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彦南将秦沐风的遗体带回镇上后,又悄悄隐退了。他腹有千言万语,却未对夏雨浓说出口。他没有告诉她,那日是他指引楚云亦寻到了她;他没有告诉她,他一直默默守护在她身边从未远离;他没有告诉她,奇香酥骨散的药效一过他便起身去寻她;他没有告诉她,他爱她。
三日后,月圆。
今晚的月亮很奇异,通体血红,明亮而硕大,四周的乌云蠢蠢欲动,天上之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楚云亦有一种很强烈的不祥之感。镇民围在还愿湖畔议论纷纷,一向清澈澄明的还愿湖水此刻居然浑浊不堪,更诡异的是自穹泪湖流下的瀑布竟在往上倒流,哗哗的水声震耳发聩。
大劫将至。
浓墨般的厚重乌云弥漫开来,血月被吞没掉了全部的光芒,寒蝉子山的林子惊起一片荧光绿的知先鸟,毫无规则地四处窜逃,发出凄厉尖锐的啼鸣,平静的还愿湖忽而搅起巨大的漩涡,远空的北斗七星散发着微弱的寒光。
楚云亦觉得心脏一阵抽绞,顿时面无血色瘫倒在地,四肢僵劲抽搐,周身寒凉如严冰,目光有些涣散,嘴里却一直嗫嚅着:“…防守…布阵。”明鬼迅速调兵布开七星图阵,“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楚云亦辛苦操练三年的义兵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七星阵刚一布置完毕,乌泱泱一大片人影便自北边呼啸而来,带着奇异的香味势如破竹,回岸桥顷刻失守。留情阁相比八年前实力大增,以不可阻挡之势攻入楚府。一路横七竖八躺满了残碎的尸体,棋腥镇血流成河,无尽的黑暗笼罩着还愿湖畔的清秀小镇。
奇异的香味与阴森的笑声一齐朝哓古院压制过来,在月黑风疾的夜里诡异可怖,令人不寒而栗。
明鬼高声:“掩鼻!”众人动作迅速,幸免了奇香酥骨散的荼毒。沈问轻盈地降落在哓古院的瓦檐上,长袍随风猎猎作响:“你们楚镇主还真是好耐性啊,非要这镇子里的人都死光了才出来是吧?”
镇民齐声:“誓死守护镇主!”
“既然那么想死,我成全你们!”沈问跃下屋檐,挥袖掀翻了一众义兵,忽而一道紫色的身影闪现,挡在了沈问的面前。
“洛子!”夏雨浓惊声。夏遇深也参与了混战:“伤我小致,居然还敢跑来送死!”明鬼虽武功尽失,但离生剑有灵,亦抵挡一二。三人拼尽全力才勉强牵制住沈问。
林初念等不下去了,她劈开人群举剑朝夏雨浓刺去,速度快得惊人,这一剑,她用了十成的功力。夏雨浓见林初念来势汹汹一时慌了阵脚,白洛子等人在远处同沈问浴血奋战,近处的楚云亦烬焚咒发作得厉害动弹不得。电光火石之间,文彦南纵身飞出,既然来不及拨开她的剑,那便同归于尽!
林初念朝夏雨浓刺去的时候,文彦南挡在她身前的同时亦举剑向林初念刺去。水月轩的剑纤细且长,剑刃锋利,寒光晃眼。林初念被刺中了咽喉,鲜血顺着脖颈流下,染红了白衣,林初念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如动物般痛苦的呜咽。文彦南也并不好过,林初念那一剑扎扎实实击中了心脏,血从白衣中迅速渗透出来,文彦南似乎觉得还不够,他摇晃着朝前走了几步,艰难地用剑刺穿了林初念的喉咙,而与此同时,他胸口的那把剑也从被背后透了出来,寒刃沾染了殷红的血显得更加阴森慎人,剑梢的血珠接连不断地滴落。
林初念终于倒下了,死时睁大的眼睛中满是仇恨与不甘,带着剑自文彦南胸口抽出,鲜血飞溅。文彦南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勉强靠剑撑着才没有倒下。夏雨浓酿跄着扑过去,颤抖的声音中藏不住哽咽:“彦南,你怎么样啊?啊?你干嘛这么傻?”
文彦南冲她一笑,努力想装出不正经的云淡风轻模样,可脸上漾开的那抹笑却异常苦涩:“有个词呢,叫情深不寿,我这么喜欢你,反正也活不长的。”
文彦南越是故作轻松,夏雨浓就越是想哭,眼泪有些失控,文彦南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你别哭啊。雨浓,你不要怪我阻止楚云亦找到你,怪只怪,先遇见你的那个人,不是我。”伸手自腰间扯下玉佩,鲜红的血在雪白的腰带上留下道道止痕:“帮我收好这枚钟情,如果有来生,我一定比楚云亦先遇见你,拐回家,让你天天煮君子菜给我吃。”文彦南用尽自己最后的气力朝楚云亦吼道:“姓楚的,你给我护好她,来世我要完完整整地见着她,我这条命把债还清了,老子不欠你什么!”怀中之人没有了生息,温热的血流到夏雨浓的手腕上,夏雨浓情绪失控,抱着文彦南的遗体悲愤嚎啕。
世间最苦是痴心人,可偏又多痴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