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灯火昏黄,偶尔窗外传来一声蝉鸣,这是又一个欲九最爱的夏天。灯火围着不少小虫子,嗡嗡地飞着,却近不了欲九的身,每每刚入夏,竹姑姑便会采上几筐草药,让欲九在桶中熏上个三天三夜,药草香入骨,普通虫蚁整个夏季都不敢再近她的身。欲九向来最招这些东西,刚出生那一年被咬的都不成人形了。竹姑姑想了不少办法,试了不少药草,才得保小祖宗每年安稳过夏。不受干扰的欲九在梦里和小马崽赛跑正激烈,窗外蝉鸣骤停,屋里的药草气息蔓延开来,万赖俱静间,灯火摇曳了起来。
欲九猛地睁开眼,屋顶有人,她一个翻身追了上去,那人已经窜入了屋后的树林。敢上本姑娘的房顶!叫你明白什么叫年少轻狂!她卯起劲往前追,那人功夫明显在自己之上,轻功了得,不用借力也可自如来去,欲九时不时还需借力树木,追的十分吃力,眼看快追不上了,她往袖口里掏,却发现自己只穿了寝衣什么符咒也没有,她看着前面那人快消失的背影,休想从我手下跑出去!手指往嘴里一送,鲜血从指尖流出,凭空一画,一张追踪符化作火红蝴蝶飞了出去。就在片刻间,那人的身影已经飞出欲九的视线,她顺着蝴蝶留下的印记拼命往前跑,渐渐跑出了树林,视野开阔了起来,面前是一条不宽的河流,河水哗啦作响往山下奔腾,夜色太黑,借着月光勉强能见河边有一个静止的人影,火红蝴蝶在他后背消失不见。
这人真是欺人太甚!上了她的房顶让她追了这么久居然还敢在这里等她!欲九越往前走越觉得这个背影好生眼熟,靠近那人,这才看到他身边放着一把微微闪着银光的剑,剑在鞘,灵力却如此逼人,剑鞘上还系着发光的玉铃铛。
“你有病啊!”欲九使出吃奶的劲拍向风沾衣的肩,风沾衣也不躲,扎扎实实受了一掌,差点没坐稳扑进河里,是在下小瞧了小姑娘的力量了……
他稳了稳自己的端正坐姿,难得认真地打量了一番欲九,随即转过头去看向河里,“没礼貌。”
“只对你没礼貌!因为你不配!”刚才的追击真是差点要了她的小命,她喘着粗气想靠着风沾衣坐下歇歇,去提自己的裙摆,却想起自己还穿着寝衣,这可是她唯一一件寝衣,白色的,一弄就脏,不能坐了,她生气地哼了一声,只能端端站着了。
刚才的追击对风沾衣来说却是再轻松不过,他也没有想到剑法如此诡异的九姑娘,居然基本功如此差劲。此刻的风沾衣坐姿优雅,享受着河畔微风,满脸天真道,“拖九姑娘的福,在下还是第一次见穿着寝衣的女子。”
……欲九只恨自己剑也没拿,符咒也没有,若是忍不住动了赤手空拳,便是等于送命……
“引我出来干嘛!”欲九没好气地冲风沾衣大吼。
“不干嘛。”
“你说什么!”欲九的小拳头又控制不住了,在风沾衣背后乱舞一通。
“看星星。”他指了指夜空,黑夜如深洞,一颗星也没有。
胡说八道,就是为了玩我吧,没意思,“我回去了!”欲九没好气地转头就往回走。
高大的身影立马挡在了她面前,这招式和速度,比上次娃娃脸的移形换影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也会移形换影?”
“不是,普通轻功。”
……这么快的普通轻功吗……这样说来南家给“普通轻功”特意取个名字真是有些尴尬。
“那个厉鬼……”风沾衣料到欲九会对此有兴趣,话只说一半,故意卖关子。
“你说那个小少……怪物?”
“他本是我们风家弟子,年岁尚小却颇有天赋,祖父当年十分看重他。”他看了眼欲九,果然,少女凑着脑袋听的很开心,还抬起头看向自己,仿佛在催促快点说。
“当年大战间,门中有弟子与飞家暗自来往被他发现,他仗着自己有点修为,并未禀报宗主便独自尾随那人下了山,却没想那名弟子早已走火入魔,发作起来法力远在他之上。他如此轻易丧命,一腔抱负和天姿全部付诸东流,心中执念自然过深。之后他一直守在山道上,门中之人不忍心收他,见他并不害人也就随他去了。谁想他执念如此之深,近些年竟成了一只厉鬼,害了一些新来求学的凡人。门中多次派人去收他,可他太过了解门中法术,弟子们都无功而返。今日我本是来收他的……”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一次说这么多话,风沾衣不禁有点敬佩自己,冲旁边听的很认真的欲九得意地挑了挑眉。
欲九咽了咽口水,一方面是因为深更半夜跑这么远确实有点渴了,一方面是觉得就算是黑灯瞎火,她也能恰到好处的准确感受到风沾衣的帅气……两人在河边再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小会儿,欲九呵欠连连,心想这风沾衣一定是寂寞了想找人说话,无奈在弟子面前要故作高深,正好自己已经非常敏锐地识破了他的伪装,如此一来确实是适合半夜叫出来瞎聊天的不二人选。
她伸了伸懒腰晃了晃乱糟糟的脑袋,“不行了不行了,风公子,风大哥,风哥哥,小女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我得回去睡了。”
风沾衣似乎是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
……好歹说个再见啊,大晚上被骗出来听你说了那么多话,帮你排解寂寞内心,连个谢谢都没有,没礼貌!
欲九已经困到记不太清自己怎么回了屋子,怎么躺下一觉睡到了有人在叫门。
恍惚间听到门外吵吵嚷嚷,长愿哥哥十分严厉地说着不……不……
欲九摸了摸昏昏的脑袋,勉勉强强起了身,披上粗布衣裳下了床,穿上了鞋子往前走了几步,开了门,“怎么了怎么了?”
长愿哥哥一人挡着门,门外站了很多修士,也有自己的那些各怀鬼胎的随从,所有人都杀气冲冲地盯着欲九,像是恨不得把她活剥了似的。
“怎么了?”
长愿回过头,“没……”话还没说完,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满脸惊恐。
门外的人也是刷刷地往里冲,有人擒住还没反应过来的欲九,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欲九顺着众人目光看去,房间窗户紧闭着,房梁上挂着一个面色铁青已然是死尸的大汉,居然是夜刺令!
欲九脑子嗡嗡作响,这是怎么回事?门外又涌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风家宗主风上逸,“来人,把她押去前厅。”
风沾衣上前一步抢在应声的弟子前面押住了她,低声说了一句,“信我。”
片刻走神,长愿的育灵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风家弟子蠢蠢欲动,他摆了摆手,冲长愿淡然道,“还请夜公子静观其变。”
欲九脑袋还是懵的,见长愿乖乖收了剑,走到了自己面前,“见谅,我得保护她。”
风沾衣点了点头,欲九就这样懵懵懂懂被一群人簇拥着带去了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