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岩松一行人,出后院,到得客栈大堂,只见前面十来张方桌早已是坐得满满当当,客人或吃或喝或玩正不亦乐乎,过道上迎来送往人群络绎不绝。
跑堂眼尖看见他们出来,赶紧迎上前道一句,爷,你们的饭菜已经准备妥当,将他们引到西侧边四座雅间桌子坐好,放下门上纱帐,尖声的逐一唱菜:龙井竹荪、佛手金卷、山珍刺龙芽、蒙顶兰菇、莲蓬豆腐......。延净前几日不过在房间内静养,让小二送些细粥茶蛋,哪料到客栈里如此景象。十几个菜名一阵唱罢,全是些精致素食,延净只得内心道一句阿弥陀佛,直感叹张岩松心细如发用心良苦。
“小师傅,请!”张岩松右手作势,轻道一句。
“张施主,小僧何德何能,哪吃得完这么多的东西,真是让你费心了。出家人但求粗茶淡饭,一日三餐也就足矣。”延净双手合十歉声到。
“延净小师傅不要介意,都是些我嘴贫想吃的地方菜而已。”张幼竹轻声应到。
张岩松浅笑一声,“《金刚经》讲,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这样说来,桌上也不过是些便饭罢了,小师傅何必计较。”
延净不曾想张岩松说话处事自成一套,简单几句,就能够左右乾坤,让人如沐春风。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听说龙泉山灵秀寺被火烧的一干二净”
“可不是吗,上一次上成都时,我还刻意去灵秀寺上过香,不料短短数天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张岩松一行人正在吃饭,隐隐约约听见隔壁雅间里谈论灵秀寺的声音,赶紧用手指堵嘴示意大家安静。延净丢下筷子,更是恨不得立起耳朵,听得真切。
“真是料想不到,岷山派竟会对灵秀寺痛下毒手,将其灭门。恒宁掌门师太怎么说也算是德高望重,原来在利益面前也不过是人面兽心笑里藏刀。”隔壁继续说道。
“利益面前?”一人轻问。
“就是为抢夺灵秀寺的镇寺之宝《壁尚剑诀》呀,现在武林里只怕是人人都知道了。”
“哎,最卑贱不过感情,最复杂莫过于人心。可怜行定方丈怀瑾握瑜、高风亮节竟被岷山派活活烧死在灵秀寺外广场。听说行定大师才高行洁,涅槃得道死后还身化作几十颗舍利子,被附近百姓请回家供养。”
延净听罢,只感觉双脚一软,一阵眩晕,继而左手扶墙,将手指捏得咯吱作响。不待继续听下去,延净掀开纱帐,闯进隔壁雅间,“不准你们胡说,我师父行定大师怎么会死!”
“现在整个武林都已经知道了,哪里有假。”两人看见延净眼中喷火,大吃一惊,音调降了一半。
“撒谎。你们不是说灵秀寺被灭门了吗,我就健在。还说有什么《壁尚剑诀》是灵秀寺镇寺之宝,我根本听都没听过。撒谎,你们撒谎!”延净情绪激动,不愿听见任何人说关于师父的不好,大声自顾自辩解道。酒楼里人群顿时围拢过来看个热闹。
张岩松来不及上前阻止,心里大叫不好。
“快走!”张岩松拉起延净,转身对张幼竹和小芳说道。
“且慢!”一个凌厉的声音说罢,随即出现在四人面前,拦住去路。只见此人宽头圆脸,粗矮身材,衣服下半边纽扣不系露出滚圆肚皮。腰间别一把长剑将及肩膀,比例失衡显得有些滑稽。
“想必你就是灵秀寺延净小和尚了吧。”那人轻声笑道。
延净一行四人大吃一惊,不想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一时半会儿猜不透对方来意。延净只得点头不语表示答应。
“早听说灵秀寺行定方丈德隆望重,名师出高徒,二十二个弟子德才兼备。前几天我去已经烧成废墟的灵秀寺吊唁之时,就纳闷只发现了二十一具弟子的尸体,还以为是岷山派另有私心,对外宣称灭门,背地里却将小和尚偷偷带走。不想竟会在此相遇。”那人说道。
“啊!”围观众人一片哗然,不料灵秀寺居然还能有人存活,一边又感叹人不可貌相,此人虽长得粗鄙,心思却如此缜密。只两三个眼尖者低声说道,“不好,他是无恶不作的水鬼愁刘旭。”
张岩松听罢心里一紧上前作礼,打着哈哈,“原来是白沙帮刘旭帮主,失敬失敬。”
张岩松早听说长江上游嘉陵江、涪江沿岸,码头纤夫杂工之间,朝夕相处,自成一个秘密社会,人数众多,影响甚大。后世在清末民初竟然于此发展出四川著名的哥老会——袍哥人家,那自是后话。且说白沙帮此刻时值鼎盛,门人众多,这刘旭更是因为不择手段,心狠手辣而被称为水鬼愁。很多外地人到川东,用他们的黑话说都得拜一下码头,不然冷不丁地就可能翻跟头吃大亏。
“张岩松堂主,过谦了。”刘旭头也不抬的回到,似乎对其人了如指掌,“渭南堂镖局近年生意可好?”
“多承白沙帮刘帮主和四川武林众兄弟厚爱,渭南堂小本生意,还勉强能够吃得上饭”张岩松双手作揖躬身道,“鄙人不日定当备礼逐一拜访。”
刘旭轻哼一声,继续对着延净说道,“俗话说狗爱吃屎,商人爱敛财,儒生爱看书。学武之人对武功秘籍自然神往。听说灵秀寺《壁尚剑诀》天下第一,武林中人趋之若鹜。所以本人想借贵寺剑谱一阅。想来当今世上也只有小和尚知道剑谱下落了。众围观英雄好汉在场,本人担保看完马上归还给小和尚。”
刘旭不把张岩松放在眼里,说话间顺带将其骂了一遍,只听得张岩松脸色发青,强忍克制。
“刘帮主,小僧自幼长于寺中,对灵秀寺一切都了然于心,哪里有颗野菜,哪里流浪猫喜欢呆,哪里的蜘蛛颜色最可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却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剑谱不剑谱。”延净上前一脸诚恳地回到。
“哦?也许是小师傅记性不好,忘记了也不一定。”刘旭执意不肯退让,“所以想请小师傅到白沙帮中坐坐,自有好吃好喝伺候,一则游山玩水一程,一则万一哪日想起来了,刘某记录下来,也不至于让剑谱失传,对灵秀寺、对江湖也算是功德一场。”
“无耻强盗。”张幼竹心里痛斥,不由得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