华并不知道海平是在这里工作?海平对书华说话的样子,是那么的大方自然。她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她和书华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她会和书华说些什么呢?
当她想到这里时,不期然地,一股慌乱害怕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谦瑾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她觉得海平像是童话里的美丽公主,书华是属于她的高贵王子。而自己,则像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丑小鸭,想得到一样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谦瑾的心被这样的想法压抑得扭曲起来。她甚至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的眼前变得一片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雾。谦瑾不由自主地走到大堂的一处角落里,像是要躲藏起来,从而努力地把自己从这突然而来的恐慌中拯救出来。可是她仍停止不了自己纷乱的思路。
书华今天到底要对自己说什么呢?谦瑾想到。他是想让我做他的女朋友吗?可是海平呢?海平是那么的美丽动人,书华怎么可能不选择她而是选择我呢?难道就是因为梁军的举动拆散了他们俩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岂不是拆散他们俩的一个帮凶吗?还有,他们之间若是因为发生了什么误解而导致分手的话,他们会不会在今天消除了误解而重归于好了呢?那自己岂不是成了一个拌脚石似的人物了吗?她在这等什么呢?书华回来后,一定会为难吧?她为什么要让书华为难呢?
谦瑾不停地胡思乱想着。她越想,越觉得恐慌。想到后面时,她产生了强烈的内疚和自责。她觉得,也许自己不应该去爱书华。他不属于她。而是属于海平。就好像这个豪华的酒店,谦瑾来到了这里之后,才真正体验到,她不属于这里。而书华,也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海平!
当想到这里时,刹时间的恐慌和冲动,像一只无形的手,推拉着谦瑾。谦瑾有如受惊的小鹿一般,头也不回惊慌失措地逃出了酒店的大堂。
再说书华。在今天这么一个特别的日子里,居然和海平意外相逢,书华心中十分感慨。听到海平说她在这个酒店任职公关部经理,看到她打扮的光彩照人的样子,书华猜想,海平的生活一定过得十分满意。他记得他和海平的最后一次约会,两人谈论的正是关于海平去酒店工作的事情。现在看来,海平正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实践了,而且她做得很成功。
书华正考虑着如何开口时,海平先说话了:
“书华,我们一年多没见了吧。”她没等书华回答,紧接着又说道:“梁军那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他虽然是我哥,可是他是他,我是我。你怎么能因为他做的错事来怪我呢?”
书华正想着该怎样向海平道歉呢。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是很对不起海平。如今海平先开了口,他反而释然了。
“海平,这的确是我的不对。我不应该,不应该什么也不说。即使我们俩不合适,我也应该告诉你……”
海平惊讶地打断了他:“你说我们俩不合适?为什么?就因为梁军吗?”
书华知道这是一个困难的话题。他无论如何都很难在短时间内对海平解释清楚的。因为这是一个他自己也花了很长时间才下的决定,又怎么可能用三言两语就讲清楚呢?况且,他心里还惦记着留在大堂里的谦瑾,他想着尽快结束他们今天的谈话,于是说道:“是,也不是。我一下子也解释不清。不如我们另外找时间再谈吧。我今天确实有些重要的事情。”
今天和书华在酒店里偶遇,海平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矛盾的感觉。在看到书华的那瞬间,她既惊喜,又生气。惊喜是她终于有机会见到书华了,生气的是他像是真的把自己忘了。海平根本没有关注到和书华在一起的女孩子是谁,她心里只想着,该怎样解开之前和书华之间的误会。她一直都认为,是因为梁军的粗鲁行为,而导致到书华记恨自己。只要她向书华解释清楚自己的心愿,他们两人仍然可以继续他们的恋爱关系的。
听到书华的回答,海平忍不住一股怒气升上心头。联想到刚才他是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她不禁冷笑了一声,说:“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多余了。你也不用另外找时间解释了。”
书华意识到海平的怒意,他很是内疚。这不是海平的错,不应该让她承担这样的痛苦。若他们是在一个月前相遇的话,书华也许会有不同的表现。可是现在,他已经真正觉悟,明白了谦瑾才是自己的所爱。这是他人生当中最艰难,也是最重要的决定。他不是一个轻易做决定的人,更加不是一个轻易改变决定的人。书华此时,真是左右为难。
“海平,我知道,今天我说什么都没有用的。确实,我自己犯的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你是一个好姑娘。我们俩虽然不合适,但那是我的原因。我今天能见到你,真的很开心。特别是见到你这么成功,说明你当初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你还记得吗?我们最后的那次见面,你说你想去酒店工作,可是我反对。这说明我没有眼光。说明我真的不适合你。你应该去找更适合你的人。我很快就要走了,要去美国读书。我真心地祝福你。希望我们仍然是朋友。”
这番话里所包含的歉意,其实是书华一直以来,都很想当面对海平表达的内心感受。正因为他一直怀着这样的内疚,当他今天终于可以说出来时。他是那么的诚恳和卑微。他低沉的声音和他恳切的眼神,无不向海平传递出他那深沉的、无可挽回的歉意。
原本怨怒不已的海平,听了书华的这番话后,她那一向高傲的心,被书华的恳切所打动,不知不觉地软下心来。特别是听说书华很快就要离开中国时,海平更加难受起来。一时间,爱恨交集的矛盾下,海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她叹息了一声,说道:“嗨,什么朋友不朋友的。我们永远都是同学吧。”
说完,海平咬咬牙,抛下书华,转身离去。其实,极少流泪的海平,已经感觉到泪水盈上了眼眶。她不想让书华看到自己的眼泪,只能选择离开。
书华目送着海平的身影远去。他的内心充满了无法言传的沉重和失落。有那么一瞬间,书华冲动地想追上海平,拉着她的手,告诉她,自己曾经是多么的爱她,他这么做又是多么地不舍。可是,书华毕竟是理智的,他知道自己今天的举动,已经无可挽回地、彻底地终结了他和海平之间曾经有过的爱情。
那是书华的青春记忆,也是他最纯洁美好的感情。如今他亲口结束了这段感情。那种感觉,有如他亲手将自己种下的,已经生根成长的情感的树苗从心的田地里粗暴地拔扯出来。那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和失落,只有书华自己才能体会。
其实,从今天书华看到海平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海平不可能属于自己。她是那么的光芒万丈,出类拔萃。海平,就像他最初看到她时那样,是一颗人生舞台上的明星。而自己,只能做她的舞台观众。因为他的人生不适合舞台。他有他自己的人生,他的人生,也许精彩,也许暗淡。无论如何,他必须去经历自己的人生。他知道,在他的人生里,没有容纳海平的光芒的舞台。放手海平,无论于己于她,都是睿智的选择。
书华沉思着,回到了酒店大堂。可是他寻遍了所有的角落,都见不到谦瑾的身影。书华意识到,谦瑾一定是离开了。对于这样的结果,书华不禁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