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二天早晨,宋终南还是来到了许遥川的家门口,浓浓的中药苦味却像雾霾一样笼罩在空气里,让宋终南有些咳嗽。
许遥川蹲在地上正捣鼓着她的那辆自行车,她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许遥川未免对她太好了,突然有点不适应之前经历过的世态炎凉。
看到宋终南来了,他赶紧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大幅度的一瘸一瘸地走进了屋子里,才一会儿又瘸着腿出来了,手里提着书包,直接坐在自行车后座。
车子陷下去了一点点,宋终南问到了柠檬味儿的洗衣粉香味,心跳有些加速,有些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我们走吧!”
他的声音吹着她的耳朵有些痒痒的,宋终南咬了咬唇角,艰难的踩着脚踏板。
这才刚骑了几步,宋终南就感觉到了身后有些笨重,车子艰难的向前行驶!
“小心点!”说完就将爪子搭上了宋终南的腰上。
“许遥川!把你的爪子拿开!”宋终南的面部有些扭曲,腰部穿来的热感,让她的脸有些发红,心跳也有些快。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昨天许遥川不过就是摸了一下她的头,夜里她就开始胡思乱想。
身后的许遥川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还是搂着她的腰没有松手。
车子不再按照原来的轨迹线行走,开始歪歪扭扭地异常向前行驶。
“欸,你干嘛呀!稳住!”在要撞上墙的前一刻许遥川终于有些慌神的嚷嚷起来了。
车子赶紧向旁边一转才没有一头撞上墙。
宋终南回过头来带着一口的胁迫,“放不放开!再不放开我可就真撞上去了啊!”
“真是怕了你了!”许遥川对她翻了个白眼,松开了手。
还没回过头去,许遥川的眼睛里呈现出了巨大的惊恐,“欸欸欸,刹车!”
刹车不及时,她还是撞上了别人的屋角,墙壁的阻力让她有点失去平衡,许遥川双腿踩地,想要控制住倒地的车子,但是由于重心后移,宋终南还是向侧后边倒去,摔下去之前她看了一眼,屋角堆积的全是玻璃碎片和陶瓷碎片,这要是往上一躺还不得扎成刺猬啊!
宋终南感觉像是被许遥川给传染了一样,她居然也开始吓得大叫起来,要知道以前她从来都是将声音抵在喉咙里,绝不允许出一丝声响。
车子“哐当”一声随着人还是一起倒下去了。宋终南闭着眼睛,一阵柠檬味的洗衣粉香味突然将她紧紧环绕,身下应该有的痛感也没有袭来,反倒是感觉到了松软的舒服。头顶上方传来了浓重的呼吸声和耳边传来的如鼓点般的心跳声,她睁开了眼睛,许遥川的喉结在她眼前一上一下地滚动着,带着魅惑,她差点就要用手摁住了灵动地喉结。
“还不起来?”胸膛的震鸣让她的耳朵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她赶紧跳了起来。
看着许遥川苍白的脸色和痛苦的神色以及身下压着的碎片,宋终南自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没事吧!”说完,赶紧将他拉起来,许遥川有些重,拉得宋终南有些趔趄,险些就要扑在了许遥川的身上,许遥川好笑地看着她,“能不能用点力!”
说完,许遥川就感觉到了一阵牛劲儿终于将他给拉了起来,腿上压着的自行车让他的双脚难以挪动,惯性向前扑去,眼看着就要撞上墙壁了,许遥川赶紧用双手撑着面前的墙壁。
这是小说里的壁咚?
宋终南有些缺氧,导致呼吸有些急促,她咽了咽口水,抬眼看了一眼离她只有一拳距离的许遥川。他的眼睛很亮,可以看见他眼睛里倒映着她局促不安的神色,他低着头,温热的鼻息和热烈的眼神让宋终南的脸感觉异常热,她赶紧将目光瞥向别处,却被灵活的喉结给吸引住了,她的喉咙也跟着上下滚动了一番,想着缓和一下这尴尬的氛围,“为什么你的喉结一直在动?”
听到这话许遥川突然笑了起来,“因为,它在咽口水啊。”低沉又带着略微暧昧的声音让宋终南有些局促,她更尴尬了,想要推开许遥川,但又怕他毫无防备的会向后摔倒,最终只是带着怒气道:“让开!”
“车子压住腿了!”笑意还是闯进了耳朵里。
宋终南从他的手臂下钻了过去,将车子扶了起来,地上的玻璃碎片“咯吱咯吱”的响,她抬眼看着许遥川的背。
玻璃片戳出来的印迹在慢慢地往外渗血。
本该她来承受的,他却帮她挡住了,她皱了皱眉头,道:“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我也还不起,许遥川,你还是不要对我这样好了,我们还算不上朋友。”
她已经习惯了凉薄,习惯了失去。
只要不拥有,也无所谓会失去。而推开、退缩、距离,是拒绝一切温暖的秘诀,这些宋终南早已熟烂于心了。
将车子靠在了墙上,她没有去看倚在墙上的许遥川,只是将决绝的背影留给了身后的人。没人看见他失落的眼神以及苍白的脸色在弄堂里显得异常清晰,同样也没有人看见她孤绝的眼里全都是悲怜。
那天弄堂的风,吹了很久。她走完这条弄堂也显得异常久。
02
夏天突然来了,树上的蝉鸣和虫声已经开始嘶鸣了起来,像催眠一样催眠着班里的学生,从最后一排看去学生们扑倒了一大片。宋终南撑着脑袋看着操场,穿堂风温柔地吹着她额前的碎发。她半眯着眼睛,看着操场上许遥川将面包屑一点点地喂着一只小花狗。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说话了,上次他修好了她的那辆自行车,将它推给她的时候,也只是说了句,“你放心,你不欠我,我也不要你回报我什么。”
她张了张嘴,连一句“你的背没事儿吧”,都没勇气说出来。
刹车已经修好了,就剥落的油漆也重新刷了漆,第一眼看去她还以为是他重新买了一辆,等近了些她看见她车身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南”字,才知道这就是她的那辆陪伴了自己两年的自行车。
他并没有等着她说出那句“谢谢”,而那句“谢谢”就这样哽在了宋终南的喉咙里。
宋终南有些后悔有些失落,将目光移回来时正对上了佟念冉探寻的目光。目光相触,佟念冉先瞥向别处,宋终南从她的目光里竟看见了一霎的失落和羡慕。
放学的时候,宋终南还在写英语老师刚布置的作业,马上就要写完了,她准备停下笔。突然一道影子投在了雪白的作业本上,清晰的轮廓线和坚毅的下巴不用抬头她都知道是谁,笔顿了一下,感受到了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她又再抄写了几个单词。
“终南,方便出来一下吗?我有事跟你说。”磁性的嗓音里带着礼貌和小心翼翼。
她抬起头来,对上了赵深河的目光,很少见的赵深河的目光里居然有一丝局促。
“我作业没写完。”她将本子翻了一页,又继续重新写刚刚已经写完了的单词,一笔一划像极了木头人。
看着少女继续低着头一丝不苟地抄写着英语单词,失落的眼神在影子里模糊成了一片,他轻声道:“好,我等你。”
影子晃动了几下就拉长了,笔油洇湿了纸,她才偷偷抬眼看去,他眺望着远方,天边是淡淡的烟草色向泛着浅淡的青蓝色和浅紫色过渡,那种颜色像传说中人鱼的眼泪,一层一层的由浅入深,更深处透着一种的凉意。
她微叹了口气,收好了本子,出了教室。
“什么事。”她的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来。
赵深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方盒,从包装盒和她以前的经验来看,宋终南一眼就猜到里面放的是什么。
宋终南捏紧了书包带子,她撇过头去,淡淡道:“要是没有要紧的事,我就先走了。”
赵深河赶紧拉住了她的手臂,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走廊的另一头,背着书包的唐梦瑶向这边看来,她看着宋终南,眼里平静无波,嘴角却带着嗤笑。
宋终南挣脱了他的手,“没有。”
“那你喜欢我吗?”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宋终南,仿佛不想错过她眼里一丝的情绪。
宋终南突然笑道:“是不是你觉得所有的人都应该喜欢你,不喜欢你的人,你就要让她喜欢上你,来满足你的虚荣心。”
语言的尖酸刻薄和极端,让赵深河有点难受。
赵深河皱着眉头,他语气有些低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我喜欢你。”
旁边还在行走的寥寥落落的男生女生像是静止了一样,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宋终南的身上,当然还有楼梯口唐梦瑶的目光,就像她是一条鱼,所有的目光就像是刀子,一点一点凌迟掉她的鳞片。
她吸了口气,不去理会旁边的目光,笑道:“如果就因为我救了赵云清,你就喜欢我,那你就太浪费自己的感情了。”
年少时所谓的喜欢都不过是一时冲动,或许只一个瞬间,就对一个人念念不忘,你以为那是喜欢,其实只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永远都经不起时光的推敲。
她相信赵深河是这样的,一时的好感被他放大了,他错以为那是喜欢,其实只不过是感激而产生出来的朦胧情愫,这种喜欢是一点点恨意就可以击溃的。
“为什么你偏偏对我是这样的?你对别人不是这样的!”他握紧了手里的东西,终于将压抑在心中的问题吐出来了。
“那是你的错觉吧,我这个人一向寡淡无情。”云淡风轻的语气,看起来真的很寡淡。
“不,你明明不会游泳,你还奋不顾身的跳下湖中救了云清。”
远处唐梦瑶还没有走,她站在楼梯口看着两人,听着赵深河说出来的话,突然笑了出了声。
笑声像警报声一样传进了宋终南的耳朵里,她心跳的有些快,没有再说话,就加快了脚步走了,走到了楼梯口时,赵深河还是追了过来,将手中快捏得变形了的小方盒塞给了她,“云清说这是女孩都会喜欢的东西。”
宋终南准备塞回去,一旁突然响起了唐梦瑶甜美的声音,“嗨,赵深河。”
她攥着小方盒,紧盯着面前笑得甜美可爱的唐梦瑶,唐梦瑶仿佛察觉到了宋终南的紧张,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赵深河对着唐梦瑶礼貌性的笑了笑,就转头对宋终南温和道:“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很喜欢。”好像害羞了一样,他一说完就冲下了楼梯。
那些欲言又止,表达得恰到好处,蜻蜓点水般,将宋终南心里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激起。
“啧啧啧啧,真是厉害!宋大小姐,真是厉害,竟让赵深河对你感恩戴德。”
宋终南捏着手里的东西,像山芋一样烫手,她的手心滚烫,黏黏的汗液,让她极其不舒服。
“你猜,赵深河要是知道了是你害得赵云清失明,你说他还会不会喜欢你啊!”
宋终南盯着台阶,没有说话,唐梦瑶笑道:“你放心,我不会那么早告诉他的,告诉他了,他也不会信,你说是不是?”
看着宋终南极力克制的表情,她哂笑了一声,绕过她就一步一步踩着台阶下楼了。
宋终南望着她的背影,有一瞬间她很想将她推下楼。
03
和宋终南想的一样,盒子里的是一条项链,链身是水波链,在白炽灯下熠熠生光,从不同的角度看如同湖中撒了霞光的波纹在流转一样。吊坠是一个镂空的多边体,中间有一个细小的淡紫色珠子。
她摇了一下珠子,珠子就没有轨迹似的乱跳,却怎么也跳不出这个看似能跳出来的空间。
她无聊的摇着珠子,楼下却很热闹,唐梦瑶和舅妈的日常对话。
“天天就知道看电视,作业不做,等着谁做?”
“我知道,又不是你做,你天天急个什么!”
“这么大个人了,天天还要求着你做作业!”
“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不看了行吧,真是烦人!”
“咯噔咯噔”上楼的脚步声听起来有股怒气。
“我现在还管不了你了……”舅妈的声音被唐梦瑶甩门的声音给淹没了。
宋终南摁灭了灯,楼下也寂静了下来。
窗帘没拉上,项链的光泽在手中流动,中间的珠子像紫色的泪滴一样,在微光里有种透亮。
其实有时候挺羡慕有人管着自己,尽管烦,尽管啰嗦,但都是代表她还爱你。
世界上有那么多种爱,不是每一种都可以一眼就看出来,在语言表达的时候,很多都是“正爱反说”,但很少人能在刺激的语言里心平气和的去感受,往往那些体会深刻的人,或许早就已经没有人爱了。
恰好是没有那份管教,只是心平气和的提醒,或许连提醒都不曾有的宽松。以为是宠爱以为是溺爱,其实是错了,这是从没放在心上。
她叹了口气,如今只剩下羡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