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舒清
这次回老家去,母亲说又有几户人家搬到吊庄去了。
吊庄在银川周边的陶乐、月牙湖、南梁一带,说是我们这里不适宜人类居住,要陆续迁去吊庄生活。已有不少人家迁去了。就像一个被搬走了许多坛坛罐罐的屋子那样,我们村子在走了许多人家后,显出一种艰苦的古怪与空洞来。
整个村子会被迁空么?想到将来自己若真无这样一个村子可以惦念和回归,会是很寂寞很怅然的。
别的事管不了,就问母亲又走了哪些人家。母亲一一说出来,这其中就包括那女人家。母亲说到这一家时,我警觉地看了看母亲,但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这时候我看见,虽然离开还不足半年,但母亲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多了一些。
夜里躺在炕上睡不着,透过窗看着天上的星星,密密实实地挤挨着,像一树嘈切不已的麻雀,就想,星星是无须迁到哪里去的吧。想着刚刚迁走的几家人,想着已经迁走的每一个人,曾经都在我们这个小村子里劳苦着,指望着,但是,突然地,被惊散的麻雀一样,飞到别处去了。他们会怎么样呢?能真的过上一份好日子么?
我知道无论迁到什么地方,老百姓要过到一份好日子都是很不易的。
夜深了,重甸甸的星空似乎要携带着整个奥深的天空,“哗啦”一声扑落下来,又似乎要悄然地飞升到一个更高远处去。我有着一种久违的露宿感。
在这样一个迷蒙却又透彻的夜晚,我觉到一个女人的身影总是在我四近缭绕不散,就像一只缠磨人的蜂子那样。实际上从母亲说到她家也迁走的那一刻起,就这样了。
我惊异于母亲说到她时那一份近于木然的平静。
这样一个女人走了,一下子走得那么远,母亲难道就没有丝毫的轻松吗?
不要说母亲,连我也恨过她的。
夜静如终古。我想着那女人的一些眼神,一些笑,一些心思和手段。作为一个成年的男子想这些,心思与小时候相比自是大有不同。那么,如此安静又荒寂的夜,她睡在怎样的一片土地,怎样的一间屋子里呢?
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不是个好女人。她的家里好比一个店房,常常是很热闹的,有许多男人都在她家里或者拉闲话,或者打牌。黄昏时候,各家的饭都做熟了,女人偏头见自己男人不在,就使孩子站到街门外去喊。孩子们立在不同的门上喊着,方向都是朝着她的家门的。果然不久,像打开了蜂箱那样,看见男人从她家的门里三三两两地出来了。她跟在后面送着,抿着嘴笑,指着一个男人的脚后跟,让他把踏入鞋跟儿里的裤脚抽出来。她的男人依布拉也跟在她旁边送着,肩胛耸起来,头似乎陷下去。依布拉的一只眼里,有着一叶萝卜花。这就使他走路带一些摸索的意思。女人的一句什么话,引起男人们一片雄野的笑声。依布拉像是并没有听清女人说什么,然而在男人们的笑声里,他腮边的肉会动一动,终于也就凑合成盲人似的一个笑了。门上走空了,他们两口子还要在门口立一会儿,然后是女人打一个哈欠,回去了。依布拉低头像在自己身上找了找什么,像头上生有长触角的虫子一样,他找寻的时候动作灵活中有些迟钝,然后就也回去了,关上一扇门,另一扇门带些犹豫地关到半开。
不久果然会有吃完饭的男人摸着嘴巴又出现在门上,斜着身子从那半开的门里进去了。
有时候这半开的门要到很晚才能完全地关上。
我有一个很深的记忆,母亲和她的好朋友舍巴妈那时候常常骂那个女人,在锄草的时候,在磨坊里各抱一根棍子磨面的时候,坐在门前的矮凳上做针线的时候,都骂。骂的什么忘记了。但记得确然是在骂她,而且母亲和舍巴妈骂她时的表情只要垂念一想,至今还可以历历目前。那表情真是再特别不过,轻蔑、厌恶、恶心、恨等等等等许多东西都在里面的。总之是只有那样的时候,她们才有着那样的表情,别的任何时候都不会有的。那样一种别具的眉来眼去,那样一种别具的咬牙咧嘴,似乎只要一说到这个女人,她们的脸就必得有无穷变化,难以正常似的。记得一次舍巴妈的手上扎了一根刺,来寻母亲挑。很快两个人就眉来眼去地说那个女人了。其实一根刺,舍巴妈在自己家里自行就可以解决的,来无非是要和母亲眉来眼去一通。这一次说得似乎格外投机,刺早挑出来扔过一边了,话还汩汩滔滔地有许多没有说完,结果就搞得日头沉下山去,舍巴大脸色难看地寻上门来了,仗着母亲在旁边,舍巴妈大着胆子抢白了男人几句,说我们女人串门子,不过就是这样子串串,你们男人呢,总是把门串错。然后抢在男人前面快快地走着回去了。
母亲的骂果然是有道理的,不知怎么一来,父亲也往依布拉家跑了。
你要学别的男人,往那个娼妇家跑,我就死。母亲先前曾对相安无事的父亲这样说。
但父亲的脚还是向那里去了。
这样母亲和舍巴妈之间的眉来眼去就少了,眼睛多是半闭着的,使人看不到眼里那些多变的东西,而且只要一闭眼睛,就会有眼泪滚下脸来。这样的时候,母亲和舍巴妈之间的沉默倒是更多一些,话是很少的了,偶尔是一声气短的咳嗽,偶尔是一声无助的叹息。使我们这些孩子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抑。
饭熟的时候,我也立在门外的矮矮的院墙上,向着那女人家的方向,唤父亲来吃饭了。妹妹立在身旁,要求我声音再大一些。
父亲似乎连饭也不愿回来吃了。
母亲就让我到她家里去喊。
她家窑洞的炕上,坐着几个男人,在说笑什么。父亲也在其中。一见我,先把脸上的笑收起来,接着是一声故意的咳嗽。那女人或是在刷拉刷拉洗锅,手臂上的镯子碰到碗碟上发出声音来;或者是坐在灶前的一只矮凳上补缀什么;或是远远地坐在门槛上拣菜、捣辣面子。倒好像炕上的一伙男人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但是炕上的男人们说出一句什么,都要向她这里投一眼的,似乎这话实际上只是说与她的,似乎话一出口,紧跟着一个程序就是先看看她的反应如何。
哎哟,叫你来了,叫你吃饭去呢。
快快快,饭冰咧。
每当我去叫父亲吃饭,旁边的人就会这样说。那表情也是怪怪的,而且说着,也会不断地去看那女人,似乎女人身上有着一个什么答案似的。
女人全然不顾炕上的调笑。她向我笑笑,搁下手里的活计,从锅灶上摸出一个什么给我吃,有时是一只蒸得开花的土豆,有时是一只胡萝卜。
我们干坐了这半天,也不给我们吃。炕上有抱怨声。
我才不吃呢。我背了手站着,不看她的手里。
这时候我父亲不高兴了,严厉地命令我拿上,似乎我不拿他就会跳下来揍我似的。
我就拿上,装入口袋里去。觉得头上被女人轻轻摸了一把,头皮痒酥酥的,但是很快一下就摸过去了。女人又去接着干她的活计。
父亲不回去,我是没有什么办法的;然而没叫到父亲,我也不便回去。
我就在地上站着。
虽然不过是普通的窑洞,但这窑洞却是糊了顶棚的,就显出一些与众不同的洋气来,墙上贴得花花绿绿的,细看看,竟是把各种颜色的香袋儿小心地拆开来,贴在了墙上。一只香袋儿舒开来不足一寸宽,糊妥这窑洞得用去多少香袋儿。也许是看见了香袋儿的原因,总觉得这屋里始终有着淡淡的一抹清香。前壁上的百叶窗很小,糊的白纸也泛黄了,但依然很干净。窗纸上贴着一些窗花,像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我发现这女人倒是很少参与到男人们的说笑中来,也没有一次上炕来和男人们坐在一起。她始终坐在两个地方,一处是门槛,一处就是灶前的矮凳上。有时候她也会斜倚着窑壁,用女人特有的那种样子虚立着做针线,一针一线做得仔细,眼神专注而清亮,像她的怀里始终有着一个熟睡或吃奶的婴儿,但这样的时候是不多的。有时她会显得超越于男人们的说笑,把手里做着的活计停下来,有些出神地望着一边,但很快就会否定什么似的,不易察觉地摇摇头,重新做起手边的活计来。她出神的时候,会使男人们觉到一种不安,虽然还是说着话,一两声干干的笑或者也有的,但大家无疑都关注着她这里,时时被她这里吸引着,因此炕上就隐隐给人一种涣散感、游离感,似乎是主角还没有到场或者已经离开了那样,使大家的谈话没有主心骨,寡寡地无趣味。直到她重新做起活计,炕上才会重新热闹有趣起来,似有了某种接续与修复。有时她会为某句话莞尔一笑,像微风掠过时叶子动了那样。这就使说话的人始料不及似的得意起来,眼睛频频地眨动着,嘴唇一跳一跳的,似乎有比这更为精彩的话将经由他那按捺不住的唇出来。有人原本觉得他这话并无多少意思的,但是女人的一笑却使他们愣怔了,重新捞起那话掂量起来。偶尔一些特别的话还会使女人格外地笑起来,笑出声音来,笑得手按在肚子上,笑得捂自己的嘴。这就使说这话的人骤然地兴奋起来,怎么说呢?脸就像刚刚下完蛋,一路呜个不已的鸡屁股了。大家也都妒忌起来,似乎他已沾了什么人便宜,自己吃了什么大亏,但还是掩饰地拍打着他,鼓励他再说,说下去。坐得久了,他们还会拿坐在一边昏昏欲睡的依布拉说事。只要男人们一来,依布拉的话就是很少的,谁说话他就看谁的嘴,像是在比较着说话的嘴们有什么不同,但他很快就昏昏欲睡了,上眼皮总是重得让他驮不住。于是就被旁边的人拍醒来。他立即就用双手帮忙,使自己坐得直一些,而且摇头令自己清醒,像真的由一个梦里醒来似的。大家就让他也说说,他说你们说你们说。我们说你就不要睡觉。他听了这话就更加地往直里坐坐,表示这番他是不睡觉的了。于是有人就掇唆他给女人下一个命令,炒一锅麻麦给大家吃。依布拉把自己脸藏在阴影里,头仰在墙上不出声,而且把眼睛用着力闭上了。他这样子使大家略略地觉到一些尴尬了,暗暗交换着眼神问怎么办?是不是走?这时候女人却从门槛边站起来,把麻绳儿缠绕到鞋底儿上,说,坐心慌了?想吃麻麦?好。她就往锅里滴清油,生火,开始炒麻麦,很快就炒好了,一大拼盘端上炕去,七八张嘴吃得“叭叭叭”响。她也端一小碗儿麻麦,端到门槛边去,却不吃,重新纳起鞋底来。有人递一把麻麦到依布拉手跟前,依布拉眼睛睁开来看,接了,捏在手里,也不吃。
也不过就是这样的一些情景。
后来母亲问个中细微,我如实道来,但母亲总像不能相信,翻覆问过之后,难散尽眼里的猜想与疑惑。
要是炒了麻麦,她会装我满满的两口袋。一手端一大碗麻麦,手往我的口袋里装。轻声地说着让我撑开口袋来,我就撑开着,一边看着我口袋里的麻麦在暗影里渐渐地多上来,看着她给我装麻麦时,手镯就滑到手背上去。因为离得太近,就觉得她的脸要比我的暖热一些。我从余光里看到了她脸上的汗毛,像是汗津津的。
我出师不利,只好害得母亲自己来喊父亲。母亲绝不到屋里来的。连大门也不进。她立在街门外喊。也不喊父亲,喊我。大家就都看父亲的脸。这使父亲难堪起来。下炕来,也不管我,向那女人笑一笑,就出去了。
女人没听到什么似的照旧做她的活计,我发现她的脸一时有着一种近于冷漠的安静。
顾不了许多,我也抢出门去。见父亲已走得不见了影踪,母亲还在街门外等我。
我赶紧辩白。
但母亲像是不用听似的,默默走到前面的夜幕里去了。
后来父亲和母亲的关系一度很僵。
记得依布拉家打院墙了,很多男人都去帮忙,父亲也去了。母亲领着我和妹妹给羊铲草,母亲总是哭个不住。母亲的背斗很大,我和妹妹两个人帮,母亲都背不起那一背斗草来。后来弄到一个地埂上,母亲一腿跪在地上,我和妹妹在后面帮,才背起来。背斗把母亲的大半个身子都占没了。
山里有很多洞穴,有羊把式掘了避雨的,有看瓜人挖了住在里面守瓜的。这些洞穴,到里面并不很小,远处看去却似一个个乌鸦洞,阴森森的,这样一些洞穴使我们觉到莫名地神秘和恐惧。正走着,母亲突然停下来,一边喘气,一边望着山坡上的一个乌鸦洞。望得我们怕起来。母亲忽然说,她不回去了,她要到那个洞里去,她不想活了。吓得我和妹妹抱住她哭作一堆。
从此我就恨起那女人了。
再去喊父亲,我也不到她屋里去了。学母亲的样儿立在街门外喊,而且声音很不友好的。
但母亲却从暗里摸来,领我回去了。是我自作主张来喊父亲回去的,母亲已不再让我去喊父亲了。她原本做了饭,给父亲放在锅里热着,如今丢在案板上,叫父亲回来吃冷饭。但吃冷饭的父亲也似乎并无什么怨言。
终于等到依布拉打这个女人的一天了。
在我的记忆里,这是极为异样的一天,记得也尤其深牢,但想起来倒似一个梦境。
记得许多孩子都在她家门口围了看,有的竟骑在墙头上。但不知为什么,没见一个大人来看,男人没有,女人也是没有,但在角角落落里能看到一些女人,交头接耳着,眉来眼去着,神情鬼祟着指天画地。
真是想不到依布拉打起人来是很歹毒的,他把女人的头发缠绕在手上,使她离自己很近,而且挣脱不开去,一边就操了一只鞋底往她身上乱打。女人只是用双手紧紧地蒙住面目,似乎并不很躲闪疯了似的抡向自己的鞋底。依布拉的弟弟哲麻高高地立在自家的窑顶上,赤着脚走来走去,不断地挥舞着手臂给哥哥助威,听他的口气,是鼓励哥哥把女人不打不说,要打就打死,然后他可以代哥哥去抵命。
我们挤挤搡搡在门洞里,呆了一样看着。
那天夜里,我家里的气氛有些异样。实际上整个村子里都有些异样。母亲做了父亲最喜欢吃的黄米饭就炒刷子菜。刷子菜是我们这里一种特别的腌菜,长长的,形似刷子,可生吃,也可炒来吃。当然炒了吃是更香的。父亲一直嫌我家的刷子菜不好吃。母亲说谁家的刷子菜好吃你吃去。但那天母亲却借了一碗好刷子菜来给父亲炒了吃,米饭里还和了大块的土豆。果然使父亲连吃了三碗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但父亲一直阴着脸吃饭,而且吃完后就早早地睡了,很快就出了鼾声。然而不时伸伸腿搔搔头什么的,似乎他是很容易睡着也很容易醒来的。母亲就着窗前的油灯补父亲的破袜子,小手指指父亲的后脑勺,幸灾乐祸地对着我们兄妹俩笑。父亲的后脑勺那天晚上是有些说不清的古怪的。我和妹妹在母亲的感染下,一次次看在眼里,一次次缩紧着身子偷笑着。
整个童年期间,我们很少这样齐心地快乐过。
我考上初中的时候,父亲下大工夫极为认真地给我理过一次发。我考了全县第七名,父亲高兴得不知给谁说说才好。至今也不明白理发的地点为什么不在我家,不在别处,而是在那个女人家。
记得当时院子里人是不少的,不知谁的一只小收音机还“呜里呜啦”地响着。女人手里拿着一面镜子,用一种很女性化的样子闭紧着双腿蹲在前面,看父亲给我理发。我被看得不好意思,脸上露出不悦来。她就向后挪一挪。等头理完,她马上拿镜子给我看,并连声说好看一类的话。我一看,实在谈不上好的。在父亲给别人理发时,她小心地扫拢了我的头发,嘱我走的时候带上,塞到墙缝里去。
但是没想到她会鼓动我刷牙。说我是中学生了,要到城里去了,不刷刷牙怎么行呢?
说话间拿了牙膏牙刷来。
蹲在院里和墙根下的人们望着我开心地笑着,看我如何举措。
我坚决不刷。
这似乎让她始料不及。她把牙刷翻来覆去拿给我看一再解释说,牙刷才买来不多几天,她也只刷过一两次,基本上还可以算是一个新的。
过多的解释使她红了脸,不安且失措起来,倒似乎她真的在做着一个不光彩的诱骗,撒着一个谎似的。
父亲以命令的口吻让我刷牙。人家好心借给你,你还这样子。父亲愤愤地说。
我就一探手把牙刷接在手里。
很快看见她把牙膏挤在牙刷上。
哎呀,挤那么多。有人惊呼着。
好好刷一刷,要当中学生了嘛。她松了一口气似的说。
但是我看着牙刷上的牙膏迟迟不刷。
父亲就在我刚刚推得干净的后脑勺上,响响地来了一巴掌。
那女人惊慌失措地将我揽在怀里,一遍遍摸着我的后脑勺,一遍遍叹着气说,这弄了个啥这弄了个啥,我狠狠推开她跑出去了,边跑边把牙刷扔在了院子里。
我记得很清楚,我一下子推在了她的肚子上,推得她倒抽了一口气。她的肚子软软的,我跑了很远,还觉得一些什么在我手上。
后来,许多年过去了,我已上完大学,参加了工作,听母亲说,那女人到县一中工作去了。这使我吃了一惊。原来她的工作不过是给教师们做饭,但即使这样一份工作,也是很不易搞到手里的啊。我们村里没有任何人能帮上她这个忙的。我在县一中教过书,知道那里的每一个厨师都是多多少少有一点子来头的。我竟有一种冲动,想了解一下她是怎么样谋到这份工作的,只要我打探,是可以打探到消息的。
母亲说,她自从做了县一中的厨师,就常常能拿一些东西回来。
问都是什么呀。
就说到旧三角板、粉笔以及旧桌子旧椅子一类,还有电棒,母亲说光电棒就有好几十根,当然都坏了的,不能用来照亮了,她就把它们擦得干干净净的装在一个塑料袋子里。有几根在屋里做着晾杆儿,上面搭搭毛巾衣裳啥的。
母亲的这些带有埋怨、谴责自然也含着一些羡慕的话,却让我心里突然地一阵酸楚。
不用问,她现在也是过五十的人了吧,她在我们这个小村子里这样地度过了自己的大半辈子,现在,到千里之外的吊庄去了。
(《青年文学》2005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