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谁再敢诬我师父一句坏话,我必让他粉身碎骨!”
她这话既是说给宫葫芦听的,也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的。
此时全场一片鸦雀无声,宫葫芦浑身骨头破碎的声音大家都听在耳里,脸上七窍流血的模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救怕是救不回来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乱动,生怕他们其中的一个就是下一个宫葫芦。
刚入伍胆子小没见过大场面的小兵多多少少都有点想吐了,老兵虽然身经百战,可穷奇的威凶名太甚,威慑力实在是太强,他们之中有些人连手都有点开始止不住发抖。
古惜看着他们不争气地摇了摇头,心道:“现在天兵就这素质?见点血就要吐了?啧啧啧,当年仙魔之战怎么赢的啊。”
然后古惜随意指了指近处的一个天兵,故意吓唬道:“你知道穷奇的封印全解会有什么下场吗?说是伏尸百万也不为过哦,你这一口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阿轲的真身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穷奇,狠戾无比,极其嗜杀,祸乱六界不知多少年,直到今日众人提起它都不由得瑟瑟发抖。
三千年前古惜的师父俞华君下凡时正好碰到穷奇作孽吃人,于是跟它鏖战了一天一夜,最后将穷奇给封印到了一只大白狗的身上。由是这头令六界闻风丧胆的上古凶兽自此变成了昆仑神君的专职保姆。
封印解是不可能全解的,毕竟古惜没这个能耐把它重新封印回去,到时候穷奇一发飙死的可真就不只这关同山上的三万天兵天将了。
古惜摸着穷奇的绒毛笑眯眯地看着大家,道:“所以,我现在可以见你们尊贵的十三皇子殿下了吗?”
虽然这话古惜是笑着说出口的,但在场众位不由得不寒而栗,左右三五人连忙呼喊着去叫他们将军殿下出来。
还未等报信的人出去,就听得军营中央大帐一阵狂风扬起,一个穿着玄色铠甲的男子从中飞出,想来那就是破风。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红衣随从,那随从隔着老远便对着人群这边吼道:“什么人敢来我关同山闹事?!不要命了?!!!”
所有人在心里不禁为这小将捏了把冷汗:“李小将军您就少说两句话吧!”
破风与他那随从随即落在了人群中央,古惜的眼前。
这是古惜头一次见到破风的模样,说实话,这人长得确实不是一点点好看,是非常好看。她终于理解何夜白怎么就会在悬崖底下当晚就跟人......
古惜把刚刚这个可怕的想法甩掉,她现在可是站在何夜白的阵营里,跟眼前这人势不两立呢,严肃一点儿!
古惜清了清喉咙,学习方才宫葫芦那阴阳怪气地语气说道:“水神殿下好大的派头,外人想见你一面,都得这么等上半日,还要接受他人恶言相向,百般刁难,天王老子都还没你这么多规矩呢!”
原本那随从还想再趾高气扬地骂些什么,一看到穷奇就吓得腿软了,然后悄悄躲在了破风背后,不敢正面看现场一眼。
破风在见到来者是古惜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拱手用最诚挚的态度赔笑道:“神君言重了,未能第一时间出来迎接神君是我的失职,还望神君海涵宽恕。”
他这厮明明是个兵【左右敏感词】痞出身,说话竟然还文绉绉的,装腔作势,忒得讨厌。
古惜反问道:“你都把错全一股脑儿全揽你自己身上了我还能怎么着?你们九重天的人个个都是说话鬼才,论口才我可比不过你们这些九重天的人精儿。废话不多说,我今天就是来找你讲理的,这事情多一个也不多,全安一起讲才热闹。”
“哦?破风倒尚且不知神君与我何时有了干戈。”破风倒是饶有兴致,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不妨请神君移步到帐中一叙?”
那宫葫芦这时竟还没断气,看到破风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挣扎着呼道:“殿......下.......救命啊.......,小人奉......公主之命.......前来.......报信......”
破风蹙了蹙眉,他本来就选择性忽略了眼前的穷奇和穷奇底下压着的宫葫芦。毕竟古惜的脾气他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点的,只要是不跟她师父扯上关系,无论别人当着她的面怎么骂她她都无所谓。这人能把古惜惹到放出穷奇来,也只能说明他活该。
还救命,救个屁。
不过既然这是百里妙戈的人,就有点棘手了。
破风给了他身后那随从一个眼神,随后说道:“若是鄙人下面不懂事的惹了神君气恼,神君怎么罚都不算过分,可现在神君坐骑下压着的是蓬莱之人,若是此人出了事,恐怕对你对我还有对蓬莱那边都不好交代。”
破风招了招手,也没问古惜的意见,就命令那随从动手:“李达,把这东西处理一下。”
“这东西”三字简直生动形象,宫葫芦还以为他有多重要,有多能耐呢,在古惜面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没想到在破风眼里不过就是“这东西”三个字。
李达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极其不情愿地向着阿轲挪动。
古惜伸手拦住李达,然后对着他冷笑道:“不必了,我家阿轲许久没有开荤了,你要是去乱碰,我可不敢保证下一个躺在那里的人是不是你。”
阿轲听到古惜说完这话后,很是配合地巨吼一声,顺带猛烈地拍了宫葫芦一爪。
听,那是尾椎骨断裂的声音!
古惜道:“你瞧,这人都没救了,你还要管吗?”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集中精力想看破风的反应。
古惜这一举动直接就扫了破风的面子,不过他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恼怒,甚至看起来还带有一点愉悦。
破风带着一丝笑意,道:“自然是不管的。”
古惜道:“所以我们现在能好好谈一谈了吗?”
破风做了请的手势,所有的天兵都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
古惜要阿轲在外头好好待着,等到他们谈话结束出来为止。
方进大帐,破风挥了挥手,就将这里头的所有无关人员遣散,全场只剩下破风、李达和古惜三人。
古惜以前也在军营里混过几年,对于军营里的情况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像皇子贵族来军营里当官,不管在哪个职位,官大官小,首先干的就是把自己的营帐打扮得跟皇宫似的,就怕自己在军营里住的有一点不舒服。换一般人这么做早就被军营里的那群糙老汉子给整死了,可通常这种娇气包家里就是有权有势,动也动不了,能气死个人。
不过这个破风能凭一己之力统御天界三军,还真是有自己的特别之处的。
古惜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大帐布置,还成,普普通通,不怎么奢华,跟凡间军中大营没什么差别。能看出来破风在军中定然不怎么摆皇子架子,而且还相当平易近人,能与下属打成一片,否则怎么可能让几十万天兵天将心悦诚服。
不过能干出抛妻弃子这种事的人,又怎么会表里如一呢?
古惜眼尖,看到破风的案桌上居然还有好几册话本子,且好几本都是古惜爱看的,其中故事她都能倒背如流。像什么经典曲目例如《穆桂英挂帅》、《花木兰》之类的,一些新编的如《将军令》、《狼旗不倒》之流,果然天下军人一条心,都爱看这些东西。
破风坐到了他的案桌上,然后请古惜坐于客席。古惜没这个兴致陪他演那一套惺惺作态、嘘寒问暖的传统主客会面桥段,她直接站在破风案桌前,用眼神瞥了瞥李达,问道:“你确定要留这么一个?”
破风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他信得过。”
“那成,这是你说的。”古惜开门见山道,“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你再装成什么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可就没什么意思了。有些话我直接开门见山说了比较好,我就是负责来送信传话的,事儿办完了就走,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
古惜毫不拖沓,直接将何夜白的休书拍在了破风的面前:“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这是什么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然后古惜抱着胸看好戏似的看破风的反应。
破风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没有特别剧烈的反应。见到休书二字时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失措,不过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他握紧了拳头,古惜甚至能听到破风指关节因用力过度传来的“咯哧”声。
古惜心道,看来还是有几分在乎何夜的。
破风撕开信封,迅速地浏览了一遍,最后目光落下了休书末端的落款上,那处明晃晃地写着“何夜白”三个大字。
破风看完以后直接将休书放在手里揉碎,然后他调整了一下心情,开口的时候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道:“她......可还说了什么?”
古惜将何夜白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死生契阔,往后无我。”
“她当真......”
“”
破风听到这话后似乎有一瞬间有一种万念俱灰感觉,看这表现,似乎不能以“在乎”二字来形容对何夜白得到感情,却像是爱到了骨子里一样。
那他为什么要抛妻弃子,还纵容百里妙戈屠了百妖岭?
古惜原本还想嘲讽几句破风,可看破风这表现,如果她再落井下石那她可真就不是个人了。唉?她好像本来就不是个人。
不过有些话该问还是要问的。
“何夜白的信和话我都已经带到了,现在该到了我提问的环节了。”古惜双手撑在案桌上,身体前倾对着破风的眼睛,铿锵有力地问道,“第一个问题,六难司这几年是谁在管的?”
六难司是天界为了捕捉各路仙家的求救信号迅速展开救援而设置的一个机构,近几千年来倒有点儿往监察六界的方向上靠拢,地位愈发水涨船高,不是什么权臣都管不了这六难司。
李达见破风没什么心情,很是自觉地替他回答::“六难司原是由我们将军掌管的,月前被蓬莱三公主到天君那处说要讨个闲职,也不知天君是怎么想的,竟将六难司给了三公主。虽说以后都是一家人,可毕竟三公主是蓬莱的人,让她掌管六难司天君也未免有点儿......”
这心也未免有点儿太大了吧!喝了几杯酒啊!
“难怪。”古惜豁然开朗,难怪她放了狐火后等了一天一夜都没见天界拨下一个救兵,原来是卡在百里妙戈那儿了。
不过根据刚刚破风的反应,古惜猜破风即便没了六难司,也必定派人一直盯着何夜白,保护她的安全,否则何夜白不可能安安生生地度过这三年。首先她那个奎妖爹那一关就过不去,更别提其他窥伺神胎的一众妖魔鬼怪了。
古惜对着破风明知故问道:“我前日夜里于人间放出的狐火你可知晓?”
破风没有回答,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古惜见破风没什么反应,便继续说道:“你不回答,那我就当你是知道了。那几天前百里妙戈屠杀百妖岭的事你也该听说了吧,何夜白怀着孕还差点被人活活烧死的事儿你也是知道的吧?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百里妙戈,你打算怎么处置?”
破风这才开口道:“你想要我怎么处置,按天规?按还是蓬莱律?事到如今你觉得谁动得了她?古惜,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所以你就放任百里妙戈屠杀百妖岭、折磨何夜白而无所作为,三天前何夜白被人绑在柴火堆上,若不是我正巧经过,她就连带着你们的孩子一尸两命了,这你也不管吗?你还配当一个男人,配当一个父亲吗?”
“哦,我忘了。”古惜又自问自答道,“你娶她不就是因为她的身份,她的地位,和她背后的数十万蓬莱军队。你抛妻弃子、另寻新欢不就是为了九重天上的那一把破椅子吗?你们一个个都为了区区一个君位争得你死我活,凡人如此,你们神仙亦如此,有意思吗?”
似乎是被古惜戳到了痛处,破风脸上出现了一丝难堪,然后怒道:“成大事者总要有所取舍,我只不过选择了伤害最小的一边,你若是能设身处地的为我想想,你就不会如此咄咄逼人!”
古惜怒火中烧:“那可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舍得!”
“舍不得又如何?请问我尊贵的昆仑神君殿下,你希望我怎么做?”破风刻意加重了昆仑二字,颇有些咬牙切齿道,“我这可没有白给的便宜君位继承。”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古惜已经没什么话好说的,她转身准备出帐,破风挥了挥手,就让李达拿了一张帖子小跑着送到古惜的手上。
那是一张九色琉璃做的帖子,上头是用古篆写着“婚贴”二字,打开帖子之后随即一堆如同“天作之合”之类夸扬这门婚事的陈词滥调扑面而来,以及最后落款上赫然写着百里妙戈与破风的名字,婚期就在七天后。
古惜心头一震,直接黑脸,她指着这帖子问:“你还有脸给我帖子?你就不怕等你大婚那天我带着何夜白他们母子俩来闹场子?!”
“天族大婚,昆仑本就有一本婚贴,无可厚非。况且让你来参加大婚是妙儿的想法,来不来随你,我不强求。你想带谁来,我也不管。”
古惜冷笑道:“妙儿,叫的还真是亲切。你当初叫人小白的时候,也是这么亲切吗?”
破风的脸色愈发难堪,直接挥手叫道:“李达,送客!”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