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国以前是个牧马牧牛的小国,在大燕西边一众小国中实在算不上突出。好在这里民风淳朴,老皇治理有方,慢慢竟积攒了些国力。待到新皇继位,兵壮马肥,这野心也逐渐大了,开始不断向周边小国发动战乱,趁机吞并。历时两年,羽国土地竟比先前大了两倍有余。与大燕国接壤的州城由原来的两座扩大到七座。
如今,能暂时与之抗衡的,一个是踞险为防,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安国,再一个就是实力雄厚的大燕。
崇州与羽国崇西城以一处较为平缓的山峰为界,是七城边界中一道最易攻的缺口。峰上密林绵延,又多大块的奇石裸露于草植之上,景色奇丽是个归隐的好去处。
以前两国相安无事,崇州的百姓多持官派文书穿过密林去崇西城做生意,将羽国的珍兽毛皮贩卖到大燕境内。这些东西都是达官显贵珍爱之物,价值不菲,所以崇州富商很多,是个富贵城。
两国交战后,首当其冲的崇州早已没了当年的辉煌,能搬走的搬走,能逃命的逃命,剩下的也是行动不便和难离故土的老幼妇孺了。
纪颜两年前奉帝命驻扎崇州,指挥的大大小小的战役有十几次,大多数是大获全胜。
武将世家纪家五代单传,到她父亲纪岳这一代却只得了一个女儿。不忍心家中精武忠义的牌匾蒙尘,纪颜从小就被父亲当儿子养,连女儿家的发髻都未从梳起过。
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性别,还是在六七岁时。纪岳带她进宫参加老皇帝的生辰礼宴,宴毕她想跟着小皇子们一起玩,但是他们都不带她,还把她推到在地上,说她是个爱哭的女娃娃。小纪颜倔强的仰着头,眼睛里含着泪水,硬是没有流下来。回家趴在母亲怀里这才决了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不想当个女孩。
他母亲姬和郡主是个温柔贤淑,善识大体的女人,抚摸着女儿的头,跟她讲了几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的故事。
这几个简单的故事在纪颜心里扎了根,她也要做一个当仁不让的女巾帼。这个小小的梦想让纪岳顿时也有了兴复门楣的希望,从此更卖力的培养女儿,终于有了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女中豪杰纪颜。
就连和逸王的相识,还是在十四岁的两人打了一架之后。这场架不止促成了两个人的“兄弟情”,还有纪颜那暴躁脾气的声名远扬。不过纪颜丝毫不在意这些,反而还因为吓退了几桩提亲而暗暗高兴。
回想起那场大架,逸王反倒很头疼,虽然两个人打了个平手,谁也没有吃着亏,但是跟一个女孩打了个平手还是让他赌气饿了三天,三天不停的跟练武的木桩子切磋,想在打回去。不过最后纪颜以“都是好兄弟”为借口,再也没有对他的挑衅出过手。
这天清晨天还灰蒙蒙的,逸王一行经过五天日夜兼程,终于到了崇州,城门还未开。一番捶门之后,里面一点回应也没有。逸王命令军队原地休整,他站在城门前,仔细听里面的声音,又低头细细思索。
苍浊把马交给手下府兵去投喂干草,又快步走到逸王身边,看见他紧锁的眉头,问道“王爷,怎么了?”
“你听,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苍浊侧耳听了一会,点头到“是啊,连鸡鸣狗叫声都没有,太奇怪了。”
“你轻功好,在这高墙边上找个好下脚的地方进去看看,记住,悄悄的,有情况就立马撤出来!”
“是!”苍浊接了命令,沿着城墙走了一段,见有的地方墙砖有破损,攀着两三下掠过城墙,不见了身影。
副统领林千瞧见了这敏捷的身法。向逸王走过来,身上的盔甲随着步伏“哐哐”直响,站定行了个礼,说道“逸王的这个护卫真是好武功啊,这么高的城墙,两下就上去了。”
逸王冲他微微一笑,不以为意的说“让林副统领笑话了,不过是个小厮罢了,平日给我跑个腿什么的,屋顶爬的习以为常了,也就腿脚利索些,哪里算得上有什么正经功夫。”
“王爷过谦了。”说着身体向逸王凑了凑,压低声音说“王爷也觉得奇怪吧,这天快大亮了,城门还是不开。我们这一路走来,总是有农夫模样的人在路边停靠歇息。身上虽破破烂烂的,手里拿的铁锨锄头却光亮如新,眼睛还总是向我们瞟。”
“林副统领意思是这座城已经沦陷了?”
“敌暗我明,敌疏我密,我们不得不防。”
逸王之前从没有机会与苏城护卫军打交道,没想到这副统领林千一介武夫,心思却如此细腻。
“嗯,你吩咐下去,让兄弟们手里的刀剑都握紧点,警惕周围声音,有异样不要擅自行动,立刻来报。”
“是!”
林千走后,逸王只觉心里阴霾更重了,如果崇州沦陷了,那么纪颜很有可能已经被羽国俘虏甚至性命堪忧。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城门突然打开了,苍浊闪身出来,皱着眉头,对着紧紧盯着他的逸王说“王爷,是个空城。”
“什么?”逸王惊得险些跳起来,问道“连百姓都不见了么?”
“别说百姓了,连只鸡都没有。桌子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可见已经很长时间没人居住了。”
“一个人都没有”逸王沉吟片刻,说“你先带兵在城中驻扎,大家都很累了。”
“是,那王爷,然后怎么办?”
“先要确定城中的人都去哪了,是被抓了还是躲起来了,如果被抓了,还有没有遗漏的。如果躲起来了,这么多人,应该离城不会太远。”
苍浊抿了抿薄唇,顺着逸王的思路接着说“我们收到的消息没有提到这些事,看来在我们赶路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管发生什么,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留不下。你先去带兵,我去找副统领。”
苍浊点点头,快步离去。
逸王走向林千的时候,他正倚在城墙边怔怔的看着他,似乎正在等着他。
逸王跟他简要说明了情况,两人顾不得休息随即分派了人手,在城中仔细搜寻。
崇州城中,逸王,苏城防护队副统领都在火急火燎的找所有人的下落。而这件事的关键人物纪颜将军此刻却正躺在溪水边的一块石头上晒太阳。
这条绕山而行的溪水清澈无比,在这一段水流比较缓,存的住鱼虾。溪水边的这块巨大的雨花石仿佛天然的床榻,不仅表面平坦光滑不硌人,竟还触手温和。
纪颜的盔甲早已不知道丢到山林何处,她仅着一身白色的麻布衣衫,悠哉悠哉的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慵懒的看着天空,不知道想些什么,乍看上去分明是个潇洒的公子。
可离她十丈远正在点火烤鱼,汗流浃背的男子却知道她是个女魔头。
男子用蓝色的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手上的灰蹭了一脸。看着树枝上插着的鱼,鱼皮焦黄鱼肉白嫩,咽了口水,想用手掰下一块,偷摸一回头,石头上的不男不女的魔头正盯着他手里的动作。吓得赶紧换上一副略带谄媚的笑,拿着鱼走过去。他的脸本来就生的俊俏,这一双明目一弯,如同把星星嵌在月牙上,把钻石嵌在东珠上,一时让人移不开眼睛。
“将军,你尝尝,我这烤鱼的手艺在我们羽国可是一绝呐。”
纪颜回了回神,接过烤鱼,嘴角浮过一抹哂笑,悠悠的说“呦,都说这羽国皇帝的七儿子,天性软弱,不成大器,没想到,还有这门手艺呢。哎,你父皇是不是怕你饿死才特意让做饭的婆子传授你这门手艺的,说出去好歹七皇子烤鱼是一绝呀。”
七皇子并不生气,只等眼前这个笑的张牙舞爪的女人稍稍安静了,才道“我小的时候因为身体比较虚弱,不能习武,我父皇不想让我整日恹恹的,所以有时把我交给军中做饭的厨子带,砍柴烧火切菜抡勺,耳濡目染的也会做几样大锅菜了,只是不精致。”
纪颜听到这里,刚塞进嘴里的鱼肉一口喷了出来,拍着大腿,笑到“寻常的皇子要不读书论道,要不习武骑射,最不济也是送到军队里从兵娃子干起,你从小倒是清闲,砍砍柴挑挑水,你父皇还真是疼你。哈哈哈”
七皇子见她笑的这样豪爽,丝毫没有平常官家女子娇羞做作,完全忘了两个人是分属两个阵营的,也“嘿嘿”笑了两声,接着说“我也不是天天去军中,平常时间都在府中读书,母妃管我很严格的,待我稍大点了,身体才结实了些,这身下三滥的功夫也是那时候练起的。”
“嗯,确实,根基不稳,处处都是破绽,也就骑术勉强还行吧。哎,你就是因为骑术还可以,才安排你把我引到这深山老林来的吧!”
七皇子一惊,笑吟吟的脸僵住,随即看向纪颜,她嘴角上挑,眼睛微微眯着,似乎要把他看穿“呵,我这不是也被困在这里了么?谁让你追着我不放的,我本来就胆子小,你这轮着大刀直冲我面门,我还不能躲了?”
“七皇子,这节骨眼了,你就别装了,兵不厌诈,这道理我懂,没什么丢人的。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什么目的,但你这几天带着我在林子里四处乱转,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得逞呢吧。”
听到这里,七皇子抿嘴一笑,从怀里抽出一把竹骨的扇子。语气顿时轻快了,全然不似刚才那般憨厚,说道“纪颜大人要是能早点说出这一番话,本皇子也就不用费力烤这条鱼了,这大热天的,本皇子里衣都湿透了。”竹扇一打,扇面上绣着一枝血梅,本来应该傲骨怒放的梅花,在这波光浮动的锦缎的扇子上却显得娇艳欲滴,越发称的面前的男子妖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