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甬道，郗素前面是一道楼梯，楼梯很高，一级一级上去有很多台阶，台阶上铺的木板严重老化，有好些都断裂，露出碎刺。七们妇人拥着郗素上楼。郗素想这么多人蜂拥上去，这台阶经得起踩踏？木板会不会断裂？楼梯会不会塌？好妇她们一点不担心，纷纷踏上楼梯。郗素踏上木板，只觉得脚底下枯朽快断裂，但楼梯却一点问题都没有，她们还是安全踏上去，来到突梯馆二楼。
突梯馆二楼要显豁得多，上了楼梯就是大厅，大厅很宽敞，可以容下很多人，也确实有很多人在大厅上走。这些人在大厅来回走着，漫无目的，像丢魂，又像在沉思。这些人相貌古怪，打扮也很奇异，穿着奇装异服，男女都有，个个枯瘦似干柴。他们有的一群一队过去，有的一个人落寞地走。郗素看到一位妇人，披散的头发覆盖住大部分脸庞，只露出一双大眼球，身上衣裳是无数条带子连缀在一起。妇人走过来，见郗素看她，也扭头向着郗素，大眼球水汪汪的，充满了哀怨。散发女人过去后，有一个穿着白色毳衣的男子跟着迎来，像只白鹤踮着大蹼，要在郗素身边飞起。
郗素看了惊奇，问身边的好妇：“他是鸟是人？”
“是人，也是鸟。”好妇笑着说，“女公子，这是二楼大厅，有很多人在这活动，他们穿着奇异的衣服，都是他们自己做的。”
“哦。”郗素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穿这些奇异的衣服，她也不会去随意猜想人。
好妇引郗素在人群中穿梭，穿过大厅，大厅边开着一扇门，郗素跟着好妇走进门。
门里是一间房，房间很大，里面放了很多几案，有几十上百张，每张几案都只膝盖高，案面放着书卷，案边坐着很多人，中间全坐满，边上还有空位。好妇领郗素在边上坐下，其他妇人也都坐下。
郗素看正前方墙壁上挂着一块匾，匾上写着“徇来堂”，想这是一间学堂，堂上人在读书。堂上男女都有，年纪都和好妇她们差不多，个个身上穿着宽大衣裳，青巾包头，曲肱坐着，眼睛不离面前书卷，郗素和七位妇人进来，堂中人都没有看她们一眼。
整间房一点声音都没有，似乎在等着人来打破沉寂，终于有人站起，是位中年男子，一张清癯的脸，他在中间位置，站起来后揖了一圈，然后开口说：“虽然长时间呆在馆内，但通过学习，我知道天上有太阳，天上有月亮，太阳是白天出现，白天还有云，月亮是晚上出现，晚上还有星星。我还知道地上有土，地上有石头，地上有水，地上有山，地上有树，地上有人，地上有鸟，地上有兽，地上有花，地上有草。”
这人说完，对大家一揖，坐了下去。另一个人站起来，也是个男子，和刚才男子差不多瘦，不同的是一张方脸特别长，他大概嫌刚才那人说得不够，补充说：“天上还有彩虹，天上还有闪电，天上还有雷，地上还有火山，地上还有雾，地上还有冰川，地上还有农田，地里还有虫。树有松树还有柳树，鸟有大雁还有云雀，花有桂花还有杜鹃花，兽有老虎还有豹子。山里还有溶洞，山里还有瀑布，山里还有岩石。”
这位补充完向大家一揖坐下，他刚坐下，又站起一位男子，披散着头发，这男子向众人一揖，说：“他们刚才只说简单的事物，我知道太阳早起晚落，和月亮不停交替；月亮有阴晴圆缺，阴天的时候会被乌云遮没；云层移动变化，有时浓有时淡；闪电会把天空撕裂，随后发出剧烈的爆炸声；地上的鸟儿会飞，飞累了它们便在树上栖息；树会被风吹动，掉下无边落叶；原野上百花开放，把地面装点得格外的美丽；丛林中的野兽会奔跑，追逐猎物；虫子从土里钻出，爬到高树上鸣叫；水不停地流动，汇聚成大溪大河；火山的熔浆喷上天空，然后再流下来，熔化一切。”
男子说完面露笑容，向大家一揖坐下。他前面坐下，后面一位妇人站起，妇人说：“你们看到那些美好的事物怎么都不生情，春天来了，百花盛开，海棠花清丽，恰似少女风华，牡丹花含香，恰似少女芬芳，桃花鲜艳，恰似少女姣美的容颜。蜜蜂粉蝶最有情思，它们早知花开，成群结队来到花丛中。”
妇人回想少女美好，她旁边妇人站起来，接下说：“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听到花开的信息，结伴来到花丛中，美丽的少女呀，对着花相照，问心上人，花美人美？花和人同美。少女听了呀，笑从心里生，花儿听了呀，风中摇摆似相笑。少男寻觅相宜的花，摘下送给心上的人，戴在心上的人的头上，少女少男呀，在花丛中嬉戏，享受美好的时光。”
两位妇人说完，堂上沉静下来，但没静多久，一位男子站起来，向大家揖手说：“刚才学姐和学弟们说了物和情，我现在要说道。要说天地间最美的是少女和花，那么最善的莫过于水了。水灌溉农田，滋润草木，万物都离不开水，没有水，人和兽都活不了，花也开不了，水之道广大，水性柔弱趋下，利万物而不争，故而人应效法水，柔弱而不与万物争，方能成其大德。”
“学兄已悟道。我也悟得一个道，说出来让大家探讨，”又有一位妇人站起来说，“我们知道地上有江河湖海，湖海比较广大，江河长流，江水和河水最后都会流入湖泊和海，湖水和海水会生浪，江水和河水缓缓往下流不会生浪，只有水波拍打时才会生浪，湖水和海水也是这样，海水更是厉害，我们知道海上的巨浪，那是海水相拍后产生的，所有事物相拍后都会产生浪，我们自己一双手相拍也会产生气浪，我们看不到，却能感觉到，我们对着脸拍掌就会感觉气浪冲面，土墙倒下会产生土浪，也是和地面相拍。天上的云也可能是天和地相拍产生的气浪，云相拍会产生云浪，云相拍也会产生浪，乌云也许就是云相拍产生的浪。”
妇人说完后也坐下，接着又有人站起来说，说什么虫子爬进细管子里，细管会无穷细什么，他们越说越玄乎，郗素渐渐听迷糊。好妇见郗素一脸迷茫，想该离开了，她说：“女公子，我们走吧。”
郗素说“好”，站起来，跟着七位妇人走出房间。走出门，郗素好奇地问：“这房间是学堂吗？房间里人怎么有那么多人，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先前说的我还能听懂，后来说的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好妇笑着回答说：“女公子，这房间是‘徇来堂’，在这房间都是些绝顶聪明的人，他们穷学苦思，探索天地之道。”
好妇说完，其他妇人都“嗯”了声，表示赞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