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像原本清澈透明的蓝天中倒入了甜美的蜂蜜,开始时是满勺的蜂蜜搅拌入天空,金色热烈浓稠,慢慢融化扩散,如栖息的凤凰开始舒展起华美的羽毛,天空这杯水,在晚风的吹拂下消去了开始的滚烫,沉淀着所有闪耀,到了最后,温柔的包容了一整个夏日余晖,安静的流淌透着温暖的蜜色。
容辞费了好大劲才把亓景拖到岸边,躺在河堤喘着粗气,这个梦境实在坑人,让他们直接掉入江里不说,亓景还是昏睡着,往四周看看,怪人在被那女魔头干掉之后也没了踪迹。容辞在心中大骂:靠!老子饿了。
他抹去从额发滴落到睫毛上的水珠,把滴着水的刘海固在头顶,眯着眼看天。筋疲力尽后的放松,让天空看着都格外动人,看着看着脑子就天马行空起来。
爷爷的茉莉花茶加入蜂蜜,会不会让只有一股草味的水好喝那么一点。每次买西瓜,有亓三傻在,伯伯就会送很多冰葡萄,那些葡萄是不是卖不掉要烂掉的。卖瓜老伯说他有个女儿,却一直不肯带出来见见,很可能是个丑姑娘。他回忆起了很多或许不重要或许很简单的一些事情。一些爸爸不赞同会失望又已经发生的很多事情。亓景睡得并不安稳,容辞脱下外套披在姑娘身上,还有,他和什么都不懂的亓三儿能在与魂铺走多远,江风习习,想着想着,少年被睡意打败,进入梦乡。
亓景最先醒来,江边的寒气把姑娘冻得不轻,她猜想这应该又是在哪个不知谁的梦境中,看到容辞在一旁睡的酣甜,轻轻起身,她得四处走走,不然会被冻死。不远处的一片稻床上有几堆摞好的稻草,远处看着像龟壳,温暖还可以抵御饥饿,像人的龟壳。
亓景觉得找了个睡觉的好去处,跑着回去叫醒容辞,如果真在江边睡一晚,肯定会感冒的。
死拉硬拽把容辞带到干草堆,容辞也不含糊,扯下一堆干草垫上便躺下继续打鼾,亓锦出了一身汗,一阵奔跑后让她的意识非常清醒,难以立刻入眠,靠着干草堆,时间久了,干草陷进去些,成了一个小窝的模样,她不在乎有没有虫子或者其他不干净的,甚至很兴奋这种尝试,整个身子窝在里面觉得暖和极了,她脑中浮现出一段话。
“我们并不立刻起身。在长久的步行和沉酣的睡眠之后一动不动地躺在干草上,觉得很适意:浑身舒服而疲倦,脸上发散出轻微的热气,甘美的倦怠使人睁不开眼睛。”
这是《猎人笔记》里开始的一段描述,她记得当时在学校图书馆看过后,急切得想立马跑回宿舍好好睡上一觉,可等借过书奔跑着回去后,睡意却消散殆尽。最后她趴在床上看完了整本书,脑子里还是那段惬意的酣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容辞的鼾声此起彼伏,参着不时吹来的的江风,真正窝在了干草堆里的小小姑娘再没有睡着,她在想一个人,想着想着,看到不远处的江边走来一位年轻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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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我和哥哥来这里走亲戚。”。
“与魂铺?”
亓景还没有说完编好的假话,那个妇人便打断了她。亓景没想到这个妇人会直接说出她的来处。一堆话堵在口中说不出来。
“听说你们老板几百年前云游去了,铺中众人也都没了踪迹,这是又开张了?”
亓景说话一如往常,身体却悄悄往后退了退。“恩恩,刚刚开张。夫人是?”背包中的与魂契簿有了异常,透着衣服与背包,她都能感受到发烫。妇人知道与魂铺,那么这里是不是梦境就不一定了,四周都是稻田没有人家,容辞说过与魂铺已经关门几百年了,滞留这么久的魂魄不会简单。
“你先陪我去买些东西吧。”妇人手臂上挂着箩筐,看样子本来是要去集市。亓景不敢直接拒绝惹怒了妇人,眼下不明真相或许和妇人一道还能套出些什么,果断踢醒了容辞。
三人准备动身前往妇人所说的集市,却传来一声呼唤。
“小殿下!”远处有尘土飞扬。
“女鬼,敢截小殿下,你魂魄不想要了!”
尘土飞扬中甩来一张大网,大网四角挂铃,铃声轻灵,那妇人听到呼唤后转身本欲逃走突然立在原处,大网似有灵性,避过容辞亓景,直接飞去束住妇人。亓景看着惊奇,大网束住人后立刻收缩,本来挎着篮子的年轻妇人一下变成了一堆红衣。
容辞本来刚睡醒还在愣神,晕晕乎乎听亓锦说要逛街便附和着答应,这雄浑的一嗓子让他一下醒了神,拉过亓景撤了几丈远。
“容伯也是的,都什么年代了,还寄信传消息,小殿下都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我今天才收到消息。一回来就听说小殿下进了梦。”
“嘿嘿,,我是与魂铺大风,见过小殿下。”
容辞看到来人满身肌肉块头不小,想着肯定打不过琢磨如何带着亓三儿开溜,自报家门后,哎呦我去,与魂铺大风,童年偶像啊!
正在容辞嚷嚷着“偶像,偶像,让我摸摸你的肌肉,偶像,看看我。”亓景从妇人变红衣的震惊中缓过来后,默默拿出与魂契簿放在心口,温热安抚着小姑娘,定了神,看着来人,口中轻轻背着什么。
江边传来笛声,有人踏波而来,人未到声先达。
“小殿下说的没错,大风确实和那被人抢了老婆的武大郎的弟弟长得很像。”接着是一阵轻笑。
听到此语,亓景一愣,她刚刚默背的确是《水浒传》中对武松的描述:
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踏波而来的人,身动如影,她只是一个愣神,眼前便多了一个人,雌雄难辨,样貌绝美,亓景不自觉瞅了眼容辞。
容辞也瞧见了美人儿,转头继续扯着偶像衣服,“偶像,你的胸肌是怎么练的,手感太棒了。”亓景捂眼,活该单身。
雌雄难辨的美人儿身穿一袭红色长袍,似乎从寒冷地方赶来,眉毛上还结有冰霜。他不像名叫大风的男子般喜形于色,隐忍着笑意,眼里却泛起泪光。
“与魂铺司宁,见过小殿下。”垂下的头,背在身后的手,美人一笑,撕破安宁。
雄浑的嗓音打破宁静,“司宁,你来得可真慢,再晚一步,我们就回去了。”
美人斜目,开始冷笑,“你来得倒是早,这女鬼怎么回事,小殿下怎么落水了?还好意思说,呆在大陆把脑子扔海里了!”
身材魁梧的壮汉吃瘪任红衣美人挥来的玉笛打在身上。
“这就是一堆破衣服能翻起多大浪。”
“哼,你的地盘让小殿下被一堆破衣服欺负!”听言壮汉不在言语,求助的看着亓景。
这一切亓景都觉得似曾相识,她无法解释这种预知,就像她刚刚默背的那段话,在很多年前她读到时就欣喜这段描述用在一个人身上正合适,她不知道是谁,就默默把那段话背了下来等着这场相遇。这种莫名不知缘由的等待听说叫做缘分,这和她忘记很多年又喜欢很多年的那个人一样,她从未遇见过却深以为然,只是缘分未到而已。与魂契簿仍然温热,所有人还在等着她。
被两人唤做“小殿下”的姑娘终于开口:
“我叫亓景,亓官的亓,高山景行的景,现掌与魂契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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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远处,没有蜜一样的天,没有冰冷的江水,这里沉睡着一个神,无数的树根连绵在地下,穿过了海洋山丘荒漠,穿过很漫长的等待,等待和希望共生,神听到了那句话,希望开始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