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在东海中,地方四千里,大抵是对会稽,去西岸七十万里。上生神芝仙草。又有玉石,高且千丈。出泉如酒,味甘,名之为玉醴泉,饮之,数升辄醉,令人长生。洲上多仙家,风俗似吴人,山川如中国也。――《海内十洲记》
嬴政有一妃,名曰苏碧,一日,嬴政偶见苏氏施展异术,以为仙,望其为之炼制仙药,苏氏允诺,期五日。五日后,供上仙药,嬴政不食,命人抬一将死之人入宫,喂之,死矣。嬴政大怒,以为苏氏妖言惑众,将其处死。
嬴政欲求长生,下界历劫的碧水元君爱慕嬴政,为他求药。玄月与碧水素有往来,且她耳根子软,听碧水几番苦求,只得答应。
只是她近日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只好把这烂摊子丢给乐清。凡人皆言瀛洲岛有长生不死药,实则不然,瀛洲岛上的仙家与世隔绝,炼制的只是些普通丹药,乐清不与他们往来,他们何以借仙药?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理,无人逃得过天命,仙、神亦如此。碧水既爱慕嬴政,何不寻他转世,何必为此坏了规矩。
乐清搁了笔,正色道:“姐姐,凡人的生死归冥界管,她逾矩了。”言外之意便是乐清不愿插手。
玄月觉得她既答应帮碧水却食言,委实不是一个君子。碧水请求她三日之内务必得到仙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只是她诚然无空。
她狗腿似得抱住自家小妹胳膊,嗔道:“你便帮姐姐这一回罢,若我于神界臭名昭著,丢得亦是沧华宫的脸面,怕是予酒要赏我鞭子吃。”
若真的讨了鞭子,岂不是自作自受。乐清默默腹诽一句,摇摇头:“我与碧水元君无交情,何故帮她。”
“你不若看在我的面子上助她一助?”
乐清面色颇为为难,顾自抱起卷轴离开,她自己还有未处理的事,何来闲暇时间管一个不相干之人。
说来也奇怪,自那日离开琼宫起她便记不清那位上君的面容,她询问了几位长辈,老头们只字未提。乐清不由得好奇,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玄月不依不挠地缠了她一个时辰,乐清只觉得天灵盖一片混沌,耳边十分聒噪,无奈之下她只好踏上寻仙药之途。
乐清及瀛洲时正巧遇上妖兽作乱,又碰巧救下了一个少年,少年自谓是瀛洲岛中的散仙,名唤池渊。她心想这便好办事了,帮池渊包扎好伤口,她问道:“你可否领我入瀛洲岛面见岛主?”
池渊面露古怪之色,却是点了点头,“姑娘瞧着修为不浅,何故求药?”他心中已猜到了两三分,但却不解,这姑娘已是上神境界,想必有不少宝物,她为何会来这小地方。
乐清对此无一点诧异,淡然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步入瀛洲岛,五个仙童见池渊带回来了一位客人,且还是女子,不禁惊掉下巴。此地皆为男子,他们头一次见着女人,向乐清投去新奇的目光。
仙童围着二人绕圈,拍手叫道:
“池渊池渊讨人喜。”
“姑娘见了如沐春风。”
“赶明儿挑个吉日。”
仙童一人一句说着,池渊气极反笑,“你们这群顽童,倒是有才!”
乐清面容尴尬,这群仙童这番折腾倒显得他们有些可爱,不过玩笑可不能乱开。
仙童还欲言,却被池渊冷声斥责:“够了,嫌活儿还不够多?小心今日没饭吃!”
仙童面面厮觑,顿时噤声。“他们平日爱胡闹,姑娘莫放心上。”
“无妨。”乐清在为首的仙童面前蹲下,把几颗糖放入他掌心,“去玩罢。”她笑了笑,随即揉了揉他脑袋。
仙童先是一愣,随即笑眯眯道了声“多谢。”便与其他人跑了。
打发走闹事的仙童,池渊领她去见岛主,岛主是一个老道长,他用浑浊的眼珠子盯着乐清,暗自探了探她的修为,正要起身行礼却被一双手托住。
“岛主无须向我行礼。”话音落定,乐清朝他作揖,岛主年迈且她有求于人,理应是她拜见才是。
岛主敬乐清是神君,见她给自己行礼,心底猛然一惊。池渊愿意带她入岛,想必其地位不一般。“神君应当知晓这世上根本无不死药,若想救人,以神君的修为,不难。”
“自然,受人之托。”
默了默,岛主起身去炼丹房中取出一瓶续命丹交与乐清,乐清道过谢后,池渊便将她送至岛口,道别。
目送她离去后,岛主陡然站在池渊身后,“神君何故隐瞒身份?”
池渊蓦然回首,容颜绝冠,已不再是面对乐清时那张普通的脸。他笑了笑,未答话。
三月后,神界。
回望来时走的山间小路,山林苍苍茫茫一片青翠,玄衣女子步入竹林穿过幽静小路,青萝枝叶拂着行人衣裳,她踩着青石板,徐步朝那青石桥走去,踏过青石小桥,一双手轻轻推开木门。
屋里,身着黑袍的青年翻看着手中泛黄的卷轴,他面容清冷,眉目间有冰雪般的冷彻。
沉稳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只见一玄衣女子步入屋内,朝青年作揖,神情恭敬:“上君。”
三千年前,此人陡然来到神界辅政,灵后便派她来辅佐他。他神力深厚,周身透出一股森冷肃杀的气息,众仙君皆被他骇地躲回自己的府邸。神界无人知道他的来历,他也算是个神秘人物。
他头都懒得抬,淡漠道:“你来了。”
她时常面对这位冷冰冰的神君,对他淡漠的态度已习以为常。她双手抱臂,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问道:“不知上君找我来有何事?”
“杀玄月。”临川缓缓抬眼,黑色的眸子染上一抹肃杀之意,吩咐道。
一棵棵连在一起的海棠树干,好象是一对对相依的鸳鸯,花团锦簇。红花开得茂盛,绿叶低垂。
树根在地下相互交错依靠,柔嫩的花梢如精美的盒扇般相互依傍,惹得深闺女子嫉妒感伤。和煦的春风中,海棠花像美人熟睡,倚卧在相交的花枝上,如同情人进入甜蜜的梦乡,形似燕尾的玉钗遗落枕旁。
白衣少女站在树前,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乐清久久凝望着海棠树上的一对凤尾雀。玉簪随意地绾住长发,长发无风自动。
一只手悄然放在了她的左肩,一位温润儒雅的仙君站在她身后。他道:“想什么呢,叫你也不理我?”
乐清转头,墨黑的眼眸清明一片,淡淡道:“手拿开。”
暮辞面容颇为尴尬,他乃灵后之子,五百年来一直恋慕于她,但却乐清时常冷着脸,眉目间有着明显的疏离与淡漠,暮辞与她谈不上几句话。
沉默蔓延开来。
“阿乐。”玄月的一声呼唤打破了沉默。
“姐姐……”乐清轻唤一声,倏地转过身,眉间缓缓舒展开,却面露忧愁:“你近日可好?”
“我无事,让你担心了。”玄月缓步走向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乐清眼底隐隐露出一抹焦急之色,道:“听闻灵后已下旨除掉姐姐,传闻是否如实?”
传闻玄月利欲熏心,勾结外族人,已有实证。玄月乃沧华宫予酒上神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才,淡泊名利,乐清相信她断不会做出有辱沧华宫的事。
暮辞正欲说什么,却被乐清抢先一步道:“殿中还有些公文未处理,殿下应当为灵后分忧。”言外之意便是在下逐客令。玄月见这形式,生怕两人不和,连忙劝暮辞回去。
“姐姐,我信你。”乐清伸手欲握住玄月的手,玄月却猛地退后一步,避开。乐清眼愣了愣,缓缓收回手,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容:“你可有话对我说。”
不知从何时起,她们渐渐疏离了。
“无他。”
乐清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垂下目光,掩住眼底的失落。
玄月笑了笑,“姐姐先去忙了。”我一个罪臣不该脱无辜的人下水,还是远离她罢。
…
乐清慢慢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径上,神色淡然。那背影硬生生的带上了几许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沉重冷然。不知是刚才玄月疏离的样子,还是这里太过安静,乐清甚至觉得缓步走过的地方,格外幽冷。
这该死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她在神界五百年也不曾来过这里。乐清顿了顿脚步,长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皱着的眉头,眼沉了下去。
乐清捏诀散开面前的白雾,迟疑了一会儿便走了进去。
此时,面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乐清抬头看了一眼,眼中有瞬间的怔忪,随即眉扬了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在迷路之际还能遇到熟人。
身着蓝色长裙的玄月拖着长剑,一步一步缩短与乐清的距离。玄月眼底的冷漠让乐清不解,这…是迷雾森林!这一切都是幻象!
乐清用意念化出一柄古剑,眼中的暗色加剧了几分,警惕地盯着她。
虚幻的玄月邪魅道:“我的好妹妹,你要跟姐姐动手么?”
“你不是她。”剑身泛着点点银光,凌厉地朝玄月袭去。玄月硬生生地挨了一剑,眼底划过一丝悲痛。她的神情落在乐清眼中,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究竟是幻象还是姐姐,为何与姐姐及似。
“妹妹真是让我心寒,原来你这么想杀了我,也罢…”玄月神情幽怨,在她晃神之际,陡然挥起长剑朝乐清刺去,在即将刺中的那一瞬,一道神力化作闪电直直地劈向玄月,她如几缕轻烟缓缓消散在虚空之中。
倏地,黑袍青年站在乐清身后,乐清方回首,后颈便被人用力一劈,青年扶住她身子,指腹在她脸颊轻轻摩挲。良久,不悦道:“小骗子。”临川懒得与她计较,一把横抱起她消失在竹林的尽头。
食时
乐清渐渐睁开双眼,觉得脖子一阵酸疼,轻轻“嘶”了一声,随即抬手揉了揉脖子。她坐起身扫视一圈,心里觉得奇怪:这是何处,我怎会在这。她记得迷了路,遇到了姐姐,然后、然后……她细细地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门外传来溪水缓缓流动的清响,乐清心里莫名放松了些许。她朝门口走去,一方石桌摆在一条小溪旁,石桌上陈列着茶具,茶杯上雾气缭绕,想然是这屋主方离开不久。
“醒了。”不知何时,青年站在她身后,黑袍裹住了他全身,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乐清猛然转身,下意识向他出手,临川倒是没料到她会这般警惕,迅速抓住她手腕。银色的神力在她左掌心凝聚,一掌朝他击去。
临川扬了扬眉角,一招便将神力化为虚无。许久未见,本事见长,不错。乐清松开手,倒是一点也不慌不乱,静静地看着他,见他眼底浮现一抹认可之意,她挑眉,古怪道:“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