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乐清敛了思绪,朝临川看去:“谈完了?”
“嗯。”临川与她并肩而立,面无表情道,“他要护着水镜妖。”
其实南衡刚才的一番话她都听见了,她不曾喜欢过旁人,对这些话也没多大感触。乐清疑惑道:“你见南衡第一面时怎么没认出他,难不成……”
临川知道她接下来想说什么,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乐清一怔,南衡换了脸之后,水镜妖还会喜欢他么?
“两个人相爱,不在于容貌。”临川猜到她心中所想,道,“你还小,不懂这个。”
“嗯。”乐清闷闷颔首,既然南衡已选择站在水镜妖那一边,她就不必手下留情。水镜妖故意给她看一些东西不正是想干扰她的情绪,好让她心软,之后再轻而易举地杀了她。乐清是感到悲凉,只是她不是水镜妖,不爱南衡,怎会心软。
见她一脸忧愁,临川扬了扬眉角:“有心事?”肯定的语气。
乐清眼眶微红,垂首,不让他看见:“没有。”
但这一小动作逃不过他的眼,临川盯着她侧脸,一时不知说什么,抬手拍了拍乐清肩膀以示安慰。“你若信得过我,不妨同我说说心事。”
沉默半晌,乐清道:“我想姐姐了。”
“不如我变作你姐姐模样,让你抱会儿,嗯?”临川眼眸染上戏觑的笑意,淡定道。
这尾音脱得让乐清不禁面色一红,黯淡的眼眸微微一亮,不正经!
“你还是留着以后抱你媳妇去罢。”乐清浅浅笑道。
“嫌弃我?。”
临川亦嫌弃地盯着乐清双眼,随即一愣。她眼眸晦暗不明,往里了看,只能见到一片淡漠。临川心下微动,何必强颜欢笑呢……他陡然上前一步把乐清拥住。
乐清身子一僵,眼底是一片不知所措的茫然:“嗯?”临川很快松开手,见她一副傻了的神情,好笑地摸了摸鼻子。这可是他第一次抱女人,白白让她占了便宜,亏了。
乐清反应过来,明白他适才在安慰她,乐清咬了咬指尖,慢吞吞道:“谢谢……”言罢,耳根子红了一片。
临川倒是不客气:“不谢。”
“我想去见一面水镜妖。”乐清正色道,说不定能从水镜妖嘴里问出什么来。她想水镜妖囚禁于此应是没有能力在凡界布下幻境,南衡若是想救她,引诱凡人入幻境让水镜妖吸食他们的精气提高修为的这种行为他是不会做的,因为适才在花海,南衡显然想救他们。
而且小狐狸说是神界之人而为,幻境中唯南衡是仙,南衡既不愿杀人,他断不会布幻境。
临川面露诧异,却也只是转瞬即逝,“不行。”她孤身一人多危险,虽然南衡已是凡人一个,不能够对他们造成多大影响,但却水镜妖怨气极重,已然堕为魔物,不容易对付。
乐清肃穆道:“我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不。”临川皱起眉头,颇为担心她的能力,毕竟她还小又还是个女孩子,总会有冲动的时候。
乐清站到他面前,一本正经:“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若我出了事,我便自罚,不如做你的小厨娘!”说着,乐清停了下来,怎么觉得这话说的不太对啊,他的小厨娘?
乐清挑眉,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忽的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改口:“不不不,任你使唤的丫鬟?”哎,为婢仍是他的人,越说越乱了!乐清面容尴尬,别扭地移开眼不去看他。
临川聪明自然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但他明白乐清只是想帮他做饭,没别的心思。见她后知后觉明白了些什么,临川顾自强忍笑意:“好。”顿了顿,又道:“傻姑娘。”
乐清笑了笑,打趣他:“傻公子。”乐清不给他还口的机会,兀自走向花海,头也不回:“去去就回。”
临川脸一黑,他刚才是被傻姑娘调戏了?回到竹屋,临川毫不客气地在床榻上躺下,双手枕着脑袋。“你已是凡人,莫要再费心思救那妖女,不值。”
南衡手无缚鸡之力好对付,随便拿根绳子捆了便是。心里这样想着,临川朝他挥去一道仙力,玄铁绳索把南衡捆在凳子上。
南衡木着脸不答话,这小子倒不客气,把他家当作自家似的,脸皮够厚。
花海另一端却是不同方才他们经过的地方,这里的彼岸花呈白色,半空中悬着一面水镜,镜中已然没了女子的身影,看上去与普通镜子无甚差别。但唯一不同的是,镜面水波粼粼,从镜子里传出清越的水流声。
乐清打量起水镜,眉梢微不可见的皱了皱,这面水镜似是如水澄澈,实则布满魔气,凡人见了许会把它当作神仙一般供奉,白白送掉自己的命。乐清抬手伸向水镜,指尖却穿过了凉凉的水雾,在镜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她正欲收回手,镜中似是有一双无形的手突然抓住她手腕,一个力猛地把乐清拉近水镜。乐清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甚是刺眼,她忙抬手挡住双眼,再放下手时,一座孤坟赫然映入眼帘。
一个女子正靠在墓碑旁小憩,四周白茫茫一片,脚踩在水面上荡出一片涟漪。
坟还能立在水上?乐清用黑色的眼珠子盯着墓碑,心底划过一丝疑惑。
女子似是有所察觉,缓缓睁开睡眼惺忪的眼,手放到嘴边打了个哈欠。“贵客拜访,小妖有失远迎。”女子捶着跪麻的双腿,淡淡道。
妖果真如她这般无礼,乐清在心里嘀咕一句,倒也没放在心上,礼数于她而言不过是虚礼,做做样子罢了。
一双冷清目落在女子身上,女子以为神界的人一向高贵,讲究礼数,乐清许是对她的待客之道感到不满才会冷眼相待。实则不然,乐清自小长在沧华宫,宫里只阿朱一人活泼,无甚趣味。日子久了,阿朱心中觉得无趣便也安静下来,予酒看上去温和得很,实则确是个清冷的老神仙。
自从阿朱这活宝消停了之后,这日子过得冷冷清清,乐清自然变得淡漠。
乐清以为她的腿有隐疾,关切道:“你的腿病了多少日子,尤笙医术甚好,许能治好。”
女子眼眸划过一丝诧异,随即垂下眼帘,不让乐清察觉到她的异样。“不必,小妖并无隐疾,只是跪久了有些累。小妖名唤思昭,敢问神君芳名?”
“乐清。这孤坟可是南衡仙君的?你可是在思念他?这坟如何能立在水上?”乐清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她诚然好奇坟何故能够立在水上,水属阴,若与阴灵融为一体可就糟了。
果然是她。思昭冷笑道:“正是,他欲悔婚,我自然要想法子把他的魂拘在身边。”
又是一痴情女子……乐清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思昭现在似乎未有害她的心思,还需观察一会儿。
“不如我同女君讲讲我跟他的故事,许久未见他,有些事渐渐淡忘了。”
乐清想了想,颔首:“好。”言罢,在离她不远处坐下。
思昭抬首望向远方,神情悠远。
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彼此起伏,穿戴着棉袄棉帽的孩童拿着烟花在街道上欢闹地跑过,衣诀翻飞,掀起一阵清风。磷灯点满长安城,湖面上倒映出亭台楼阁的倒影,除夕的长安城比以往更是热闹。
一抹绛紫色的身影自琼玉楼走出,那少年眼波流转,煞是勾人心魂。他垂眼看着手中精制的福袋,缓缓扬起嘴角。
思昭是冥界的一只水镜妖,他在冥界看人世五百余载,自夸对男女之情早已看开,冥王却不以为然。情爱这种东西即便是上古之神都无法逃开,何况一只小妖?
依冥王的规矩,凡是想留在冥界当鬼差之人必须看透人生六苦。思昭的大志便是做个无情鬼差,简单来说便是拆散已亡命的凰凤,他在忘川河边听腻了璧人在分开之时说的缠绵的情话,实在是不想再日日听到那些男人的谎言。
冥王觉得思昭看尽人世沧桑应当参透了六苦,遂心想找个时机让他去凡界历劫,待历劫归来再给她个差事也不迟。
思昭下界这日正巧碰上除夕夜,正欲拆散一对即将逝世的老夫老妻省得他们在冥界闹腾,却被一位仙君给拦下。
他不知冥界的规矩也就罢了,竟眼拙到把思昭当作恶鬼!思昭下界前特地把冥王特赐的牌子挂在了胸前,可保他不被道士或仙给抓去,可他不识那牌子,持着仙剑追了他三条街。
幸亏思昭机灵逃脱了他的魔爪,思昭叹口气,一边甩着手上的福袋一边哼着小曲大大咧咧地走在大街上。
卖花的小童擦肩而过,思昭眼底划过一丝狡黠,顺手从花篮里摸走了一枝花,指尖向下倾斜,福袋不动声色地落进了花篮中。方才青楼里的姑娘见他生得俊俏便把福袋赠予他,福袋上的纹理绣得精制,布料乃上等,拿去当铺定能换些银子。
思昭摘下一片花瓣放在鼻尖嗅了嗅,“真香。”
临道旁,用面纱遮住半张脸的姑娘含羞带怯地看着思昭,这公子好生俊俏。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思昭心底一惊:该不会是那仙君找来了吧。思昭猛地抬眼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他的身影。那小姐见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觉得他有趣,掩嘴轻笑。思昭耳朵甚是灵敏,自然是听见了笑声。他抬眼看向姑娘,从这女子的衣着上来看便能知晓他是个金贵的小姐。哼,有何好笑。
思昭抬手将发丝拂到耳后,朝姑娘挑了个意味深长的没。两道目光相撞,那双桃花眼染上一抹笑意,思昭觉得她是个美人。黑白分明的眸子染上戏谑的笑意。他佯装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走到姑娘面前,手捏住花的根茎,描摹着姑娘的耳廓。寻常人家的女子,可是碰到不会让男人碰一下,这位姑娘与他们相比也忒不矜持了,以后许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