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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文凭惹的祸
文/阿辞
应聘到特区万佳空调公司上班的第一天，经理就递给我一叠图纸，让我先熟悉熟悉。这是公司新接的一项三十层大楼的中央空调设计安装工程。面对经理信任的目光，我在心里叫苦不迭。实际上我是中专毕业的，尽管我门门功课成绩都很优秀，但因学历低，找工作太难，就买了个硕士研究生的假文凭。事到如今，只有硬着头皮去干了。好在我学的专业是室内装潢设计，又曾在装潢公司干过两年，有一定的基础。我加紧学习有关中央空调安装的知识，着重学习那些需要计算的地方。上班学，下班学，每天都学到深夜。
没多久，公司秘书被辞退了，重新请了一个女孩，叫杨柳，中文本科毕业。她的外貌和她的名字一样，温柔而轻盈，让人眼前一亮。她虽是做文秘，但经理也要求她能看懂图纸，尽量多学一些空调方面的知识。看得出，她是个上进好学的女孩，有时间就看书、看图。遇上不懂的问题就来问我，她哪里想得到我这个研究生是个冒牌货！
公司办公室共有十一个人，除了经理和两名设计师（当地设计院的退休人员），其余八人都是来广州打工的年轻人，关系相处得都不错。大家见杨柳总是找我，就拿我们打趣，说我们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儿。
大家越是玩笑，我越是痛苦，因为从看见杨柳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喜欢她。但想到自己是个冒牌货，而她却是那么出色，我就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不让自己有非分之想。
到公司半年后，经理要我做一项工程预算，并派杨柳给我帮忙。为了抢时间，我们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有一天晚上，我们同时伸手去拿一本预算定额的书，两只手碰到了一起，我们都楞了两秒钟没有缩回自己的手。在那一瞬间，我们的关系似乎起了微妙的变化。
预算的工作结束没多久，有一次我和杨柳一起下工地。那天是在三十层大楼的楼顶安装凉水塔，工人们收工后全部下去了，天台上只剩下我和她。在落日的余辉中，她看上去真美！我突然决定抛开一切顾虑，在爱情的天平上，难道男的学历非要比女的高吗？我难道不能胜任我现在承担的工作吗？我能感觉到她也是喜欢我的，我应该把一切都告诉她，包括我的感情秘密，于是我问她：“今天晚上有空吗？”“有什么事吗？”“我想请你喝茶。”“哦？”她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目光望着远处说：“对不起，今天晚上没空，我们下去吧，经理他们还在楼下呢。”
我不知道是怎么下楼的。她为什么要拒绝我呢？难道是我在自作多情？一种近乎失恋的痛苦，令我一连许多天都胡猜乱想，彻夜失眠，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就在这时一个更可怕的打击，又突然向我袭来！一天，经理突然叫我们把毕业证书都交上去，事后才知道，他对我们中的个别人的学历起了疑心，决定把文凭都送去检测一下。检测的结果让人大吃一惊：我们八个年轻人，除了杨柳的文凭是真的，其余七个全是假的！
我们七个人立即被炒了鱿鱼。经理恩准我们在找到新住处之前还可以在公司的宿舍住几天，但我们都决定第二天一早就离开。晚上，我们七个人聚在一个小餐馆里共进最后的晚餐。大家的心情都很不好，我的心情更加沉重，还暗暗感到不平，我的文凭是假，但我肯干肯学，对公司分配的每一项工作任务，都出色地完成了，为什么我就因少了那张文凭而下岗？当我们开第二瓶白酒的时候，杨柳不知怎么找来了。她陪我们一起烦恼，一起喝酒。她的情绪显得很不正常，脸色也很难看，先是痴痴地傻笑，但喝着喝着，她又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使我们几个人的心情更加感到不是滋味。不知为什么，我们都对她有些反感。她业务水平高，文凭又是真的，一直受着公司领导的赏识，她又笑又哭的做什么？假惺惺的装给谁看！吃完最后的晚餐，我愁肠百结地回到宿舍后，杨柳又来找我，邀我出去走走，我以天太晚为由，拒绝了她。
第二天一早，我们离开时，杨柳问我准备去哪里，我说不知道。乘大家不注意，她塞给我一张纸条。到了长途汽车站，我打开来看，上面写着：今晚八点，我在公司左边的小桥上等你，你一定要来，不见不散！
我本来打算离开特区去另外一个城市投奔一个好朋友，拿着这张纸条，我犹豫了：今天走还是不走？这一走，恐怕不会再见面了；不走，去见上一面，又能有什么结果呢？她早就拒绝过和我约会！她是大学本科生，我是无业的中专生，比她矮了一截，就是在一起，我的自尊心也不会好受。思来想去，在车站整整徘徊了一个上午，最终我还是坐上车走了。
我到朋友那里暂时落了脚，半个月后进了一家电子厂，做了一名技工。生活一旦安定下来，思念就像潮水一样涌涨上来：她过得好吗？她会生我的气吗？一天上午，我忍不住给她打电话，没想到万佳公司的电话全都停用了。公司是倒闭了还是搬迁了？她现在在哪里呢？我开始后悔那天晚上没有去赴约。
我变得更加沉默，一心埋头干工作。由于我工作认真努力，成绩显著，一年后，我升到了某部门主管。
有一天，我出差回来，碰上厂里要新招一批人，正准备进行复试，厂长要我也坐下来一起看看。翻着应聘人员的资料，我突然看见一个让我心跳的名字：杨柳！再看照片，没错，真的是她！天呐，想不到那个一直让我魂牵梦绕的人，很快就能见到了。分开一年多了，她怎么也到这个城市来了呢？她还记得我吗？她会不会已有了男朋友？
我正七想八想，杨柳走进来了，她似乎比以前瘦了一点，啊？！她是杨柳吗？我揉揉眼睛，盯着她仔细看，她长得非常像杨柳，但她绝对不是杨柳。她也盯着我看，也很失态。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她问我：“请问，你是桑晨吗？”我愣愣地点了一下头，她走到厂长面前说：“对不起，请把我的资料还给我，我不想来你们厂了。”
厂长知道这肯定和我有关，但没有多问，只是对我说：“你要不要去追她？走远了就追不上了。”厂长的话提醒了我，我追上那个女孩，问她：“你是谁？为什么认识我？”“我是杨柳，你不会不记得这个名字吧！”“你不是杨柳，她现在在哪里？”“你真的想知道吗？”“我非常想知道。”“我替她问你一句，你喜欢她吗？”“喜欢。”“既然喜欢，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去赴约？”“我很后悔，请你给我一次机会，我想当面向她道歉，求她原谅。”“后悔已经晚了，她不可能原谅你。”她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和愤怒，让我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的再三恳求、追问下，她终于说出了真相。原来，她才是真正的杨柳，而我认识的那个“杨柳”却是她的堂妹，名叫杨柯。
杨柯读书成绩很好，她升高三时，她哥哥考取了大学，而她父母双双下岗，她不得不辍学外出打工。除了供哥哥读书，她还要往家里寄钱。父母身休不好，常生病，医药费都报不了。一个年轻的女孩要支撑这样一个家，可想而知是多么艰辛！由于只有初中毕业证，她很难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她就这样在生活的底层挣扎着。
杨柳大学毕业后，也出来打工，很快就找到一份写字楼的工作，工资高，工作又体面。杨柯很羡慕。姐妹俩长得很像，杨柯就想用堂姐的文凭找工作。于是，杨柳以身份证丢失为由又办了一个身份证给杨柯用。毕业证则两人共用，反正两人所在的城市相距不远，要用毕业证原件的时候又不多。就这样，杨柯用杨柳的证件应聘到了万佳公司。
大概是那一堆图纸起了一定的作用吧，当她第一次见到我时，就对我心生爱慕。她从没有怀疑过我的文凭，而是自卑自己高中都没有毕业，家境又不好，与我的差距太大，她把这份感情深深压在了心底。那次在天台上我约她喝茶，她很欣喜，但想到自己连名字都是假的，就拒绝了我。
当知道我的文凭是假的，她非常高兴，因为我们平等了。但我被炒了鱿鱼，她又十分难过，为我的前途担忧。她想告诉我她的学历也是假的，但我没有给她机会。那天晚上，她一直在桥上等，半夜的时候，突然窜出两个歹徒，欲对她进行强暴。她拼死反抗，被那两个恶棍连捅了七刀。110巡警接到路人报警赶来，抓住两个正在逃窜的歹徒，杨柳却因失血过多，死在了驶往医院的救护车上。
她对我的感情，杨柳是从她遗留下来的日记中知道的。日记中还夹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万佳公司八个年轻人的合影，一张是我的一寸肖像，她从一份废弃的表格上撕下来的。
杨柯！一个多么美丽的名字，一个多么美丽的女孩！
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拒绝我的约会，那天又为什么既高兴又哭泣，我终于知道了自己是多么该死！
后来在杨柯的坟前，杨柳把她那本日记交给了我。从此我一直随身带着这本日记，那些深情的文字就是对我最大的惩罚，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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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的诱惑
文/阿辞
没完没了的工作，没完没了的责任，自从进入雷傲公司后，我几乎没在12点以前睡过觉。常常为了早上能多睡一会儿，有时仅仅是为了多睡五分钟，我不得不跑着去地铁站。上下班高峰时，只有坐地铁才不会堵车。
在地铁里，我总是闭目养神，每天对着电脑十几个小时，我的眼睛太需要休息了。
有天早上，一上地铁我就幸运地得到一个座位，然而不幸的是，坐着坐着我睡着了。当我猛然清醒过来，已经坐过好几站了。更不幸的是，我的包不见了，手机、钱、记事本、钥匙、地铁票都在里面。下车后，因为没有票，出站都出不了。
我沮丧地坐在站台的椅子上，好一会儿才注意到身边还坐着一个小女孩，五岁左右，长得还不错，挺可爱的，但是穿着一条俗气的红裙子，粉红的凉鞋，看上去象是民工的孩子。我瞧瞧四周，不见大人，于是问她：“小朋友，你妈妈呢？”“我没有妈妈。”“那你有爸爸吗？”“有爸爸，爸爸不见了。阿姨，你带我找爸爸好不好？”看着她可怜又可爱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拒绝。
拉起她的小手，我才发现她手里有张地铁票。我们到出口处试了一下，真是有用的。出站后，先打的去公司，准备到公司后再借钱付车费。
到公司门口下了车，我傻眼了，公司大门紧闭。奇怪，今天不是双休日，也不是节假日，怎么会没人上班呢？老板明明说了今天要开会呀。
我掐掐自己，很疼，不会是做梦。真是见鬼，怎么回事呢？
我只得带着那个小女孩，又坐上了出租车。叫开了自家的门，老妈吃惊地问：“这小姑娘是谁？”我说：“拣来的。”老妈更惊奇了，“你怎么不上班，还拣个小姑娘回来。”
我把今天的“奇遇”说了一遍，老妈是菩萨心肠，对我的公司为什么关门并不关心，急着要给小女孩找家。
小女孩的普通话不怎么标准，我们问了老半天才知道她的名字叫紫草，今年五岁，爸爸叫秦毅，然后就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我把紫草带到派出所去报了案，警察请我先帮忙照顾一下孩子，我答应了，反正我妈已经退休，天天在家。回来的路上，我给紫草买了些衣服和玩具。
下午，我给公司打了好几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第二天，公司的门还是关着的。
第三天再去，门总算开了，不过，只有雷老板和几个高级职员在，其他人都不知去了哪里。雷老板脸色阴沉，看上去心情很不好，他正在和那几个人交代工作。我忐忑不安地站在一边，不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问我该做什么。
等他交代完了，我小心叫了一声：“雷老板。”
雷老板看了我一眼，冷冷地问：“这两天为什么没上班？为什么连假也不请？为什么手机一直关机？”
我老老实实从头说起：“前天早上上班时，我在地铁上睡着了，当......”
雷老板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你在地铁里睡着了？你晚上没睡觉吗？”
我有些委屈，忍不住说：“我的工作量大，上班时根本完不成，只好带回家做，每天都很晚才睡。”
“你什么意思？如果你嫌工作太辛苦，你可以不做。”说完，他看也不看我一眼，急匆匆地走了。
现在的工作是难找，可我也不能为了这份工作连自尊都不要吧。而且我怀疑，公司可能出了大问题。走就走。
我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无精打彩地走向地铁站。这时，手机响了，是派出所打来的，说找到紫草的爸爸了，因为她爸爸在电视和报纸上都登了寻人启事。放下电话，我的心情立即好起来，为一个走失的小孩找到亲人，总是一件开心的事。
到了派出所，让我意外的是，紫草的爸爸秦毅竟然是个风度翩翩的男人，三十来岁，衣着讲究，气度不凡。
秦毅对我千恩万谢，然后和派出所的同志一起去我家领女儿。
在路上，我实在忍不住问他：“看你的衣服挺讲究的，为什么你女儿穿成那样子？”
他笑了笑说：“每次带她买衣服，我看中的她总是不喜欢，非要自己挑，她喜欢鲜艳的颜色，我也就由着她了，只要她觉得快乐就行。她没有妈妈，我总想爱她多一点。比如这次，她在电视上看见了地铁，就嚷着要坐，小城市没有地铁，所以我特意带她到上海来坐。”
我不由对他暗生好感，是啊，有什么比快乐更重要呢？
紫草找到了，我和秦毅也越来越熟了，我知道了他是个药材商人，家在药都亳州，那是个小城市，但有全国最大的中药材交易市场，药商云集。他给我讲了很多生意场上的故事，这让我羡慕不已。
有天晚上，我忍不住和秦毅说起找工作的艰难，他高兴地说：“找不到更好，和我去亳州吧，帮我做生意。”
我摇摇头：“去那么小的地方，能有什么发展前途，会把我闷死的。”
秦毅双眉一挑说：“大城市有什么好？人活着太累。去我们那儿多好，每天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睡觉睡到自然醒，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我终于被秦毅说动了心，决定跟他去亳州看看。
说去就去，然而我没想到的是，在火车站候车室，竟然碰见了雷老板。更让我意外的是，他竟然是秦毅的朋友，是赶来送秦毅的。他见我和秦毅在一起，也很意外，惊讶地问我：“你也是来送他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还没开口，秦毅先说了：“就是她收留了我女儿，她是我的恩人。”
雷老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把那天“拣”到紫草的过程说了。旧事重提，那个迷团又跳进我的脑海，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公司突然关了两天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雷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我，那全是因为紫草。我这才知道，雷老板和秦毅是战友，当年他的创业基金是秦毅帮他贷的款。这次秦毅带女儿来上海玩，因为临时去杭州有事，就把紫草放在他家。他老婆觉得紫草的衣服太土气，想带她去买些新衣服，谁知一到街上孩子就走丢了。当时他们夫妻俩急坏了，立即带着全公司的人出来找，第二天又关门找了一天，也登了寻人启事。傍晚秦毅回到上海，他的数码相机里有紫草的照片，于是又在电视和报纸上登了带照片的寻人启事。
雷老板说：“秦毅回来后，非要我的公司开门上班，我就派了几个人在公司处理紧要事情，其他人仍然跟我去找孩子。当时我心情很糟糕，对你发了脾气，希望你能原谅，还回公司上班好吗？”
我就象正在做梦的人突然被惊醒，难道我真的甘心去那个小地方生活吗？我能习惯吗？我想，我不能。
我问秦毅：“你能来上海发展吗？”他笑笑说：“怎么可能？来上海我做什么？再说，在亳州，我算是有钱人，可以悠闲地生活，如果来上海，我的钱恐怕只够买一套好一点的房子。”
雷老板早已知趣地站到一边去了，我大胆地看着秦毅的眼睛，突然想起张小娴那的句名言：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默默地看着秦毅，我在心里说：“不对，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你就站在我面前，我却不能爱你，因为我们的心不在同一个世界。我还是宁愿选择为了多睡五分钟而跑着去地铁站的生活。”
这时，开始检票了，我说：“对不起！我不去了，我也不进站送你了。”
秦毅望着我，没问为什么，他牵着紫草进了站，一次也没有回头。我知道，他不想别人看见他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