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苑街红灯绿酒的街道上车水马龙,浓妆艳抹穿着时尚的女孩子络绎不绝,街道两侧的夜场不断传出流行歌曲和劲爆音乐。在这里,纸醉金迷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彼时那日的时节刚好是大寒,气温骤降,寒风凛冽,真有折胶堕指之感,到了晚上这座鲜见下雪的南方城市的天空竟然飘起片片飞絮。
立秋将羽绒服裹的紧紧的还是觉得冷,禁不住身体瑟瑟地颤抖着。她走在这样繁华的街巷,看着没有名字的行人,感到无比孤单。谁,谁会停下来看看她受了伤正在流血的伤口。
她走到一家夜总会门口时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爱情只是昂贵的橱窗
沿路华丽灿烂
陈列甜美幻象
谁当真谁就上当
因为寂寞太冷
虚构出的温暖
没理由能撑到天亮
前进转弯我跌跌撞撞
在这迷宫打转
死心失望会比较简单
却又心有不甘
这个城市太会伪装
爱情就像霓虹灯一样
以为能够留你在身旁
但是谁肯留在谁身旁
别说你对我感到愧疚
别说你会永远想念我
我很知道孤单这条路怎么走
请你不要安慰我
我只是受了点伤
只是受了点伤
立秋靠在墙边,小声跟着唱:“谁当真谁就上当……我只是受了点伤,只是受了点伤……”莽撞的雪片扑到立秋的脸上,马上就被汹涌的热泪融化了。像飞蛾扑火。
“你放心,我办完事就回来陪你回家过年,你在那里乖乖的等我!”
“好吃吗?下次我再学几个东北菜做你给你吃好不好?”
“好看吧,我的眼光肯定好,这件衣服穿在我老婆身上才有价值。”
立秋高中毕业跟着同村的小姐妹出来在一个商场里卖服装。他是她所卖那个牌子的市场部主管,主要负责市场的前期开拓,待一个地方的市场稳定了就到别的城市去。他待她温柔体贴,细心呵护,使她觉得自己在陌生的地方不再感到孤独和迷茫。因为他的工作没有稳定性,所以立秋跟他在一起之后他就不让立秋上班了。这几年立秋跟他在北京、西安、上海、成都都呆过,一年前才来到A城。他白天出去谈业务,她就家里看看电视看看书,兴趣来了也写点小文章。晚上他回来她们就一起做饭,吃过饭到街上闲逛。有时她说走累了,他就背着她,也不管别人或羡慕或鄙夷的目光。他对她不能说是不好的。
曾经她以为他是真的爱他,她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没想到原来她的青春只是、一直只是他孤独的异乡生活的殉葬品。
如今不得不抬起埋在沙土里的头了,立秋却发现世界早已面目全非,出路在那里?她走的好狼狈!
三天前她跟玛丽来到水晶王朝,门口站着长长的两队女孩形成人廊,此廊逶迤直到二楼大厅,女孩子们都穿着湖水绿色低胸宫纱公主裙,披着纯白色长绒毛披肩,个个婀娜娉婷。立秋跟在玛丽后面惶恐地走在人廊里,心慌意乱,在楼梯上感觉脚一软,一下子摔倒了,幸好后面有个帅气的男孩托住了她。尽管如此,她的膝盖还是撞在大理石台阶上,疼的她几乎喘不过气,引得人廊里一阵压抑的窃笑。
男孩子一直和玛丽扶着一瘸一拐的她走到四楼才下去。
“玛丽,你这是拐卖人口吧?”老马看着表情痛苦的立秋。
“我哪有那本事呀”玛丽一边说一边在钱包里找零钱,“我小姐妹,新来的,你多照顾点”
“中国又少了一个良家妇女!”
“你说什么,我们怎么不是良家妇女了”玛丽一边说一边在老马身上捶了一记。
“什么名字”
“田立秋”立秋说。
“真名字?”老马停下笔,“在这上班没人用真名字的,玛丽你帮她想一个吧。”
玛丽想了想,“叫‘甜甜’吧,叫啥都无所谓,有个代号就行了。”
“田田”,老马认真在那张蓝色小票上写下这两个字。
“错了!我说的不是这两个字,算了就这个别改了,也挺好的”玛丽拿着票递给立秋。
立秋看着小票上工工整整的“田田”,脑中忽然想起汉乐府中的一首诗: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中有双鲤鱼,
相戏碧波间。
鱼戏莲叶北,
……
这本是一首清新明丽的采莲诗,立秋眼前出现这样一幅画面:一望无际的翠色如玉的池塘里,嫩蕊凝珠的莲花亭亭玉立,淡然迎风。莲花本是冰清玉洁,孤傲脱俗的象征,想来她在这风月之地阴差阳错地取了这个名子,当真是对自己天大的讽刺了。
她坐在公关休息室里,要很努力伪装才能不让别人看到她正害怕的发抖。偌大一个房子里横七竖八地摆满了长条沙发,沙发上坐着靓丽时髦的女孩子:她们有的肤白如雪,有的身体高挑,有的丰满,有的柔媚,真是各有千秋,尤如走进一个百花园。玛丽一到了那里便有了如鱼得水了的感觉,她们组的妈咪回家过年了,她现在是代班。她把立秋安排在她们组休息区坐下,便询问女孩子们今天都谁定了房,得知今天她们组只有三个订房,她没好气地催促女孩子们:
“都要过年了,你们赶快给老客人打电话呀,难道不要压岁钱了吗?不想过年多拿点钱回去吗?”
“要过年了,人家谁不忙呀,还能想到我们。”一个正在用睫毛刷刷睫毛的女孩子懒懒地说。
“不打怎么知道呢?上班不是混日子,你们天天坐别人的房好意思吗?”
于是:
“张哥,你在忙什么呀?今天要不要来看看我!”
“王哥,我马上就回去过年了,我好想你,回家之前好想见你一面。”
“吴总,你要过来呀,太好了,我马上给你订个房,等你哟!”
立秋感觉自己坐在那里像个傻瓜。
玛丽带她们试台的时候,一开始她不敢进房,后来被玛丽拉进去,她也只是低着头悄悄的躲在别人后面。她站在一排女孩的后面觉得她们就是标着各式标签的物品,是别人拿着钱就可以任人挑剔、筛选的“东西”。她脆弱的自尊和隐藏着的小小的骄傲像个打碎的水晶杯,残破的碎片扎得她的灵魂也奄奄一息。后来玛丽忙的也顾不过来她了,她便蜷缩在休息室小小的角落里,等九点一过便可以签票回家。玛丽回来看见她总是无奈地摇头。
今天因为生意爆好,玛丽把她硬是按在一个男人的身边坐下,她坐在那里紧张的心里打鼓,脑中一片空白,结果就像那个紫色短发女孩子说的……
也许她真不适合在那里去上班吧?难道除了这条路她没别的路可走了吗?她想起爸爸妈妈沧桑的脸,此刻她们都在热火朝天地为过年而忙碌吧?她怎么忍心破坏那种喜气洋洋的气氛呢!
前两天妈妈给她打电话问她和王奎什么时候回去,她很平静地告诉妈妈她们今年又回不去了,因为王奎过年要忙着上下打点,请客送礼。妈妈很失望,关心地问这问那,要她照顾好自己,直到立秋说她要接另一个电话妈妈才恋恋不舍地挂线。妈妈不知道她女儿跟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泪如泉涌,不知道她女儿要多么努力的掩饰才能不让她听出她伤心疼痛,听出她是多么想念她们,多么想趴在她的怀里痛快哭一场。
她以为在那里挣钱应该最容易了,只要有一颗“堕落”的心就可以了,可是没想到“堕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回头望着街道尽头“水晶王朝”变化莫测的霓虹灯,她真的很迷茫。
立秋躺在床上,看着灰黑色的笔记本心里烦乱,不知该如何下笔。(她一直有记日记的习惯)
良久,留下字迹凌乱的一首诗:
曾愿半尺方塘守一池清水
出水入泥,七分飘逸,三分淡然
千年
怎奈月光比荷径更瘦
忍看风手翻阅逃逸的季节
残荷听雨忍问莲根
有丝多少莲心为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