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遥携着一众的番子，还有姬璆明专门派遣过来保护他的锦衣卫快马加鞭的往甘肃赶，这么一赶便是几天几夜未曾合眼。
他想起来姬璆明对他说的，“已经十六？你便去吧，务必完好无整的给我回来。”
他从来没有如此的疲备过，却也从未如此激动甚至是难过，他终于离了那片巍峨的皇城，甚至是可以救助那些历灾的百姓，这对于尚且年轻的他，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件让人激动的事情。
陕西的政使司还有都司的人一早便在城门底下候着，甘肃的旱灾比他想象的严重，甫一进入甘肃的境地，便是饿殍遍野，死伤者亦是无数。就果真是犹如姬璆明说的那般，数千里之间，草木皆尽，牛马毛幡帜皆尽。
旱灾及至，人人自危。这些官吏冠冕堂皇的关起门来，暗自的屯起粮食来，对于这门外百姓叫苦不迭的声音倒是充耳不闻。
这周遭已经隐隐有了蝗虫，他一下马车便看见一受难的灾民脱下外衫朝着那些蝗虫一盖，用手狠狠地按压了一番，再打开的时候那些蝗虫已经死在其中，一窝蜂的难民轰然而上，是在抢食那些死了的蝗虫。
霁遥心中五味杂陈，胃里隐隐的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恶心。那受难的灾民看见有人来，个个都想挤破了头颅来讨吃的，被都司的那群人手拿刀枪拦在了外面。政使司的人知晓他是被那位九千岁派遣来的，特意多留意了几分。
原本被政使司官吏围着嘘寒问暖的霁遥却突然发了怒，“百姓尚且处在危难之际，我又何来的什么受难？即刻开始准备施粥饭，我从京中带来了一千石粮食，当即刻分发下去给这些受难的百姓。”
一千石粮食在眼下的甘肃挨不过半个月，布政司那位掌权的曲必想着这位穿着一身紫金曳撒倒是好大的官威啊，再看这人生的面容白净，眉间还有一点朱砂痣又看起来颇为年幼，虽然是能叫人见了之后过目不忘，却还是不由得多了几分轻视，京中来的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小崽子。
却眼见着这位身边跟着的这群锦衣卫，个个都是佩戴绣春刀，身着飞鱼服却是威武的厉害。
可是他不敢多加耽误，只得命人去布施。那群饿殍却犹如豺狼虎豹还未等布施好就差点冲破了都司兵吏的设防，要进来抢粮食了。
霁遥身边有那群锦衣卫护着，可到底还是受了一些惊吓，他此刻声嘶力竭的好心起不到丝毫的作用，反而是有些适得其反，“你们先不要抢，一个一个来！谁都会有的！不要抢不要抢！”
眼下这群饿殍早就已经不能当作百姓来看待，受尽了这旱灾之痛，此刻好不容易有吃的都相继红了眼，根本就听不进去霁遥说的。
曲必瞧了一眼那些粮食全都是米粮，他谨慎的朝着霁遥凑过去，小声开口道，“大人，请恕下官直言，若非是在里面掺一些东西，这一千石粮食挨不了多长时间。”
霁遥还未历经过这皇城外的险恶，一时间怔愣住，有些讷讷的问了一句，“掺什么？”
曲必小声在他耳边言语道，“沙子。”
霁遥想都未想，便厉声呵斥道，“这些都是受难的百姓，此刻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又焉能滥竽充数？”
曲必被一个小辈儿喊了心里虽是不爽，却是耐着性子说，“这些难民已经不能当做百姓了。”
“那便当做什么？”
曲必道，“畜生。”还未等霁遥来得及反应，曲必便轻轻的按压住他的胳臂，“大人，当然是畜生，虎毒尚且不食子，在这旱灾面前这些人易子而食不在少数，只要给吃的不管是什么，这些人便都咽得下去。沙子又何妨？都是饿急了的畜生，着急喝汤吃饭还来不及，谁会顾及这些？能够填饱肚子活命，比眼下任何都重要。”
霁遥从来未曾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顶着政使司封疆大吏的名头，却说出这种畜生不如的话来，当即便翻了脸，“粮食不够还可以向上批奏！你说的这又是什么？”
曲必没有见过如此愚笨又蠢钝的大人，不知道那位九千岁是不是瞎了眼派遣过来一个如此不会拐弯的人，可到底还是耐着性子说，“这粮食只能解燃眉之急，天灾自然是无法预料，况且这旱灾稍不留神便扩散开来，到时候还不知道会闹多久，更有甚者四五年皆是有之，饿殍遍野，朝廷国库又哪能如此消耗下去？”
霁遥有些气急败坏却又不知如何处理，只能皱着眉头道，“往上呈奏！粮食不够了往上呈奏！关上城门，不允许任何百姓逃离出去！能够挨一时便挨一时，若是粮食不够，我便当即向上呈奏！”
曲必没有再劝，暗道这小崽子往京中而来没有吃过什么苦头，才不能懂这其中所谓的百姓疾苦，虽是面上应下来，可是却还是暗自命人往里头掺了不少的沙子。如今这受难的甘肃最不缺的便是沙子。
霁遥来了不到半个月，饿殍灾情稍微有些缓解，可是还未来得及等他喘上一口气，便又有人在城中发现有人高烧不退中了瘟疫。霁遥刚要下去的一口气便当即又提了起来，甚至是有些不知所措。瘟疫他只听闻过却并未见过，知晓传染的厉害却不知道有多么的厉害。
不过是听闻了半日，灾民之间便有大部分人都逐渐出现了症状，避之不及，逃也逃不掉。那道紧闭的城门都要被那些灾民给抓破了拍烂了，上面具是一道又一道的血印子，刹那之间哀鸿遍野，哀嚎漫天。
如此境地之下，终于是逼得甘肃那群灾民反了，甘肃几千百姓从灾民变成了叛党。
城门紧闭着，那些叛党皆是手持铁锹，刀枪棍棒一股脑儿的想要往这城中冲，奋起的挣扎想要夺了这城楼门从死路之中杀出一条生路来。
都司派了几千的兵吏镇压，结果却不尽人意。恼羞成怒想要活下去的那群子叛党早就失了人性，有兵吏阻拦便连朝中兵吏都敢杀，不光是杀，逼得急了直接咬断快要咽气兵吏的脖子，喝血吃肉。
霁遥被完好无整的护在城门之内，那些个锦衣卫还有曲必几个官吏都是拦着他，其中甘肃的知府周慕道，“大人外面去不得，若是出去了便是死路一条，您也看到了那群人已经是畜生了！”
霁遥有些气急败坏道，“什么畜生？！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人被逼急了就要造反，想要活下去又有什么错！”
曲必猛地闭了闭眼，心道简直迂腐，蠢得要命，却还是上前拉着霁遥的一只胳臂道，“大人，这已经不能称之为百姓了，城门外的那群人已经算得上是畜生，是叛党了！那在外阻拦的兵吏又有什么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