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纫姿抱着马往下坠，下面是山沟，马落在沟里，马蹄陷入淤泥中。第纫姿从马背翻下，浑身沾满污泥，她抱住马鞍挣扎着站起，沟里全是淤泥，腿陷进去，她使劲拔出腿，歇了一下，喘一口气，然后拉着马缰，踏着淤泥往前走。马跟着她往前踏，走了一段，才踏上实地。
第纫姿火里逃生，头发被烧焦，衣角也被烧破，全身伤痛疲惫，心里惊慌不定，蹲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平静下来，看整座山都在燃烧，刚才在树林里马被大火惊吓，和吕纪他们分散，不知现在吕纪他们在哪里？
火一直往山上蔓延，火舌“扑哧”乱响，漫山火浪滚烫涌动，喷出浓黑的火烟，山像一个大火堆，树在火堆中旺盛地烧着，树叶都烧光，剩下枯烬不断地坍倒。第纫姿怵目惊心，想衢城也是这样被烧毁，槌心地痛，忍不住大哭：“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哥哥！”
第纫姿想起故园至亲，哭得伤心，哭干了泪，才抬起头，看四周无人，想回去找吕纪他们，可山已经烧焦，根本就回不去，转头往后看，后面黑沉空旷，像一张恐怖的大网。
第纫姿坐了很长时间，想不能一直呆在这儿，只能往后走了，看能不能找到吕纪他们。马已经没力气驮她，只能牵着走，刚走还有山火照着，走远了，山火照不到，人渐被黑夜吞没。
第纫姿在旷野里，跼脊迫促，昏天黑地像大山压着，看不清方向，也看不见脚底下的路，耳朵听到嘹厉声音像大风狂卷，可又感觉不到有风刮来，只能摸着黑走，没有方向地走，不知道会走到哪里，脚步不敢停，生怕一停下来就再也走不动。这样走了不知多久，天开始发白，她都不知道天怎么白，脑袋昏沉，走着走着晕倒在地。
第纫姿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木板上，身前有阳光是从窗户射来。窗户！她惊得坐起，这是间屋子，看四面有墙壁还有门，真是间屋子！自己不是昏倒在旷野里，怎么会睡在屋子里？第纫姿惊诧不已，听屋外有琴声传来，她赶紧起身下床，走出门去。
第纫姿走到门口，看屋外有位老者坐在地上弹琴，旁边围着很多人，都在听他弹琴，老者弹拔琴弦，斗转星移激切多变，观众听了动容，老者弹完琴一拍收音，观众发出喝彩声。老者对观众笑了笑，放下琴，拿出一个小箕子，起身走到观众面前，请观众打赏。原来是位卖艺的老者。
观众听了都很满意，纷纷打赏，老者收完钱回来，抱起放在地上的琴，向小屋走去。第纫姿站在门口，老者走到她面前，说：“你醒了。”
第纫姿看这老者头发虽然苍白，但面色很好，声音平和，精神状态仿佛壮年人。第纫姿刚才听他弹琴已经很钦佩，这时更是起敬，施礼说：“我醒了，老伯好，老伯您的琴弹得真响亮。”
“嗯，走村过镇，卖了几十年艺。”
“老伯您怎么来这儿？这是什么地方？”
“田楼村，这个地方叫田楼村，离衢城好几百里，我卖艺来这儿。”
“您卖艺来这儿，那这房子不是您的？”
“嗯，是我借的，我来田楼村卖艺，村人将空房子借给我住。”
“哦，老伯借的。”第纫姿看着老伯，心里迷惑，问：“老伯，我怎么会睡在屋子里？”
“我走村卖艺，驾车经过荒野，看到昏倒地上的你，我就把你抱上车，开到田楼村，我见你一直睡着，就把你放在屋子里。”
第纫姿听明白，是老者救了自己，感激揖拜说：“原来是老伯救了，老伯救我大恩，请受我一拜。”
“嗯，”老伯扶起第纫姿，说，“你身上都是污泥，屋里有衣裳，你跟我进屋去拿，厨房旁边有个小房间，你拿了衣裳去洗个澡，把脏衣换了。”
“是，多谢老伯。”
第纫姿跟着老伯回到屋里，老伯把琴放好，把椅子上的衣裳拿给第纫姿，指厨房旁边的小房间叫她去换洗。第纫姿接过衣裳，谢过老伯，进去洗澡。她洗完出来，一身舒爽，穿着旧袄也刚好合身，心里感激不尽，看老者正在灶下吹火，揖拜说：“老伯，您看我这一身穿的刚合适，真谢谢您，老伯，您这一身衣裳是从哪儿来的？怎么刚好适合我穿？”
老伯正在灶下吹火，听了第纫姿的话，头也不抬说：“我见你全身污泥，便向隔壁大姑要旧衣裳，大姑把她过去穿的旧衣袄送给你穿，你穿能合身就好。饭快煮熟了，你去拿勺子舀饭。”
第纫姿顺着老伯指的方向，去厨柜拿勺子舀饭，饭熟了，她舀了两碗饭端到桌子，然后请老伯吃饭。老伯走到桌边坐下，叫第纫姿也坐。第纫姿坐好，拿起筷子，吃了口饭，香气四溢，才知道肚子饿极，看着老伯眼泪盈眶，感激说：“大伯，这饭太香了，谢谢大伯。”
“嗯，吃吧。”大伯讲话都很平淡。
第纫姿吃完饭，放下碗，诚敬地问：“老伯您哪里人？”
老伯说：“自小跟着师傅卖艺，浪迹天涯，不知家在何处。”
“哦。”第纫姿想衢城烧毁，自己也没有家了。
吃完饭，老伯起身走出厨房，第纫姿跟着，看老伯来到屋子，坐在椅子，眯上眼睛打了个盹。第纫姿在旁边静静站着。过了一会儿，老伯醒来，抱着琴来到窗前，坐好后开始弹琴。第纫姿听他这时琴声清和，仿佛树梢柳条摇曳，轻柔舒缓，更能传入心间，让人唱出心曲。
老伯弹完一曲，放下手，问第纫姿：“你会唱歌吗？”
第纫姿是尊贵夫人，哪懂得唱歌，她红着脸说：“老伯，我不会唱歌。”
“嗯，你不会唱歌，我教你唱，你以后和我一起卖艺。”
“好，老伯。”
第纫姿现在看老伯就像父亲，非常敬重，听老伯的话，跟着老伯卖艺。老伯带着第纫姿离开田楼村，驾车去往别处。接下来几天，第纫姿跟着老伯走了三个村镇，老伯教第纫姿唱歌，第纫姿学会了歌唱，沿途卖艺，很受人欢迎。第纫姿跟着老伯，老伯从不问她是谁，家在哪里？虽然老伯从不问自己身世，但第纫姿总觉得老伯心里清楚。
第纫姿跟着老伯走，一路上村镇并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在荒郊野地走，这天他们驾着马车远离村镇，到了一片野地，老伯停驾，从马车上下来。第纫姿也跟着下车。前方乱竹攒簇，竹节细长枯黄还带有斑痕，老伯走到竹丛前，挑了根苦竹，用手折断，然后拿出小刀削，削成一支笛子。
笛子削好，老伯试音吹了起来，笛声清脆，不愧是几十年的卖艺人，会弹琴还吹得好笛子。老伯的笛声让竹丛都起了反应，竹丛振动，一匹狼扑出来，向老伯扑去。
第纫姿惊叫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