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南庐内今天甚是热闹,魏返和崔慧文在煮茶,崔慧洁和李泓浵在说话,汲士带上李释义、李隆誉和郭友平四个人去后山挖冬笋。正主南湖先生倒是不在,他这一向要去城里教琴,已经持续小半年了。崔慧文撇撇嘴,“自从当了什么烟姑娘云姑娘的琴师,连南庐也不要了,啧啧,我们这个先生果然是性情中人!”
李泓彤则轻声问崔慧洁,“今儿下午楚王殿下要来?”
“嗯。”
“专门来瞧你的?”
“哪呀,他还带着八皇子呢,说八皇子吵着要出宫走走。”
“你们的婚事什么时候办?”
“怕是近期办不成了,你瞧瞧这时局。”慧洁苦着一张脸,顿了顿。“且医生说我娘最多只有两月的光景了。她在我尽孝,她若不在这孝还是要守的!”
李泓浵也不知如何宽慰,“你若是觉得苦闷,可以来找我,现在我们家可热闹了!我嫂子生了、汲嫂和骆太太也生了,都是男孩;汲大哥公务忙,把嫂子托付在我们家,骆太太也常带孩子来。这三个讨债小鬼要哭一起哭,跟商量好似的,我原以为生孩子是女人鬼门关走一遭,现在看来这罪才刚刚开始呢。”
“听说你嫂子生了孩子,身子骨一直不好?”
李泓浵压低声,“嗯,怕是要落下病根。她生孩子生了一个晚上呢,当时隐婆都急了!算了不说这个,说到底男人作孽我们女人来受罪!”
崔慧洁一听笑了,一脸促狭,“怎么,将来你要让男人受罪?这可有些难为了。不过倒是没听说你钦慕哪个,只听说好些。。。”
李泓浵拿俏眼瞪她,还以促狭,“王妃娘娘你已经做好受这罪的念头可别带上我。”
崔慧洁说不过她,只好动手挠她。
后山,这几日天晴,积雪消融。李释义有些赧然,他是最不会干活的那个,但是挖笋却是他带的队。“对不住了,各位。家里娘子刚刚生了老李家的独苗,宝贝着呢。她这几日要吃笋,我这儿不敢怠慢啊,列为受罪。”
李隆誉道:“这有什么,挖笋本也是冬日的一桩乐事。”
郭友平笑道:“李公子这是哪里话,只是要吃笋买些便是了,或者让下人来挖些,你何苦自己来!”
李释义苦笑,“郭兄弟在崔府看来日子不错。你可知现在京城市面上东西比往日贵了十倍不止,都是王匪和匈奴闹的。我府上那几个下人都被我爹拉去东宫了。太子这些日子动了带兵打仗的念头,集合了几家人家的家丁;崔家的家丁多,但是要不动,我爹就自告奋勇了。”
汲士道:“听说你爹和几个方士这向走的很近!”
李释义一听满脸鄙薄,“我爹脑子这向不太灵光,迷上了撒豆成兵、什么六丁六甲这套玩意,还问我要了五千多两的银子算是仙人下凡的接引钱,真不懂他怎会信?”
李隆誉哂笑,“你和爹爹说学御剑的本领岂不省事,御剑千里取匪首、匈奴单于项上人头;也不用十万大军百万大军的调配了!”
李释义放下锄头,在一边喘气。“谁说不是呢,我爹也是,圣贤书白读了!”
李隆誉怕新作的靴子沾上泥,挥了几锄头也就罢手了,在一旁瞧着汲士同郭友平出力。“时局艰难啊,这儿同列位通知一声,怕是过几日我就要离京了。懿王催我回去,他几次上书想要带兵讨贼都被圣上驳了回去,但是王匪势大,崔将军又在洛川黄龙一带吃了败仗,现在说要整军再战,倘若再战不利,懿王殿下不能坐视不理,故而让我回去,我留在京中也无大用!”
李释义道:“怕什么,只要陛下首肯各路勤王之师灭个小小的王磊还不是手到擒来。。。”
三个人吵吵,郭友平不言。挖了好些冬笋,正好也乏了四人回到南庐品茶。李释义同妹妹说李隆誉要走,李泓浵以茶代酒敬他,男人很吃女人这一套,特别是美女,美女一端杯李隆誉心怀悸动,恨不得立时拿一番功业来对得起美人的青眼。李释义道:“谅几个三晋的流窜而来的毛贼,只不过声势大了些而已。待崔将军重整旗鼓。。。”
说道崔将军大伙都看崔慧文,谁让崔宏憬是她爹呢。崔慧文摇摇头,“听前面回来的几个叔叔说,那帮人不好对付。匈奴骑兵来去如风,而那伙子行军、临阵、决战调度俱是有的,难得的是也肯用命。。。郭大哥见过那伙人,你们可以问问他!”
李释义道:“你见过?”
李隆誉道:“赶紧说来听听!”
郭友平见大家都围了过来,没法清了清嗓子,说起了这段去岁的往事。要从哪说起呢,就从林沐风被诬陷说起。一时间自己说出来也是恍若隔世。李泓浵听了心道这个人倒也是惨,不得已入了贼窝,可何必如此讲那些虚义,母亲得救去别的地方不好么,毕竟和朝廷作对能有好?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汲士听,汲士不以为然,“读书人讲忠孝不能两全,那江湖中人便是孝义不能两全。忠孝仁义,都是咱们这些人立身的根本。这件事根本还是在那个莫须有的通贼的告示上。”
李隆誉道:“看样子这县令是鬼迷心窍了!”
魏返小声提了一句,“这郑华是谁人举荐的?”
大家都不做声,还是李泓浵记性好,说:“听爷爷提过,那里的几个县令都是神都那方面提的字,陛下照准的。”
汲士小声和李泓彤道:“那人倒是比罗公子际遇要惨,只不过罗围一家人可惜!”
“是呀,郝文婷给我带过罗夫人亲手做的莲子羹,里面加的是桂花,用糖先腌过的,那个甜!可惜了,可惜。”
“郭兄弟,你说那英夫子上了年纪时常轻咳?”
郭友平一瞧是南湖回来了,连忙拱手,魏返见师父回来亦上前执弟子礼。“是呀,那位自称英夫子的人看样子已过花甲,到了这个年纪身体终不会太好。”
李释义道:“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
南湖小声道,“怕是文长先生吧。”
数天后,崔宏憬再战不利,相持于淳化一线的消息传来,长安一时间人心惶惶。
是夜,风冷云厚,街上已没有人。
这些日子京城内风声鹤唳,巡夜的人比平时多了三倍,在这苦寒的夜一晚上折腾也是够磨人的。崔府边的一条小巷子里,阴暗异常,一个精壮的汉子倚靠在阴影里,似在闭目养神,耳朵却听着街面上的消息;小巷的深处,仔细听,随着风声飘来的是两个低吟的声音,一男一女。
“慧洁,这几日我真的好想你!”
“哎呀,殿下你这是。。。前两日不是刚见着嘛!你着急忙慌叫我来就为了说这些个。。。”
借着昏暗的光线,只见楚王欲搂美人在怀以解相思,听崔慧洁这么说松开手,正色起来,“今天来找你,两件事,一件是我这有一支千年的山参,给你母亲的,你收着。这二一件,我父皇怕是动了移驾汉中的心思,崔府怕是也要同行,你怎么想?不至于?!唉,慧洁,我和你透个风,宫里曹公公已经密令手底下太监、宫女整点行囊了!我?我想留下来,长安是我朝国都所在,万人向往之所。能守还是要守的,况且长安户口二十余万,人口不下百万,只要上下一心我想还是能守住的!”
“母亲病重,必不能远行,我还是在长安陪她。”
“我叫你来,是不是耽搁你陪母亲了?”
崔慧洁能怎么说?“没有,母亲今儿稍稍好些,吃了药睡下了。”
“你若是留下来真好!”
“你和母亲都在,我为什么要走!哎呀,殿下!”
崔慧洁这一句让楚王又心生怜爱,总免不了想要更亲近些,崔慧洁指了指守在巷子口的郭友平,绣眉微蹙。楚王只好作罢,又叮嘱两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