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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劳马短篇小说一束

劳马

好运

“我这个人总能给别人带来好运,只要我一沾边儿,啥好事都能成。朋友们说我可神了,属于幸运女神式的美女。旺财、旺夫、旺友,太奇怪了,有时连我自个儿都不敢相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谁要是请我吃个饭,给我送点儿礼,转身就能交好运,不是升官就是发财,你说神不神?”担任地产公司联络主管的白丽女士在所有社交场合的开场白或结束语总是这样说。

熟悉她的人当面全都争先恐后地附和她,并能提供一系列神奇事例。在我第一次有幸参加被白丽称为朋友的聚会时,饭桌上有好几位男士向我绘声绘色地描述了白丽美女给他们带来的意外之财和望外之喜。

一位政府部门的处长说,他的提拔就是白姐促成的,“那回我记得很清楚。我,老赵,还有郑总,加上白姐,我们一块儿搓麻将。郑总那天求我办事儿,手气不太好,输了两三万。我那天状态不错,连续和了四回,赢得最多。白姐夸我耳朵和鼻子长得有特色,属于富贵相,早晚能当上处座。结果没出两个礼拜,司长就找我谈提拔的事儿。怎么样,神吧,来,我得敬美女白姐一杯!”

另一位自称是青年科学家的博士立马接过话茬儿:“说到搓麻,我想起了有一回在‘惊涛拍岸’打牌。那次白美女来晚了,我那天运气可臭了,全是碎牌,打了两个多小时就没赢过。等白姐一到,她往我旁边那么一坐,运气马上就来了。那牌抓的,清一色的大个儿。打到半夜也不犯困,精神头那个足啊,两眼像充了电似的……”

“那是我往你嘴里塞了片西洋参含片,别净说好听的,你和钱处长怎么回报我呢?”白丽娇滴滴地举起了酒杯,“我这个人就是旺友、旺夫,谁都这么说。”“我老公认识我之前,混得没个人样儿,就差睡桥洞了。你看现在,西装革履的,净穿大牌子。哼,你这辈子要是不对我好啊,你瞧着吧,天打五雷轰。”她边说边夸张地揪了一下趴在桌边打盹的老公。

“好、好、好,对你好,对你好,我哪敢对你不好呢!”老公迷迷瞪瞪地连连点头。

还有几位也跟着奉承,列举白姐的种种神奇。反正凡是与白美女见过面的人,事后要么升了职,要么赚了钱,要么分了房,要么出了国,个个都沾了光。就连老赵的小孩也说白姨救了他的命,有一次吃饭让鱼刺卡住了嗓子,正好碰上白姨到家里串门,他一看见美女阿姨不知怎么着,这鱼刺就下去了。

“你们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啊,神通大着呢!你们知道香港是怎么收回的吗?美国怎么就那么顺利占领了伊拉克?”“嗨,说起来你们不见得相信,那都跟我有相当的关系。”白美女自信而神秘地冲在场的先生们逐个抛媚眼儿。

“‘9·11’那天,您要是在美国双子大厦就好了,那飞机肯定撞不上!”虽然此前我并不认识白丽,拿不出真凭实据证明她给我带来的幸运,但我不能光傻坐在那儿忙吃喝,我觉得自己有义务从一个虚拟的角度探讨一种可能性。

“你还甭说,不少人都这么替美国人遗憾。只要我在,那场悲剧肯定不会发生。真的,你看我的眼睛,会刷刷刷地放电,恐怖分子也禁不住我的诱惑。”白丽边说边用眼睛做放电的示范。别人被她电得哈哈直笑,而我的身上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吃完了饭,白丽女士要求我送她回家,她老公十分高兴地表示赞同,并约其他各位朋友换个地方喝茶打牌。我很不自然地搀扶着处于半醉状态的白美女下楼。

白丽住的公寓与我们吃饭的酒店只有一条马路之隔,距离不足一百米。白丽女士借着酒劲,不顾红灯禁行的提示,突然跑到快车道上,手舞足蹈地又唱又跳。这可把我吓坏了,我冲上前去一把拽住了她。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急救室的病床上,四肢和脑袋上缠满了绷带。白丽女士见我醒来了,一个劲儿地向我表功:“你说你多幸运,要不是我在你身边,你早就给轧成肉馅了。那辆车都撞报废了,你还能活着,简直是奇迹!而且,撞你的是一辆新款宝马,多有档次!我这个人就是旺友,总会给周围的人带来运气,这回你信了吧?”

当时,凭着我重度脑震荡的脑袋,觉得她说得有一定的道理。在我完全康复出院后,我瘸着腿一步一拐地走在路上时,又不时地怀疑白丽女士的说法——我因跟她在一起而发生了车祸,撞成了终生残疾,这怎么会是一种幸运呢?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若那天不是她在身边,我会不会一下子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呢?脑袋疼,想不通。

潜台词

潜台词是一种表达艺术,在某些特定场合和特定人群中普遍流行。它指的是不明说的言外之意。俗话讲“敲锣听声,说话听音”,就是让你去用心体会弦外之声、画外之音。

我的朋友老鬼对潜台词很有研究,他深知其中的奥妙,并能学以致用,触类旁通。在领会领导意图方面,他尤其技高一筹,因此深得上司信任和欣赏。

潜台词属于暗示行为之一种,比使眼色还隐蔽,相对于黑夜中的眉目传情,它更像是美女戴着面纱,又半抱琵琶,若隐若现,忽明忽暗,需要听者和观众用心揣摩。老鬼深谙此道,烂熟于心。当然,过度关注上司的“画外音”也可能导致“会错意”的严重后果,这就属于“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了,搞不好则是“弄巧成拙”。

老鬼有一次约我喝酒,专门给我上了堂“潜台词”课,其中他讲了个他最得意的精彩案例,让我印象深刻。老鬼是个生意人,常要与企业主管部门的领导打交道,他练就了一双善解人意的火眼金睛。

有一次,他请某位主管处长吃饭,企图借机办点小事。领导对他所托之事未做正面表态,临别时有意无意地夸了句老鬼:“你这条领带挺漂亮。”

老鬼心领神会,第二天一上班就给处长送去了一条高级领带。领导笑纳了,老鬼挺得意。

没过两天,老鬼开始后悔了。他责骂自己怎么这么笨呢,领导穿的是圆领衫,那领带直接系在脖子上啊?于是,又赶紧买了两件名牌衬衫去了处长的办公室。领导说了句谢谢,但没提他托办的那件事儿。

老鬼回来后又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心里把自己定性为蠢驴。他觉得自己太不会办事了,怎么能只送两件衬衣呢?简直是昏了头了,太不成熟了。

接下来老鬼又送去了一套高档西装和一双进口皮鞋,连换洗的袜子也准备了一打。处长那天给他让了座,为他倒了杯茶水笑着说:“这种衣服我平时也没机会穿!”并向他表示那件事正在研究之中。

老鬼的心里踏实了许多,走出大楼门口时,他还不由自主地哼了几句流行歌曲,那是他跟儿子学的,叫“嘻唰唰,嘻唰唰”。

又过去了一个多月,老鬼还没得到准信儿。他妈的,他心里又犯嘀咕了。难道领导的潜台词还有别的意思?哎呀,他猛然一拍脑袋,差一点晕死过去。“这种衣服我平时也没机会穿”,这不是说到家了吗?真是榆木脑袋!

老鬼以最快的速度组了个由三人组成的企业家考察团,亲自陪同处长一道出行欧洲各国。与处长朝夕相处了半个月,开阔了眼界,加深了了解,增进了感情,原先说的那点破事儿根本不值一提。处长坐在回国的航班上拍着胸脯说,以后你老鬼有什么难事尽管找我。他还深有感慨地说,欧洲之行收获不少,回去后要鼓励儿子争取到德国留学。

老鬼这回算是听明白了,当即表示,孩子留学的事情就包在他身上了。

所以,最近老鬼很忙很得意,他告诉我他又拿到了一个大项目,同时忙着替领导的孩子办理留学手续呢!他说等他忙过了这阵子,再找个机会请我喝酒,他还想深入细致地给我单独做一个系列讲座,继续探讨“潜台词”的绝妙之处。

脑 袋

老婆说我长了个木瓜脑袋,我很生气。但后来细细地想一想,她的判断也有一定的依据。

局长住院半个月了,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要不是物业公司的保洁员小殷向我打听局长的病情,我还被蒙在鼓里哪。

对于我一无所知的茫然表情,小殷十分紧张。她说,全局上下的干部职工早就排起长队到医院探望两轮了,你竟然还像个傻瓜似的没有知觉。她真有点替我着急和害臊。连一个打扫厕所的保洁员都敢当着我的面说我是个傻瓜,这要比我老婆的“木瓜说”更伤我的自尊。

领导生病对于下属来讲是一个百年不遇、千载难逢的表现机会。领导经常教导我们要抓住机会,可是当这个机会真的摆在你面前时,你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天下还有比这更让人追悔莫及的吗?

我决定立即前往医院向局长表达我对他的忠诚和敬意。为了弥补自己后知后觉的罪过,我绞尽脑汁地盘算着探视时要说的慰问话以及必须呈送上的慰问品。这两者都很重要,因为自己毕竟知道得太晚了。若不事先准备好一番巧妙的说法并呈上颇具特色的礼品,局长是不会原谅我的。

老婆说我只长了半个脑袋,我很愤慨。但冷静下来,我还是觉得她说得有一定道理。

局长对我姗姗来迟的探望一点都不介意,甚至表现得很高兴。他还试图从床上欠起身子跟我握手,让我扑上前去按住了。他说谢谢你小王,这么忙还来看我。

这句话让我很失望,因为我姓张,显然局长因病有些认不清下属了。我不好当面纠正领导的口误,再说领导永远都是正确的,如果他认为我姓王,那我只好姓王了。况且,我二姑夫就姓王,这也不算什么大错。局长的夫人告诉我,领导只是做了个小手术,切除了阑尾。我也认为这种手术太小儿科了,简直不足挂齿。我说,这个手术我两年前就做过了,手术的第二天我就上班了,而且还打了场篮球。局长对我的这种乐观态度并没有产生共鸣,他可能认为我把他的住院行为看成小病大养了。我从他的表情上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的毛病又犯了,赶紧设法补救,我说领导的阑尾与群众的阑尾有着本质的区别,局级的阑尾炎比处级、科级和一般办事员的要严重得多,一定要精心治疗。为了挽回我的过失,我赶紧打了盆热水,替局长洗了脚。局长很感动,说咱们局的同志们真好,每次来探望都帮我洗头洗脚的,今天已经洗了四次了。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小王啊,今后要再接再厉好好干。我不得不向领导报告,我三十年前就改姓张了。对于我精心挑选的礼物,局长再三推辞,最后还是经不住我这类犟种下属的执拗,只好笑纳了。

老婆说我根本就没长脑袋,我再也忍无可忍了,真想给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因为我摸了摸脖子上面,那圆滚滚的东西明明摆在那儿,但后来我还是不得不接受老婆的尖刻批评。

我去医院探视回来的一周左右,又遇到了那个眼尖嘴快的专门负责刷厕所的保洁员小殷。她见四处无人,便凑近我的耳边,小声打探,问我去看过局长没有。我赶忙退后一步,点了点头,我的鼻子受不了她身上的硫酸味道。她特紧张地告诉我,那你算笨到家了。据这位以刷厕所为掩护的“间谍”透露,局长得的不是阑尾炎,而是晚期肝癌,完全没救了。所以,这些日子几乎没人再去探视了。另据可靠消息,某副局长正在暗中调查这段时间前往医院表忠心的人员名单,他是接替局长宝座的第一候选人。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木瓜脑袋会响的,半拉脑袋也会响的,但没有脑袋怎么会响呢?我老婆最后的结论肯定错了。

重要情况

赵科长说有重要事情向我汇报,我不得不停下手头的工作,专门腾出时间约他到办公室里面谈。

“处长气色不错呀!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人逢喜事精神爽嘛!”他一走进办公室就满嘴抹了蜜似的。

“啊,啊!”我敷衍地笑了笑,示意他坐下。

“看来让我猜对了,您还真有喜事,而且是喜事盈门。听说您去年买基金发了大财,赚了二百多万,该请客了吧?”他屁股还没落座就胡扯上了。

“哪里,哪里。”我皱着眉头。

“去年的基金邪了门了,成倍地涨,不少人都翻了番地赚。妈的,我就没那眼光和运气。不像您,还是领导站得高,看得远啊,能把握大局,抓住机遇。对了,说到机遇,听说您又要高升了,上面准备考察了,这好事您怎么不向我们这些小兄弟透露透露,也好让我们庆贺庆贺蹭顿饭吃?”他一脸馋相。

“那个,那个……”我试图委婉地打断他。

“对、对、对,那个、那个,那个嫂夫人最近挺好的吧!我是说新夫人,据说特年轻漂亮。什么时候也让我们开开眼,一睹芳容,过过眼瘾。有个成语怎么说的来着?叫金屋,金屋,对金屋藏娇。老藏着不见阳光就会发霉长毛的。呸,您看我这臭嘴,把嫂夫人说成奶油蛋糕了。不过这个比喻也不算错,奶油蛋糕甜啊!谁不想咬一口!不像我那个老婆,简直就是一个糠面窝头,咬上去牙碜,吞下去拉嗓子。我早就想换一个了,没法子,那家伙是一个母夜叉、母老虎,一听说我有那心思就怕不能掐死我。就我这副身子骨,哪儿打得过她呀,就剩下挨揍了。这跟您可没法比,有权有钱又有魅力,哪个小姑娘看见您还不是轰地一下子扑上来,要我说,您真没必要金屋藏娇,应该走红旗不倒、彩旗飘飘的路子。”这个家伙一反常态地肆意胡说。

我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开始低头看文件,不再答理他了。

“对金屋藏娇,光顾着说‘娇’了,忘了说说金屋了。男人就这副德行,一提起女人就两眼放光、两腿发软。处长,听说您那新房装修得很豪华,也很有品位。得花不少钱吧?这年头,什么都贵,房价呼呼地涨。就您新置办的那套房子至少也得一百多万,不过现在又涨了,越往后升值的空间越大,说不定过个三五年,您那房子没有个千八百万还真下不来哪!真行,您不光有实力,还真有眼光。不是我拍领导的马屁,我确实佩服您。不像有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好像没在意我的表情变化,仍在滔滔不绝地胡诌八扯。

“您儿子怎么样?他在哪个国家留学来着?瞧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英国,对,英国。都说那个国家的大学办得不错,不像咱们国内的有些大学,全他娘的误人子弟。让孩子到国外留学好,我赞成。就是学费高了点,一般人可负担不起。英镑那玩意儿也太值钱了,比人民币高十五六倍,凭什么呀?明明是欺负中国人嘛!不过,处长您有条件,我觉得这个钱花得值,真值!有些人虽然当了官、赚了钱,可就是没把自个儿孩子的事搞明白,那绝对不算成功。天大地大不如孩子的事大。您又要说我拍马屁了,真的,您相当有远见。把孩子安顿好了,下半辈子就万事大吉了。我得像您学习,将来勒紧裤带也要把丫头送出国门。”他越说越离谱。

我把文件夹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摔,把他吓得一哆嗦。

“你小子今天是喝醉酒了,还是吃错药了?”我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咬牙切齿地问道。

“没、没、没有哇,我没喝酒也没吃药。”他挠了挠头。

“那你的脑袋是不是被狗咬了?”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嘿嘿,狗哪能咬到这地方。”他又挠了挠头。

“那你今天干什么来了?”我气得直抖。

“汇报呗!”他答。

“汇报什么?”

“工作呗!”

“什么工作?”

“重要工作。”

“什么重要工作?”

“我忘了。”他嬉皮笑脸地拍了拍脑袋。

“你给我滚出去,滚得远远的,快滚!滚!”我怒不可遏地抓起笔筒向他砸去。

这小子比猴子的反应还快,“嗖”的一下就蹿出了门外。

我气得半天缓不过劲来,心里盘算着要好好收拾这个王八蛋。没等我想好法子,赵科长的半张脸又从门缝里探了进来。

“对不起,处长。我想起要向您汇报的重要情况了。昨天到咱们厅新上任的厅长是我的亲舅舅。”

老 史

老史这个人很了不起,我对他越来越佩服。

他在领导面前能放得开,不像我们通常看到的那些下属(包括我自己在内),一遇见领导心里就打鼓,一副毕恭毕敬、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样子。

老史的确与众不同,他跟领导说话很随便,连请示汇报也嘻嘻哈哈的,常把领导弄得哭笑不得。他虽然只是个处级干部,但在我们厅里很吃得开,上下左右关系融洽,没有谁会跟他过不去。

我给张厅长当过多年秘书,看惯了下级在上级面前千篇一律的拘谨谦卑的表现,只有老史是个例外。

老史约见厅长时总先给我打个电话:“赵大秘,厅长忙吗?看看他现在有没有空儿,我得见见他!”

“哟,史处座,老张忙啊!现在不行。”我如实回答。

“厅长幸亏不姓刘,要不你就得说老刘忙(流氓)。那算了,你通报他一声,就说我没啥事儿,就想给他敬个礼。要不你替我向他打个立正举个手算啦!”他干净利索地挂了电话。

下次见到厅长时,老史保证要跟领导当面核实一下:“赵秘书说要替我向首长您敬个礼,他办了没有?”他总称厅长为首长。

有一次厅里开大会,很多干部遇到厅领导都争先恐后地挤上去握手,而老史却旁若无人远远地躲在一边抽烟。等大家都落座了,老史突然站起来,大声嚷嚷:“哎,搞什么搞嘛!都是厅里的同志,怎么还弄成了两种待遇。领导要握手就都得握,凭啥就把我先丢下啦?有的女同志还握了两三遍,我可都看到啦!”于是厅长只好在哄堂大笑声中主动走过来双手拥抱他一下。“瞧,咱这待遇,拥抱礼,懂吗?咱能不替领导卖命嘛!”他得意扬扬地坐下来。

老史特别善于汇报工作,简明扼要,生动有趣,绝不像其他下属那样拖泥带水。别人花一个钟头才开了个头,他三言两语就能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完了?”领导还想接着听。“完了。得留下时间听首长指示。”他一脸正经。“嗨,你说得也太简单了吧!”厅长挺失望。“我说一万句,不如领导说一句。还是听您作指示吧!再说,我平时做得多,说得少,这您最清楚。我那些工作您了如指掌,用不着浪费首长的宝贵时间。总而言之,我负责的那些工作成绩是主要的,都是您领导有方,缺点和失误当然也有一点,都是我执行不力。”他回答得很诚恳。

老史也擅长自我检讨。若遇到重大工作失误时,他总能主动拿起自我批评的武器毫不留情地“向我开炮”。“报告首长,有件事情让我搞砸了。我觉得太对不住您了,连自杀的心思都有了。昨天我差一点投了河,那一刻要不是想到您的恩情,我今天就不会站在您面前了。当然,那护城河里的水还真他妈的凉,我用手试了试,浑身一激灵。嘿嘿。不过,我已经安排了事故处理的各类补救措施,保证把损失降到最低点。这回责任完全由我个人承担,嗨,错就错在没有不折不扣地按照您的指示办!”厅长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老史的肩膀,“其实也没啥事,你别太往心里去,我知道你尽力了。这事幸亏是你负责的,要是换了别人,还不知搞成啥样呢!结果肯定会更惨。再说,其他部门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我心里很清楚。你用不着上火,先休息几天,散散心,天塌下来……”领导本来想发火批评,最终都变成了安慰表扬。

老史有时也求领导替自己办点私事,但他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有一次,他事先没预约就闯进了厅长办公室,厅长正在批阅文件。

“忙啥呢,首长,写检查啊!”他打着哈哈。

“老史,快坐!你就没句好话,修改一份上报给省里的经验介绍,怎么成了检查啦?”厅长起身招呼,“你有什么事?”

“说汇报吧,还真没啥可说的。说请示呢,也没个啥难题儿。不请示不汇报又缺个幌子做掩护。嗨,实话实说吧。最近厅里分房子,我听说差不多所有的人都来找过您。我要是不来一趟,又怕您觉得我眼里没有领导,心里瞧不起厅长。所以,我只好礼节性地来拜见首长。没啥事,我走了,就是给您请个安。”他好像没说请厅长关照,但,我知道那次调房,老史分的房子面积最大,楼层和朝向最好。

我没见过老史给厅长送过什么名贵礼品,但他偶尔也有些特别的表示。有一次,我见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厅长办公室,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大信封。那天里屋的门没关严,我在外间的秘书室里能清楚地听到他们的谈话。

老史说,首长啊,快过年了,我给您送点礼。

厅长连忙谢绝,说,咱俩就别整那些俗气的了。

老史说,您说得对,我给您整点雅的。我这个礼物很特别,是“赠言”,就是送给您几句格言。我把它逐条摘出来,抄在几张贺年卡上,您回去抽空看看。我本来想用毛笔写,可又不会使那玩意儿。就用我儿子小时候用剩下的铅笔头,像小学生一样工工整整地抄了几段,全是马恩列斯毛的经典语录,您不会拒绝吧?对了,我记得有这么一条:“凡事办不一定成,不办肯定不成!”您听,马克思说得多好,绝对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啊……

我想我的领导肯定会欣然接受老史的特殊礼物,至于那句名言是不是出自马克思之口,我就搞不明白了。

反正新年过后不久,老史便升为副厅级巡视员了,而我对他也越发钦佩了。

佩 服

我打心眼儿里佩服庄领导。多年以来,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赞美一番,以表达我对他由衷的崇敬之情。但这个机会太难找了,比抓足球彩票中奖的概率还低。他是司局级的大官员,我认识他,他不见得认识我。像我这种基层低级干部,只能在会场上离主席台一百多米的后排抻着脖子一睹他眉目模糊的神秘风采。据有幸坐在会场前排的职级比我高一些的干部们说,庄领导讲话绝对有水平,像浇花的喷壶一样“润物细无声”,每当他慷慨激昂时,总是唾沫四溅。还有人告诉我,若从近距离观察,你会发现讲话中的庄领导的两个嘴角能“卷起千堆雪”——其实,这肯定是个别下属的奉承,只不过是堆起两堆而已。

庄领导令我钦佩景仰的地方正是他的讲话水平。像我这样一个天生少言寡语的小干部,每到必须讲几句的场合,若没有事先准备的稿子,简直无法张嘴,只会三言两语地草草收场。即使拿着稿子,也是结结巴巴地挑几段重点念念,绝不会照本宣科地长篇大论一番。我觉得自己很自卑,生怕讲长了别人不爱听。然而庄领导给我等树立了光辉的榜样,也为我打消了长期困扰自己的自卑心理。他的秘书曾跟我说过庄领导确立自信心的秘诀:你不要把听众当人看,你把台下黑压压的人头当成萝卜白菜。如果你非要把他们当人看的话,那也是一群啥也不懂的傻瓜。那样,你就会放开讲了,你要坚信,不管你讲什么,都是他们最需要、最喜欢听的。

我不知道庄领导私下里是否这么说过,但从他在公开场合的讲话当中,我似乎悟到了这一点。

庄领导一坐上主席台便显得异常兴奋,目光充满激情。他一开口总是说,今天参加这个会议非常高兴。接着便很谦虚低调地向大家表示道歉,因为前一个会议刚刚结束,所以来晚了,让各位久等了。然后又说,下一个会议安排在几点几点,因此只能简单地讲几句,讲完还得赶到下一个会场,等等,请大家原谅!在掌声激烈地响过之后,他便从容不迫地“简单讲几句”,这几句其实很不简单,没有三两个小时是绝对讲不完的。熟悉庄领导的干部,背后里常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庄来讲话。他们十分有经验地在公文包里装点饼干、面包、巧克力等零食,以防领导兴之所至讲忘了时间,好随时垫垫肚子,免得出现头晕、恶心、低血糖、虚脱等不良反应。

有人显然是头一次听庄领导作报告,因此显得焦躁不安,不时地皱眉头、晃脑袋、看手表。我记得有一次我邻座的一位资深基层干部就不时地看手表,另一位坐在他前排的同事说,庄领导讲话你不能看手表,得看日历!我深有同感。庄领导能将简单的事情讲得复杂漫长,这的确是一绝,不管多长时间,他都不够用。从一件芝麻大的小事情他能总结提炼出高不可攀的大道理,而且他怕讲话水分大,讲话时从不喝水。

若庄领导照稿子讲话,大伙儿心情就会放松许多。稿子再长,也有念完的时候,总有个盼头儿。不像信口开河那样滔滔不绝、无边无际、遥遥无期。当然,有时也会出现一些小小的意外。比方说,前不久的一次会上,我就亲眼看见从主席台上走下来的庄领导当众批评他的秘书:“你是怎么搞的,把稿子写得这么长。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只讲一小时,可是你让我念了整整三个钟头。”秘书满脸通红,那种羞臊的表情让我都替他难受。他小声辩解说:“对不起,领导,我忘了把另外两份准备存档的复印件抽出来了。”一份讲话稿,反复读了三遍,一般领导是绝对觉察不出来的,这我相信。问题是,一千多位听众,包括我这种一贯聚精会神洗耳恭听的人在内竟然也没有任何疑问,这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我知道,有些同志总是缺觉,工作一忙睡眠肯定不足,因此他们常常在领导口若悬河之际偷偷地打打瞌睡。但开会时头脑清醒、眼睛圆睁的人还是不在少数,怎么会听不出领导把稿子一口气读了三遍呢?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稿子写得太好了,别说仅仅读了三遍,就是反复念上三十遍,大家还是喜欢听,百听不厌。

这就是我作为一名基层干部佩服上级领导的真正原因。

初一的早晨

正月初一一大早,曹乡长就率领七八个乡干部敲锣打鼓地给村民赵三柱一家拜年。

憨厚老实的赵三柱和他的老婆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慌慌张张地迎出门口。老赵面对着向自己拱手作揖的乡领导们竟不知如何回礼,索性拽着老婆一同跪下来冲着他们磕了三个响头,算是答谢。曹乡长等赶快把赵三柱两口子搀扶起来,一个劲儿地替他们拍打裤子上的土,嘴里不停地叨咕:“这怎么行,这怎么行,您二位是中央领导的父母,可不能再磕头了,这要是传出去,我这个乡长就完蛋了。”

“啥,中央领导?”赵三柱目光呆滞,双手紧握乡长软绵绵的大手,又扭头看一眼满脸通红的老婆,哆哆嗦嗦地问。

“赵老爷子,您太低调了!您儿子在北京当了大官,您也不宣传宣传,闹得乡里很被动。”曹乡长深情地嗔怪道,还顺手帮老赵扯了扯棉袄领子。

赵老爷子是谁?赵三柱头一次听人这么叫他,而且是从乡长嘴里冒出来的,这简直让他不敢相信。平时村里的人都喊他三柱子,连老赵都很少有人叫。怎么突然变成赵老爷子了呢?“我才五十多岁。”他觉得脑袋有点晕,眼睛有些花,耳朵也嗡嗡作响,若不是曹乡长一直攥着他的手,他说不定又得跪下去。

“听说您二儿子昨天回家过年了,我们乡里今天头一件事儿,就是给您老两口拜年。也想借机向他汇报汇报工作。您儿子是咱全乡、全县人民的骄傲,他在中央工作那是我们的福气啊!”乡长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拍着赵三柱的手。

“嗨,您是说我家二小子二愣子啊。他是昨天后晌回来的,都大年三十了,原以为不回家了呢!他昨天睡得晚,还没起来。我去里屋把他给您叫来。”赵三柱觉得特对不住乡长,急着要去喊二愣子。

“别,别,别,让领导多睡一会儿。我们改天再来汇报,不打扰他了。噢,等他醒了您告诉他。县里的领导初二,也就是明天要请他吃饭,明儿上午县里来车接,千万别忘了。对了,乡里给您准备了点年货,时间太仓促了,考虑得不周全,您就凑合着吧。这点钱请您收下,一点心意。”曹乡长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红包,塞到了赵三柱的棉袄兜里。

“这可不敢,乡长,这可不敢。我做梦也想不到您会给我拜年。东西和钱是万万不敢收的。”赵三柱带着哭腔推辞着。

“您老可别嫌少,以后乡里还会经常看望您。这点心意,您要是不收,就等于抽我的嘴巴了。大过年的,我要是让人抽了耳光子,这一年可怎么过。您一定得收下!”曹乡长不由分说地把红包又塞进了赵三柱的衣兜里。同时,其他乡干部呼啦啦一起动手,把面包车里装的年货卸了下来。赵三柱活了半辈子还从未见过一次这么多的年货,鸡鸭鱼肉、水果蔬菜、大米白面、烟花爆竹样样齐全,堆了小半间屋子。

老赵两口子瞅着这堆五颜六色的年货发了好一阵子呆,半天说不出话来。等他老婆缓过神来一跺脚说,“咱二愣子是个骗子!他咋就成了中央领导了呢?”这句话又把赵三柱吓出了一身冷汗,“走,咱得问问,可别惹出祸来!”

二愣子迷迷瞪瞪地被他爹妈从炕上拽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看着父母惊恐万状的样子,他觉得又好笑又可气:“我不是中央领导,也不是骗子!这帮家伙就这副德行,拍马屁也不讲究个分寸!都是势利眼。以前我年年放假回家,也没见有哪个干部来看我。现在可好了,乡长亲自拜年,还他妈的敲锣打鼓,县领导还要请吃饭,真是的!”二愣子安慰道,“爸、妈,你们不用害怕,没事的。我心里有数,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不想跟老两口说得更多,说多了他们也不一定听得懂。

初二上午,县里派车来接二愣子。他坐在车上,心情很复杂,一个乡下孩子,考上大学又读了研究生,毕业以后进了中央领导机关工作,一个工龄不满四年的普普通通的小公务员,回家过个年都受到乡、县两级领导高度重视。如此规格的礼遇,的确让二愣子的脑袋有些晕晕乎乎。走到半路上,二愣子让司机把车停下来,他打开车门冲着雪地“哇哇”地吐了几口,他说他有点晕车。

班干部

王广田找到我的那一年正好五十岁,我记得他伸出五个手指头,反复说:“我今年都五个整张了,生日刚过,属羊的,五十整了,比你大一岁。”

他千里迢迢地进京找我,肯定不是为了跟我比岁数的,我猜他一定遇到了什么难事儿。

广田是我初中同学,他算了算说,自打十五岁以后,他就再没见过我。我心里也算了算,认为他说得对。我十四岁考入县城高中读书,他初中毕业回家赶牛车了。后来我读大学,直接留在北京工作,他赶了四年车后,在村委会谋了个差事,又一步一步地挪到了乡政府当上了干部。

已届半百的王广田虽然脸上布满了皱纹,头顶秃了一块儿,牙齿掉了两颗,但基本轮廓没变,仔细端详,还能辨认出少年时的模样。他说他费了很多周折才打听到我的单位,还给我带了两箱家乡的特产——咸鸭蛋。

寒暄了一阵子,他又从兴奋放松阶段转为紧张局促状态。他开始吞吞吐吐起来,脸色也变红了。

“广田,有事吧?咱们是老同学,有什么事儿尽管说,不用客气。只要我能帮的,一定尽力。是不是孩子要上学了?”我想替他从窘迫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他摇了摇头,嘿嘿地笑着。

“那是不是家里有谁生病了,手头紧巴?”我进一步探询他的真实意图。

他还是摇了摇头,嘿嘿地笑着。

“不会是来上访告状吧,你不像是受欺负的样子。”我也嘿嘿地笑了两声。

“不是,不是,”他摆摆手,“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其实是想让你替我做个证明,当个证明人。”

“证明人?证明啥?”我还真有点迷糊了。

“是这样,前两个月,乡里发了张‘干部履历表’,上边有一个栏目,要填上‘何时何地受过何种奖励’‘何时何处担任过何种职务’。我从小到大还真没得过啥奖励,连买东西抽奖也没抽中过,这一条我就不填了。咱不能作假,糊弄组织。可是我初一的时候当过半年班长,这事我得写上,所以我这就来找你了,想让你做个证明人。”王广田认认真真地看着我。

“你可真逗!你大老远跑来找我,就这么点事儿?你自己填上不就完了!”我觉得太有意思了。

“这可不是小事,是大事!这涉及任职资历问题。”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任职资历?中小学当干部也算资历?你要被提拔了?”我不解地问。

“提拔个尿,我都这把年纪了。过两个月我就退休了,你别笑话我了。”王广田搓着双手,不好意思地咧着大嘴。

“那你填个啥?是不是初中时当班长算离休干部?”我跟他开玩笑。

“那倒不是。咱当过班长就是当过班长,这事儿得写上。”他一脸严肃。

“那就写上呗,谁不让你写上了?”我觉得怪可笑的。

“写是写上了,可栏目后面有个空格,得填上证明人。”他的表情挺沉重。

“那就填上班主任曹老师的名字呗,是曹老师吧,外号叫大瞪眼对吧?”我随口建议道。

“对,对,对,看你的记性多好,连班主任的外号你都没忘,真了不起!不过,不过,曹老师死了好几年了。”王广田犯起了难。

“那咱班当年的同学有四五十个呢,他们不都在当地嘛!你何必舍近求远,坐了一夜火车跑来找我呢?”我皱着眉头问他。

“他们我都找过了,没一个人肯替我证明的。你记得‘大面桶’吗?就是咱班原先的体育委员,我去找他,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啥,你当过班长?你做梦吧,我怎么不知道?你那时要是当班长,那我就是校长。’我又去找其他同学,他们一个个跟我来劲,都说我是想当官想疯了,说我脑袋让牛角顶了,还骂我神经病,说我小时候除了淌鼻涕没干过别的。没人肯证明我当过班长,他们还起哄说,你要是敢填上‘班长’这两个字,我们就到乡里告你,乡里要是不管,我们就去县里、市里、省里上访,不行我们再去中央。你说这叫什么事嘛!”王广田越说越气愤,端杯子的手都有些发抖了。

“那你真的当过班长没?”我也认真起来了。

“怎么没当过?连你也忘了?嗨,这年头到哪儿说理去,我算说不清了。我为啥花钱坐车来找你,还以为你能记住呢!闹了半天,你也不相信我说的话。咱班的同学都跟你一样,都假装不知道。他们说,咱班的班长只有一个,从小学一直当到毕业,那就是老马,别人没干过。人家学习好,门门功课都是五分。说我是个大草包,连乘法口诀‘小九九’都背不全,不可能当班长。老马,你当班长这不假,可初一下学期,你闹痢疾,半年没上课,那会儿就是我当班长嘛,这你还记不住?”王广田坐立不安地来回走动。

“是吗,我还真记不清楚了。对了,你爹外号叫王大疤,是吧?”我似乎想起点什么。

“嘿嘿,对、对,一点不错,你还记得我外号吗?”他充满期待地问我。

“王小疤呗,对吧!”我挺兴奋。

“还有一个外号,你记得吗?叫‘班干部’!”王广田急切地提醒我。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你是叫‘班干部’。你爹当生产队长,一年四季披着灰上衣,呢子做的。两只袖子从不穿在胳膊上,走路一甩一甩的。两手总爱叉着腰,把衣服支棱着,挺有派的,像个大干部。你小子老学他,在学校也披个破褂子,小手叉腰上,鼓个瘪肚子,挺个小胸脯,说话拿腔拿调的,对、对、对,就是你,大伙儿有时喊你‘班干部’,你还挺美。对,一点没错,‘班干部’,王广田。”我眼前蒙蒙眬眬地浮现出他初中时的典型形象。

“我没说错吧,我就知道你脑瓜儿好使,能记住我。我当过班长,要不大伙儿怎么叫我班干部呢,一点不错。我就是那段时间当班长的。你当班长时间长,这我知道。但我也干过,这错不了。”他显然心里踏实多了。

“不管你当没当过,反正你叫‘班干部’,你回去写上吧。证明人就写我,没问题,我给你作证。”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过,当过,我肯定当过。”王广田态度极其坚定,“你不能含含糊糊的,这关系到我的任职资历。以后遇上别人,我可以拍胸脯向天发誓,我当过初一下学期的班长,有你证明,我就更有底气啦!”

王广田没在我这儿多逗留,当天夜里坐火车返回了老家。临走时,他还一再向我解释。他这样做不为提拔,也不为涨工资,只是为了荣誉。

(《十月》2011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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