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礼第二天又过去找她。
贝思偲听到门铃里他的声音才开了门，“画家先生？”
“早，吃早餐了吗？”他问的极其自然，彷佛是认识多年的好友。贝思偲愣了一下才回话，“……还没。”“我本来想着就算你不同意也可以把你当模特来画的，但我昨晚又想了想，”他的表情极其认真，尽管对方看不到，“也许，能得到你同意的话，我能看到你更多的模样。”然后，画下来。
“……对不起。”尽管双眼向着门口的方向，也只是一片黑暗，贝思偲听得出季礼声音中的认真，但是回答只能是这个。
“我叫贝思偲，这个上面写的人，就是我，所以我不能当你的模特，谢谢你，对不起。”贝思偲将手机递出，页面停留在一篇文章上。
季礼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那是什么，无非是讲她的事情，以及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论。
“我知道你的事情，但那与我无关，我只知道你能让我画出我想画的画。”
“我……”贝思偲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她的事情，但是那些事情与他无关？所以，他不会骂她？不会觉得她是个很令人讨厌的人？
“你现在不同意也没关系，我会等到你同意的那一天的。”
“对不起。”贝思偲退后一步，关上了门。
“我明天会再来。”季礼留下一句，转身离开。
贝思偲的右手停在门把手上，总有一天你会厌烦，然后不会再来的。就像她爸妈，再也没来过这里。如果妹妹没有出生的话，爸妈是不是就不会忽略她了，是不是，就会和以前一样疼爱她了？
如果，她的眼睛没有坏的话，是不是可以和妹妹一样，爸妈就不会小心翼翼到厌烦了？
那一场车祸过后，她再看不到蓝天白云，再看不到父母的面容，再看不到世界的色彩。只有黑色，仿佛被淹没一般。
她嫉妒着她的妹妹，贝思婍。贝思婍出生的时候，是她看不见的第二年。爸妈说，她长得很可爱，也很乖很懂事，偶尔会有点调皮，很粘人，所以他们得花多点时间在她身上。反正一年过去了，虽然看不见，但是贝思偲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有好好地学会自己一个人生活。虽然做不到开火做饭，但是只要请个阿姨就能解决。
而且，她的耳朵足够灵敏，让她可以胜任钢琴调音师的工作。
只不过，再怎么能干，也是个瞎子而已。
她健康的妹妹，有着健康的身体，有着明亮的双眼，可以看到世界的双眼。
怎么可能不羡慕，怎么可能，不嫉妒……
所以，在知道自己要给妹妹最喜欢的偶像调试钢琴的时候，她忍不住动了一点手脚。那个被调坏了的音，成为那名偶像输掉比赛的祸端。
她并不是什么能人，临时的起意也没有什么细密谋划的掩饰。很快地，她动的手脚被查出。然后，她彷佛成了全世界的罪人。
“是不是心里有病啊？人家好心给她工作，报酬比她平时还要丰厚，为什么要这样陷害人啊……”
“是不是竞争对手请来的？用不正当手段取胜……”
“……”
没有任何挣扎，贝思偲在被经纪人责问的时候直接承认了，“……对不起。因为我讨厌他，所以我动了手脚。”对啊，我讨厌他，我讨厌你们，我讨厌能自由歌唱的你们，我讨厌能看到那个世界的你们。
然后视频理所当然地作为了澄清真相的证据。
她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了名。
爸妈打电话来，让她以后不要再联系他们，她的妹妹抢过电话，“你怎么不去死啊！”对啊，她怎么不去死啊？
是不是，她应该在那一场车祸死掉，才是正确的？
门铃响得突然，贝思偲的右手还放在门把手上，下意识握紧。
谁？
“我记得你刚刚说还没吃早餐，我就到楼下随便买了点。”门铃里传来的声音熟悉得不敢相信。
不是说，明天再来吗？
心底错愕，缓缓开了门，“画家先生？”
季礼看着少女诧异的神情，伸手摸了摸鼻子，然后将手中的包子递出，“你喜欢吃包子吗？”贝思偲问得鼻尖的香气，一瞬间酸了鼻翼。泪腺并没有在车祸中失去，此时正尽职地发挥着作用。
季礼看见那晶莹的泪珠时，不免无措。
“初一，你不是说给她买早餐可以让她高兴吗？”他在脑海中发问。然后说不定一高兴就答应我了，但是现在为什么哭了？
“大概是高兴的眼泪。”不是说，人类在高兴的时候也会哭嘛。
季礼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然后转过了头，“别哭了。”
其实，眼泪会成为一幅很好的画作。但是季礼现在暂时把心神都放在了贝思偲身上。她的眼睛看不见，像是蒙上了一层白翳，经过泪水的浸润也不会发亮。长久地看着就会让人心生茫然，我为什么只能在她身上找到灵感呢？
即使听到了声音，贝思偲也是不知道季礼掏出了纸巾的，抬手将眼角的泪狠狠抹去，声音还带着些哭腔，“谢谢你，画家先生。”
“她看不见，你递纸巾是没用的。”初一的提醒让季礼转头看回贝思偲，顿了顿，还是将纸巾收回，继而将另一只手拿着的包子挂到贝思偲的手腕上，“你记得吃，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贝思偲听得那脚步声渐行渐远，轻声呢喃了一句，“明天见。”
贝思偲关了门，摸上手腕挂着的塑料袋，包子的热气还未散去。摸索着将包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烫……”
“好吃。”
画家先生是个大好人呢。
被认作大好人的人正表达着不满，“看来你也不是很懂女生嘛。”“人类是很复杂的生物，女生就更加了。但是贝思偲的情况可以分析一下，她因为车祸而失明，后来她妹妹出生，她就被爸妈冷落了，所以才会在那时候调错音，让妹妹的偶像输掉比赛。她其实……”初一简单描述着贝思偲的情况，在想要进一步分析的时候，被季礼打断。
“行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只要她肯答应当我的模特就没问题了。”
是这样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