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窝窝头,你一个,我一个。”
沐忠信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不由分说的就将小姑娘手里的窝窝头挡回去一个。
因为脑海里的历史记忆在提醒他,公元1663年的滇贵之地,虽还未被北方的农民军和建虏祸及,但在全球性的小冰河气候下,两省本就不多的耕地面积大为减少,而相应的的稻米产量更是随之下降,一石米的价钱已经飙升到了令人咋舌的价位,所以两省的百姓,主食暂时只能以玉米番薯为主,逢年过节才有可能在其中掺些稻米解解馋。
而就算是玉米,也只是粗加工后的糙玉米,要后世那种供城里人吃个新鲜的精细玉米面,还得费好几道工序进行多重加工,所以对寻常人家来说,沐忠信眼前这两个见怪不怪的玉米窝头,可是不亚于猪肉的顶级奢侈品。
看小姑娘那不停上下蠕动的喉咙,就知道这两个窝窝头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到底如何了。
“四少爷!这可不行,你是伤员,要多吃些。”
芷兰狠狠的摇头,旋即摆出一脸少年老成,恨铁不成钢的搞笑表情。
“好,你不吃,我就都丢了。”
沐忠信见芷兰死活不肯吃,便使出一招欲擒故纵,拿起了一个窝头就作势朝外丢。
“啊,不许!”
芷兰吓得低呼一声,就像朝飞盘追去的小狗似的,要来阻止沐忠信,却猛不丁被他一把揽住。
“四少爷你坏!”
沐忠信得逞似的张狂笑着,将手里的窝头塞进小姑娘的手中,芷兰抿紧嘴唇娇嗔不已,眼眶却渐渐红了,嘴里痴痴念着:“四少爷,对我总是极好,只可惜,怎么就是个傻子。”
沐忠信听到了,却只笑着没有说话,他默默怀抱着臂弯里较小瘦弱的身躯,心里没有一丝杂念,有的只是心头的沉重。
“快吃吧,一点都不许剩。”
沐忠信一边催促着芷兰快点开动,自己也实在按捺不住腹中饥饿,一边大肆开啃起来,但即便是这来之不易的窝窝头,沐忠信吃得也一言难尽,要知道这可根本不是后来那种经过无数次改造优化的玉米,而只是涩口的难以下咽的初级加工食品。
拳头大小的窝头在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啃食下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姑娘羞涩的打了个饱嗝,然后默然无语,接着还是沐忠信先作了声,
“芷兰,现在我问你答,看看我脑子清醒了没有。”
沐忠信一句话说完,才发觉小姑娘很明显愣了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哦,自己原来是个性格憨厚,只知混吃等死的痴傻公子,现在说话语气竟莫名变得清晰强势,怪不得芷兰如见鬼神一般。
可小姑娘也毕竟阅历尚浅,更兼关心沐忠信的健康,自然没往更深处想在意,重重地点头之后,示意沐忠信提问。
“这里是……木城庄……”
沐忠信皱眉,细细思索着。
“昆明,滇池南,木城庄。”
乍听到芷兰说出这个地名,沐忠信幸福得差点从床上一蹦三尺高。
木城庄!?
这地儿,可是滇省历代国公爷行猎踏青的地方,也是沐天波当前直属的庄园之一,可是拥有上百亩良好的田地,如果沐忠信记得没错,在那附近,还有一座储量极其惊人的铜矿山!
要知道,云贵之地,跟江南鱼米之乡,抑或是群雄必争的中原之地不同,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多山少水少耕地,明初作为初代黔国公沐英长子的沐春袭父职镇守云南之后,深感此处地瘠民穷,才大兴屯政,凿铁齿河,硬是灌溉出万亩良田,活人无数,其后沐家代代都效仿此事,才使得云贵两省的耕地渐渐增多,百姓官兵得以繁衍生息。
而昆明木城庄,则是背靠着八百里滇池,四周全部是肥田沃土的最好的一处屯所,耕种的佃农也大多是汉民,绝少土人,除了有时向总府上缴贡品之外,剩下的一切便全部归沐忠信处置。
只不过现在的情况对于沐忠信而言,就有些难堪了,念及刚才芷兰提到手下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不难知道自己这个百户所的屯田官,只怕是早就被手底下的蛀虫硕鼠们架空了,要想重新执掌这块风水宝地,那还必须要有一些铁血手段。
特别是这一次离奇受伤,是沐忠信在从昆明总府的返程途中和夷人起了争斗,结果在头上狠狠挨了一闷棍,虽然凶手早已逃遁的无影无踪,沐忠信原来也不太在意,所谓阴沟里翻船,不过如此,但他现在却起了疑心,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沐忠信虽然脑子痴傻,但是一身武艺却百里挑一,又加上他沐府子弟的身份,什么样的泼皮无赖胆敢当途对他下手?
这里头,怕是另有猫腻。
沐忠信苦笑,却没办法继续往下推测,眼下自己掌握的情况还太过细微,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还需要一根线串起来,才能最终弄个水落石出。
“四少爷,可有大碍?”
芷兰见沐忠信神色闪烁,半天不开口说话,脸上的关切之意就又浓了几分。
沐忠信刮了刮小姑娘的鼻子,强颜欢笑道,
“嘿嘿没事,傻丫头,我这笨脑子,还能坏成啥样。”
小姑娘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莞尔一笑,给沐忠信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唉,四少爷,你要不是一个傻子,该多好!”
芷兰有些心痛道,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然还察觉不出沐忠信那早已转变的灵动心性,只要沐忠信还记得住她,就心满意足了。
“四少爷,你先躺着吧,兰儿,兰儿要去回房去,准备侍候赵总管了·····”
小姑娘把脸别了过去,不忍心叫沐忠信瞧见她脸上的痛苦和落寞。
“侍候?!怎么个,侍候法!?赵总管·····他,把你如何了?!”
沐忠信顿时脸色发白,两只拳头登时也捏成了沙包大小,心头一股无名的怒火,更是油然而生!这还是人吗?这简直连畜生都不如啊!芷兰这丫头,怕是连十五岁都不到吧!
“少···少爷,赵总管他每晚都要······来奴婢房中,
摸···捏人家的身子,好痛!”
芷兰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豆大的泪珠也是一滴一滴沉重的砸在沐忠信的心头。
“走,带我过去,今天有我在,没有人能够欺负你!”
下一秒,沐忠信已是捏紧铁拳倏的站起,双目之中,更是蕴满了要吃人般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