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的过了，到了建文三年的初夏，时局对于建文帝来说已经不是很明朗了。杭州城里依旧是歌舞升平，倒是一点儿影响都没有。温禧禧去外头买书，正好在书局门口听见人家说燕王的事儿，她便竖着耳朵拿着书本假装翻看，实则是在听他们说话。
“这天看着就是要打雷，一阵噼里啪啦的电闪雷鸣之下，不知道要殃及多少池鱼？”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手中摇着纸扇，话中有话的说道。
“兄台，你这是说这黄梅天气，还是要说眼下……”一旁的书生不知是老实还是有意，他倒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嗐，这还听不懂？”与他们一道儿的人中，有人用手中折扇指了指北方的位置，低声说：“那儿打雷了。真不知道这一趟是燕京胜，还是南京稳？”他啧啧摇头，似乎对如今的时局表现出了一副不确定的模样。
刚才话中有话的那个书生倒是忽然笑了，他信心满满的回对说：“当然是南京稳。且不说那是都城，就说皇帝身边的臣子，哪一个不是当年太祖爷给他留下的帮手？再说，太祖爷为了他的孙子是费尽心思，什么都想到了。“
他这话叫一旁听的人摇头，上来直接回怼说：“太祖爷是想的周到，可他能料到孙子身边出了一堆蠢货？”这话是撒开了胆子说的。那人倒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带着惋惜的情绪说：“瞧瞧太祖爷身边的人，但凡有二心的都叫他杀了个干净。可这位呢？分不清好赖啊，活活的叫身边那两个没有经验的毛头小子给拖累了。反而燕京那边可是越战越勇，他们现在是已经过了山东了！这一次，我看是燕京胜。”
这一句话说出来，叫别人如何去接？这是逆臣说的话，说难听了是要杀头的。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最后一哄而散。温禧禧把书放回架子上，她从书局里出来，看了看周围，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平静。
虽然说温崇山是靠着燕王的，可这多的事儿他却从来不在府中说，故而府中的人也对时局里的事儿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虽然刚才那几个人说的不知真假，可却也不是空穴来风的话。温禧禧想着既然燕王他们已经打过山东，距离举兵入南京城恐怕只是时间问题。想来，到时候是生是死也就是眼前的事儿了。她心中不知为何七上八下，并没有什么喜悦的感觉，匆匆买了两本自己要的书便就回府去了。
“三小姐可算回来了，小少爷说等着您来给他解释解释今日课堂上听不懂的文章。”温晏明房里的人见温禧禧从大门口进去，便马上将人拦住。金穗走了以后就是温禧禧辅导温晏明的功课，因着俩姐弟的关系有所缓和，温禧禧倒也没有拒绝。宋芊芊也因为温禧禧帮了自己儿子，对她也是热络了许多。每次温禧禧去二房的院子都叫下人以礼相待不说，还给她准备许多吃的。
温禧禧心情比较焦虑，一边走一边摆手说：“叫小弟先等等，我晚上吃了饭去。现在我忙着，一会儿来。”她想着刚才外头听来的事儿得和温慈慈说一说，不然心中难解这淤塞。
温慈慈还是老样子，软禁在房内不得出去已有一年左右。她倒是习惯了这生活，每天就是看看话本，做点刺绣打发时间。讲实在的，就是这一年，她的性子都给磨的没有了脾气。况且，燕京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她是乐得轻松自在，心中希望朱高炽最好是来个悔婚。
“大姐！”温禧禧小跑进院子，人未到声音先到了。
温慈慈正坐在桌边做绣活，她见温禧禧来了，便笑着问：“你这莽莽撞撞的，什么事儿那么着急？”
温禧禧进门就将房门关上，她将温慈慈手中的针线给拿了丢到绣篮里，将人拉到里屋说话。“你可知燕京那边已经过了山东了，眼看着要入南京城。”她低声严肃的说道。
温慈慈见她这严肃的神情，不是很明白她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啊，但是这又有什么呢？”
“大姐！他们打到南京城的话，这燕王是不是阎王可就是要定下了啊！”温禧禧皱眉，她看着温慈慈继续说道：“这就意味着，燕王家来娶亲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也就有了定数。若是真的，恐怕你不是嫁去燕京，而是南京。若是假的，不知温家命数到底要走到何处？”她实在是忧虑这燕王的人品，就怕被人玩弄于权术之中却浑然不知。
温慈慈听着前面的话觉得还行，可听到最后一句叫她也是咯噔一记。“此话怎讲？外头是有什么风声吗？”
温禧禧也不确定，她摇头轻叹，说：“我就是在书局外头听见有人在说时局。我想着如今爹爹是做着与虎谋皮的生意，实在是叫人不安心。婚姻是大事，朱高炽又是嫡长子，燕王若是连这种事情都当做儿戏，那我们温家的命呢？是不是他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哄骗我们出钱，不需要的时候就能按个罪名将我们杀了。”她抬头看着温慈慈，忧虑极了，“而且，我们现在是帮着燕王造反。燕王登基其实名不正言不顺，是篡位。哪一个皇帝喜欢史书上这样记载自己？定然是要把自己以前见不得光的这些勾当都处理干净了才能安心。温家现在不就是不干净的东西嘛，燕王想要名正言顺，温家自然就生死未卜。只怕沈万三的结局都会好过我们。”帝王的心眼最是重，谁能斗得过这样的人？
“我是不在意这婚成不成的，倒是你刚才说的叫我心惊肉跳，好不紧张。”温慈慈心中暗想，若是牺牲了金穗和自己的感情也不能挽救温家性命，那她还不如当初就叫金穗带自己双宿双飞呢。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与虎谋皮的生意是金穗提的，若是他不出这个主意，哪里会有后面的事儿？生意少就少点，何必要攀附权贵弄得人心惶惶？罢了，温崇山的性子就是个想做大的，这也不能全怪金穗。
温禧禧见温慈慈皱眉，她以为她是在想成婚的事儿。便换了个口气安慰说：“大姐不必太过消极，也许是我多想了呢？况且上一回他们没来就是因着前线吃紧，如今这仗是快要打完了，想来应该是要来的。你且放宽心，成亲是大事情，燕王要是入了南京皇宫，那可是要按照太子妃的礼来娶亲，自然是马虎不得的。”
这话是越说越离谱了，脑袋都叫人拴在裤腰带上了还太子妃呢。温慈慈无奈瞥了一眼小妹，感叹说：“说实话，还真不是因着成婚的事儿，我对做不做太子妃完全没有兴趣。我就是在想这朱家人到底是不是个有良心的。就像你一直说的，燕王可别真成了送命的阎王！”她轻叹一声，又问：“你可知爹爹怎么给那边送钱的？每次都要给多少？”
这温禧禧怎么会知道？她瞪大眼睛连连摇头，“大姐，我又不是百事通。爹爹送钱去前线的事儿定然不会告诉旁人啊。想必，燕王是有自己的方法，爹爹照着做就是。”她是不相信温崇山能有自己的通道的。
建文帝这般忌讳燕王，不知是要说燕王厉害还是温崇山厉害，这么久了都没有叫人发现。温慈慈暗想，建文帝当初削藩没有发落温家，别最后栽倒在了朱棣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