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收拾好了吗?”
妈妈在楼下叫唤,烟姑娘没有回,倒是若霞回了一句,“妈妈,快好了。”
她们这是收拾了要走,现在已经比原来迟了两天,主要是鸨母这两日身体不太利索,有些咳嗽,也就迟了。若霞正在给小姐的箱子里塞衣服,忙了一个早上,汗都出了一身;烟姑娘慵懒的躺在床上假寐呢。“好姐姐,你怎么还不起?说是今儿就要走了。”若霞一边叠衣服一边唠叨。“这把是什么戴公子送的扇子还要吗?也是不值钱的玩意。这件徐默斋的香炉呢?也不要了?铜的是拿不出手。留给这儿的齐姑娘?这两件衣裳呢?款式不新了。好嘞,也留下。这个猪八戒呢?带回来也没见你搂着睡呀,放箱子里?哼,那还不如放香炉呢,好歹还能卖个价。”
若霞在一边喋喋不休,烟姑娘起身,挽起满头青丝,先用香茶漱漱口,然后再慢慢挪到梳妆台边洗漱。“我又不是小姑娘,怎会搂个布偶睡觉?都收拾停当了吗?还没有!看妈妈等会怎么说你。”
“切,都是你自己懒,心里只惦记那个八竿子打不着、这辈子怕是见不到的傻瓜;又不懂风情,又是个卖气力的。。。”讲到这拿眼偷瞄烟姑娘,烟姑娘不以为意。“姑娘你今儿是怎么了,以前我每每说到他,你总是要和我争几句的。今儿是怎么了?”
烟姑娘把眼一瞪,简单梳洗一番,起身吃早点。四个点心碟子已摆在桌上了;灌汤包、蜜糖酥还有两样别的叫不上来,若霞问她要不要粥她去盛碗来,烟姑娘摇摇头,给自己到了杯清茶,就点心当是早饭了。“就要去长安了,也不知那里怎么样。妈妈是想在那里有一间自己的会馆,她以前同我说二十二岁就给我找人家,若是她想在长安自己安身立命,我怕是只能随妈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姐,别多想了。保不齐到时候这只猪八戒就出现啦,带着银票给你赎身呢。”
“痴人说梦。他才能挣几个大子,他一年挣得怕是才够见我一面。”烟姑娘手里拿着一块吃的,走到若霞边上瞅瞅,“这件紫袍还要它做什么,这些个若是依着我的性子去了长安都是要换的。人靠衣装,总不能让人笑话我们洛阳来的是些个没门面的。”
“那都扔了?一箱子呢!”
“也罢,留些新的,旧的就不拿了。怪累赘的。”
烟姑娘最后拿起那只猪八戒布偶左瞧瞧右看看,叹息一声,放在箱子里锁了起来。
同日,赵员外带着发妻带着儿媳儿孙到了上阳成里同赵齐仪回合,乡里只留大儿子一家在。
赵齐仪自那日羞愧逃回,在家中气愤难平。当日他妻子一来,屁股还没坐热就和那拿铜钗做陪嫁的浑家理论,他的那位脾气也不好,偷了东西还敢理论,一言不合扭打在了一起,不是一般夫妻意义床上的“扭打”,是动真格的,这一场是自二人成婚以来以来最激烈,最不顾脸面的一回。那二嫂也真是,谁家老爷们总要有点面子不是更何况是赵家二公子,他的面子是不是得比庄稼汉要多些?!所以扭做一处,你抓我头发我抠你眼珠,桌子椅子倒成一片,这次来的丫鬟妈子仆人通通上陈才来把拧做一根麻花的两人分开。这会儿二媳妇在婆婆那里哭诉,赵书同则拎着一根拐棍追着“不成器的东西”满客栈跑,边追边喊,“不要跑,站住。”站住才有鬼呢,要不是这老东西钱财上看的紧管得严他至于拿那婆娘的东西吗?今儿这事,根子就出在这儿。你说他堂堂赵府二公子兜里没个千把两银子常备着,他怎么出门?老头子年轻的时候一个人到处结交朋友,到了他这儿只能在宅子里待着,凭什么!所以让他站住,天王老子也不行。
可事总要了结不是?毕竟还是一家人,毕竟还有路要赶。赵书同追了两圈,果然是人老先老腿,且腿上有伤跑不动了;他还有人要会,女大不中留,儿大跑不过;也就去忙自己的了。原来贺元明失踪了,但是运城陷落时一起逃出来的管事来信说在上阳城同贺元明的管家接上了头,赵书同准备把自己的情况说一说,这事就过去了。以后他要打好自己的算盘了。
赵书同在两个忠仆的护卫下,去了贺元明管家的所在。赵书同一进门就知道这就是贺元明的居所。一个三进的院子,客厅里摆着不知哪里收罗来的古玩,墙角一柱檀香燃了颇久,屋里烟云缭绕;整个院子一派古朴、幽灵。
这不是一个管家的居所。
赵书同知道贺元明不便相见,亦不多问;只把那件事的来龙去脉讲了讲。那管家也不说会不会转告他主子,只是用心记下,赵书同闲聊几句就走了。毕竟当下主要还是赶紧带家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后他还要赶回商洛。
人活着,总有牵绊。
赵老爷拖家带口,赶了五挂马车往长安赶,赶了不到半天的光景就遇上各式盘查,打听之下才知道昨夜寺耳镇的屯粮所在被歹人一把火烧个罄尽,还杀了不少兵勇,听活下来的人说似是江北王匪头目英夫子所为;一支送粮队也遇伏,一个都没跑脱。所以自今日得了信开始,各府衙能派的都派了,重点排查各城门及隘口。林国豪林将军更是大发雷霆,百万石粮食毁于一旦,自己罪责难逃;除了自书谢罪表之外另派人加强江面上巡查希望能有一二漏网之鱼。
漏网之鱼是肯定没有的,借机敲诈勒索到时十有八九。这不赵员外就被搜刮了一封银子去。
没法子只能咬着牙往前走了,还好半路上结识了从洛阳来的骆闻骆公子,一个看上去彬彬有礼的青年。赵夫人颇为欢喜他,自从和骆家人搭上这一路少了许多关节;哼,比自己这个老头子强多了。赵书同倒是对这位高高胖胖、白白净净的青年印象一般,他总觉得这位年轻人的热情礼貌背后还有其他的东西。
骆闻对这家人颇为上心,可能是因为这里有一位知书达理、却面带愁容的赵小姐;也有可能是赵小姐身边那个娇艳的丫头,也有可能是那三车的细软让生意人骆闻觉得这家人很亲切。
赵雪晴整日闷在车厢里,不轻易冒头。自从那事出了,寻死觅活了好几回,每次不是被青梅就是被如燕拦下;后来心中的那个念头也就淡了,可那天的事情总是挥之不去;不是在脑海里,就是在下人的脸上、丫头的嘴角看到对她的可怜、同情和对她们逃过一劫的庆幸。她也知道这个家没指望过她,早晚是要把自己送出去的,她也隐隐看出来这次去外公家是要把自己嫁在左近。“嫁谁不是嫁呢?”她想。“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余地么?还有几箱子应是算她出嫁的陪嫁,凭这些子细软总也能过得去吧。”赵雪晴时常也恨,要是他当日晚来一会子,她就死了,何必受这屈辱;要是当日没下雨她们也就回城里了。。。要是爹爹没交这些个朋友又怎么会出这档子事?!罢了罢了,或许,这就是命。
不日,潼关在望,过了潼关就是另一个世界了。骆闻要去长安,临分别时他让赵家几位有空来长安寻他叙叙,赵夫人一口应下,说定是要备些礼物来才对得起骆公子这一路的关照。赵二公子蔫了两天这时候也和那个比他手头宽裕的公子热络起来,毕竟长安那可是个繁华所在啊,他外公家陈仓可比不了。
临分别的时候骆闻私下里塞给青梅一副耳环,青梅红着脸推脱,口里似是喃喃说:别这样,被人瞧见。可最后许是有感于骆公子的真诚还是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