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的老板是个青壮年,不管陈悠然是不是穿着一身夜行衣,只管大声招呼,声如洪钟:“小兄弟!美酒杜康!进来饮几杯?”
陈悠然浅浅朝人作揖,又拿了一块小小的碎银子:“小弟只是借个地方休息片刻,不饮酒,给我倒壶茶便罢。”
“哎!”那壮年看陈悠然翩翩公子的模样,也没那么多虚礼,直接拿了一小坛酒和两个黑色酒碗朝桌上一放:“来了洛阳怎能不饮杜康呢!近日旱情严重,兄弟我好几天没有做过生意了,这样,银子你收回去!这酒,我请了!你一同与我豪饮便是!”
陈悠然茫然,还未回绝便听到那壮年一边倒酒一边说道:“我听你口音是长安来的吧,你们那里的人是不是都是这么眉清目秀?而且我看你走路姿势不对,是不是伤了腰?喝点杜康,好得快!”
“大哥好眼力。”陈悠然谨慎了许多,清浅朝人笑了笑,看着对方身上只简单披了个粗麻坎肩,手臂的健硕怕不是能一拳打死一只牛,所以说话就小心了许多:“小弟是奉命暗访的外吏,过来送信的。”
“无妨无妨!”壮汉说道:“只要能喝酒走遍天下是好友,文官也好武将也罢,别客气。”
陈悠然默默点点头,双手端着酒碗浅啜一口,他本来就没喝过什么酒,上次在桃园斋的时候酒都还没上他便离开。这杜康闻着香,喝了一口却觉得很辣,从舌尖到咽喉都火辣辣的,但过了小会儿,又能品出片刻甘甜。
那壮汉见人只喝那么一点,爽朗笑了:“既然不能喝酒也不能勉强,我去给你切二两牛肉!”说着便起身朝后院去,嘴巴里嘟囔着:“牛肉贵!现在什么都贵!”
陈悠然瞧着那背影的时候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陈悠然侧身去看,不小心有扭到了腰上的伤,咬咬牙咽下痛呼声,整个人都觉得有些无力了。
温露手里卷着一张大纸站在门口正小心朝屋里的桌面看,桌面上放着两只酒碗。
陈悠然小心将刚刚被送回来的碎银子放在桌面上,跟着温露一起离开酒肆。
他带着温露几乎没有地方可以去,青楼那地方陈悠然更是希望温露永远别有机会进去,所以便找了一处巷子,选了个窗口点灯的地方将地图铺开,席地坐了。
温露虽然一身黑衣,却时刻记得修养二字,所以只是浅浅蹲下。
陈悠然身后倚着墙壁终于觉得自己的腰舒服了些,可免不了要低头看地图,一牵扯便又是刺痛,陈悠然觉得这伤不能拖,抬头看了看温露:“你这次过来的时候可有带药?”
温露不知道陈悠然的情况严重成这样,更没想主动拿出药给陈悠然,但看人冷汗频出莫名就慌了起来,从袖中拿出一个药瓶:“这是我刚刚去跟段将军要了跌打药过来,可能不对症,你看看能不能用?”
陈悠然接药瓶的手一顿,温露又急忙说道:“我什么都没说,段将军也不知道我的跌打药是拿给谁的,但段将军那儿有药酒,那个应该更好,你若实在忍不住就请段将军看看,他在营中也是军医。”
“军医?”陈悠然反问:“这位段将军能文善武才智双全,没想到还是军医。”
陈悠然只震惊了片刻,也不管温露拿来的到底是什么药,从药瓶里捻了两粒便吞了下去,他嘴巴里还有清香的酒气,倒没觉得这药是苦的。
将药瓶还给温露,陈悠然将地图捧至眼前看,一个县衙其实还是挺大的,从仪门入大堂二堂,知县住的院子在东北角,碰巧挨着东账房,陈悠然点了点地图给温露看:“温露,你也在县衙走过许多次,这知县住的院子跟地图上标注的可不是一处,所以你明日要着重先查院子,最好再找找有没有暗格或者密室之类的地方,说不定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喊段将军陪你一同去,就以全局搜查的名义去找,万一是知县声东击西将东西藏在最不会被人注意的地方,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温露对这种嘱咐的话听着不是太舒服,顺便反问了一句:“明日你不亲自去看看吗?”
陈悠然朝着温露抬起手臂:“可能有点假,但是你能扶我一下吗…”
温露急忙起身去扶陈悠然,却发现陈悠然几乎将全身力气压在她身上,似乎真的出了什么问题,皱眉道:“你是不是摔伤了?!”
“无妨。”陈悠然身后倚着墙壁,双手缓慢将地图卷起来:“我明日就不去县衙看了,我现在有加害悠然公子的嫌疑,陈将军防我防得紧,我得先回去睡一觉。”
“要不我请旗吉大人或者段将军…”“不用了。”陈悠然打断温露说话:“放心,别慌,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话音刚落,巷口便出现了一高大的身影,陈悠然下意识扯着温露往墙根站,凝神去听对方的脚步,温露看样子并不紧张,小声说道:“看影子可能是段将军。”
段聪从温露拿走跌打药之后便跟着温露了,温露是个姑娘,又是温家嫡女,这个时辰拿着一瓶跌打药和一张地图外出本就不正常。在来洛阳之前丰将军便告诫过他,一定要保证温露的安全,若温家嫡女出了事,他们几个人直接提头去见就罢了。
所以他跟着温露离开客栈的时候鬼使神差拿了一瓶药酒就跟了,谁知在巷口还能听到二人商议县衙的事情,特别是听着林西那孩子可怜巴巴说着陈将军防备他便更让人心生不忍。
陈悠然看见段聪还是有些不喜,抱拳低头行礼,不咸不淡说了一句:“见过段将军。”
“我也并非有意听墙角,只是要保温小姐平安。”段聪并不在意陈悠然的无礼,倒是先抱拳请罪。
陈悠然有点不好意思,点点头道别:“那在下便先回住的地方了,还请段将军高抬贵手,就当今日没有见过林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