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的空气在小小的车厢里蕴熨。
傅雯雯认真地瞅了他一眼，倏地一笑：
“是啊，确实不容易……花了六百多万呢。”
“羊毛出在羊身上，宣发费用不能省。”林致远以为她说的是广告费用，笑着答道。
“什么宣发--买收视率的钱！”傅雯雯冷笑，又道：“不过也算是宣发吧，破纪录这事当然也算是广告……反正也折算在宣发费用里面了。”
“买收视率？”听到此言，林致远诧异非常：“收视率也能买？”
“你以为？”傅雯雯失笑：“这年头，除了良心，还有不运动减肥的法子，什么花钱买不到！”
见他一幅懵逼的表情，便闲闲地问道：“你知道收视率是怎么统计的？”
对不起，不知道!
林致远瞬间觉得自己有愧于穿越者这个称号。
话说回来，虽然前世今生都经常听到收视率这个词，但谁有那闲心去管它是怎么来的呀。
但是不能丢人，要不，瞎蒙一个？
“那个，有线电视不是都有个机顶盒么，机顶盒不是连着电视台么，那你每天看什么频道，电视台的人不就知道了么。”虽然是瞎蒙的，可林致远却越说越觉得自己好有道理：“电视台的人根据从机顶盒反馈过来的信息，进行大数据统计，不就得到每个时段的收视率了么？”
没毛病，统计收视率，这肯定是最直接最科学的方法。
“噗嗤。”傅雯雯笑的打跌，恰似盛开的木棉花。
林致远便知道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那个，傅姐您教我个乖，这收视率，它到底是怎么统计的？”
“央视有个干儿子公司，就是专门干这个的。”傅雯雯笑眯眯地给他科普--平日里这小子像个妖怪似的，样样都会，行行精通，难得现下见他吃瘪，让人莫名地开心。
“这家公司会在每个主要城市里面随机选取一些家庭，作为他们的调查对象，城市越大，选的人就越多。”
林致远点头，表示明白：“抽样统计么，我懂，但是有个问题……”但他立刻发现了弊端：“样本是由调查公司来选择，这种方法，太多可以操作的空间了。”
傅雯雯不置可否，继续自己的话题：“最早先的时候，他们会给每户人家发个日记卡片，让这家人把观看电视的情况记录下来，今天7点到7点半，看中央一套，7点半到8点，看芒果台，这么样写卡片上，公司每周收一次卡片，拿回去做数据统计。”
这……
林致远目瞪口呆。
好土鳖的方法，好底端的操作。
这种统计技术--真是玷污了技术二字--能有半点准确性吗！
“现在高级了，导入新技术。”傅雯雯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慢悠悠地继续下去：“他们不用日记卡片了，给每户人家都装个储存盒，还有个控制器。”
好像有点意思，怎么玩？
“这家人家每次看电视的时候，先按下控制器，然后控制盒就开始工作，把正在播放的频道啊、看了多长时间啊、等等之类的信息保存下来，再传输回统计公司去，做数据统计。”
“天大的进步，以前用日记卡片，慢的话要两个礼拜才出结果；现在换控制器，快的话一天就知道收视率了。”
“科技改变生活，对吧？”
才怪！照样不靠谱。
听完介绍之后，在林致远的心里，收视率这个词瞬间变low了很多。
很多……
“还是我说的方法更先进，更准确，更不容易动手脚。”他昂然抗声，想着什么时候搞个提案，为社会做贡献。
“用你那个方法？”傅雯雯嗤之以鼻，道：“我怎么为国家贡献几百万的GDP！”
“你……行贿受贿？”林致远心虚，压低声音发问。
违法的事情咱可不能做……话说我现在已经知道黑幕了，算不算共犯？
“瞎说，你傅姐哪会做这种事情。”傅雯雯得意地揭开谜底：“祥瑞公司的人会和统计公司合作，或者自己出马？我也不知道。挨家挨户去拜访那些样本家庭，每家都送点咱们节目的纪念品，顺便请他们对咱们的节目提出宝贵的建议和意见，如此而已。”
她的表情非常之严肃：“整个过程公正透明，我保证，祥瑞不会做出任何暗示、引导、或者引诱之类的行为，要求样本家庭收看好声音，包括语言暗示和肢体暗示，统统没有。”
旋即又由严肃变为嬉笑：“我们这种合法的行为，既产生了人员的工资，又发生了纪念品的消费，是不是实打实的GDP？”
是的，您实在是太厉害了！
然而林致远还有问题：“那些样本家庭，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嘁，哪家咨询公司不知道，不知道他们怎么混？”傅雯雯深觉这个问题太幼稚，便再次强调道：“这世上啊，就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
原来如此。
“那我们这么拼收视率，又有个什么意思？”
自己孜孜以求之的成绩，却原来只是暗箱操作的结果，这个发现，让林致远心中的自豪感犹如飘浮在空中的七彩肥皂泡，啪地破碎消逝。
“骗广告商的钱啊，收视率越高，广告费就越高。”傅雯雯蔑眼视他，就像看着一个傻瓜。
“广告商又不傻，怎么会不清楚这其中的猫腻呢?”即便像个傻瓜，也要把问题问清楚。
“广告商？你指的是广告商的董事长、还是市场部总监、还是广告专员？”
有区别么，他们是一家的。
“他们是一家，但可不是一伙的……董事长当然希望花小钱办大事，因为掏的是他自己的钱；但市场部总监呢，他想的是办大事立大功，这样才能升职加薪，花多少钱不是关键，关键是出效果；再然后，你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具体干活的是谁呢？广告专员。那广告专员想的是什么呢？能立功当然好，但最起码不能出差错，不能影响饭碗和奖金。”傅雯雯肯定是学过博弈论的，寥寥数语就把金主内部的各个阶层给分析得一清二楚。
然后她懒洋洋地问道：“假设你是那个广告专员，打算在电视台投放广告，你会根据什么来选择相应的节目？”
这是个好问题，林致远把自己带入广告专员的角色，从责任义务收益风险等各方面通盘考量，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无奈地回答：“收视率。”
“着啊！”傅雯雯笑得爽朗：“作为一个广告专员，即使你知道电视节目的收视率可能，我是说可能啊，可能会有猫腻，那你该怎么办？”
“我凉拌。”林致远设身处地为金主考虑，最后也只能郁闷地摇头：“我又不能亲自去做市场调查，所以统计公司说什么，我就只能信什么。”
“没错，统计公司的数据，叫做专业性的权威数据，你拿这个数据说话，不管哪个老板都没办法寻你的不是对吧？”
“话这么说没错……”林致远皱眉，本能地觉得不对。
“当然，人家广告商也不傻，花了钱之后，还是要看广告效果的。”傅雯雯谆谆教导：“我们买个首播收视率，是为了圈客户，但是能不能留住客户，就要看实打实的口碑了。”
口碑，对的，口碑才是硬道理。
所以，口碑又该怎么统计呢？
“金主那边有专业的咨询公司，而从我们这边来说呢，有千度指数，热点排行，大豆网的分数……”不愧是专业人士，傅雯雯如数家珍：“虽然花钱全都搞得定，但是长期操作就不划算--亏本--所以还是可以做参考的。”
没忘了补充一句：“综合啊，只看一家肯定抓瞎。”
明白了，贵圈真……商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