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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苏州孙府

“上仙有礼!”正自沉浸在新奇之中,忽听得近旁有人朗言,猛地唬了一跳,正抬手要打,却不想直接被人拉倒了一旁,急忙睁开双眼,只见周遭一切,全已不同。

“小道玄澄携弟子四人,拜见上仙!”一见冷箫,为首的一个老道士便急忙跪倒在地,跟在他身后的四名小道士也有样学样的趴在了地上。

“这里可是清泉山三圣观?”冷箫伸手扶起老道士,并示意其他四人也起身。

“正是,正是!”老道士弯着要恭敬的说道,“小道奉师兄之命,已在此恭候诸位上仙多时了!”

“你师兄?”冷箫问道。

“小道师兄是本观观主,玄源子!才疏学浅,上仙必是不曾耳闻!”

冷箫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这个事件,是你们上报的吗?”

“正是本观上报的!”老道士一面说,一面示意我们朝外间走去,这时我才发现其余三人早已悄无声息的站在了我的身后。

“具体情况还烦请细说一遍!”在走出屋门时,冷箫接着说道。

“师兄早起又赶往了孙家,此时想必已在回程的路上了。这件事情皆由师兄处置,小道不甚清楚,还望诸位在前厅品茶,稍事休息,待师兄回来,必将详细告知事情原委!”老道士满脸赔笑,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开罪于我们。

“孙家?就是事件中的这户人家吗?”冷箫停下脚步,面色逐渐转阴。

“好大的排场啊!竟能让观主亲自出马,还把我们都给叫了来,这孙家不会是皇亲国戚吧!”欧阳半开玩笑的说道。

“这位上仙你可说对了一半!”老道士朝欧阳拱手作揖赔笑着说道,“只是,这苏州孙家可比皇亲国戚要厉害的多,有首打油诗怎么说的?好像是,‘城北万亩一个孙,百门千户不建村,金山银树寻常物,龙王亲献玉门尊’,这孙家在我们这里可是了不得!”

“有钱而已!”文丙言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言辞冷厉的说道,“这种人家,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还值当把我们请来?”

“这个······”文丙言的话让老道士颇为尴尬,他看了看冷箫,思忖有顷,语气凝重的回答道:“孙家是当地的大户,和苏州知州以及江南总督都有着至亲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师兄正是为此而担忧!”

人界的事情一旦和官府扯上关系,势必就会异常复杂,文丙言一听,再不做声,而冷箫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依旧和老道长谈笑风生。

道观并算不大,只是古树参天,一路走来皆在阴凉的林荫当中,分毫不知人间是何天气。

由于我们是贵客,招待我们落座的小院倒是颇为精致小巧,不过,见惯仙宫盛景的我们,根本主意不到些,只是静静坐着吃茶,只有冷箫不时地和老道士聊上几句,缓和气氛。

一盅茶还未吃毕,两名身着道服的人就已踏入院中。为首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道士,身后跟着一名强壮的年轻道士。

二人一见我们,二话不说便一同跪倒在了地上,恭敬的拜道:“清泉山三圣观观主玄源子拜见上仙!”

“弟子空知拜见上仙!”

依序再次见礼,分宾主落座,玄源子目光沉重的看着冷箫说道:“上仙能来,是本观之大幸,本应俯首乞礼,聆听教诲,可孙府事急,还望上仙宽宥!”

“观主不必客气。”冷箫很是不耐烦的扯出一个笑容,可惜他早已进入备战状态,无心处理人情世故,也懒得虚与委蛇,所以这虚假的笑容瞬间就被肃穆的神情所替代。

“这孙家到底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你倒是赶快说说!”欧阳敛起笑意,直奔主题。

“这事情若是说大,那倒是也不大,只是颇为古怪!”观主低头沉思,好像正在回忆,须臾回过神来,接着说道:“孙家老爷的两个孙儿,十日之前忽然性情大变,不仅如此,五六岁的娃娃讲话还发出了沉闷的男声,不过,翌日一切便恢复如常。他们本以为这是先祖显灵,没有在意,可没等日头落下,这两个孩子便同时倒地不省人事了。”

“我们这次要处理的就是这两个孩子的问题吧?”冷箫轻啜了一口茶,神情松缓的说道,“这两个孩子应该还没有醒过来,不仅如此,他们恐怕已经有生命危险了,所有大夫的处置都没有半分的效果,就连你们的法术也没用。”

“你们没有试着招魂吗?”文丙言诧异的问道,“这么小的孩子不省人事,多半都是因为魂不附体所致。”

“招了!招了!”观主面露难色,很显然,文丙言已经戳中了事情的关键所在,“孙家来找我们时,已是孩子昏迷的第五天了,我们赶至孙府,片刻不敢耽搁,施法招魂。小道我虽说法力低微,但是招魂还是从未失手,本以为这件事一如往常,可没曾想,一连三日施法也未能招回孩子们的魂魄。于是,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上报仙宫,祈请上仙降临!”

“招魂失败?”欧阳一脸错愕的注视观主,“说不定这两个孩子是阳寿已到,魂归地府,自然是招不到魂魄的。”

“小道法力微浅,无法与冥界互通,所以无从判断!”

“这到的确是一种可能性!”冷箫思忖着微微点头,心中好似已经有了主意,忽的站起身,说道:“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到孙府最要紧!”

冷箫说完,不及观主答话,便自顾自的出了门。

观主一面给冷箫指路,一面吩咐身旁的小道士准备车辆马匹。

“此去孙府路程遥遥,上仙不如休息一日,待明日一早前去,也不迟。”玄源老道满脸堆笑着说道。

“能有多远?左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欧阳看了一眼老道士,笑容可掬的示意他放宽心。

“几个时辰可不行啊!要是天黑了就麻烦了!”韩敏略显焦急的拉了拉欧阳的衣袖,娇嗔道:“不如我们还是在这里过上一夜,明日再去也合理不是?”

“都在昆仑待了这大半年的时间了,此去路程哪里还用得着几个时辰,依我看,再慢也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文丙言斜睨着眼,看着我们。

“上仙有所不知,此处人员众多,若是驾云前往,恐怕会被他人看见,引起诸多的麻烦。”玄源老道朝文丙言躬了躬身子,呵呵笑道。

“这个你不必担心!”文丙言一挑眉毛,面色得意的说道,“驾云之术只是飞行术中的末等,速度实在太慢。此事急迫,非御风之术而不可行!”

“御风之术?”两个老道士面面相觑,皆是一脸的惊愕与茫然。

这是我们第一次以昆仑弟子的身份来到人间,对于初来乍到就毫无顾忌卖弄本领的行为,不置可否,尽皆目瞪口呆的看向冷箫,毕竟他是我们的最高领导,他的好恶就是我们的行动准则。

“今日风和日丽,想必速度应该要比往日快上许多!”冷箫举目看向天空,语气平和的说道,“此时孙府路径如何,还要劳烦二位指点一二。”

对于冷箫为何会同意文丙言炫耀仙法,我们始终困惑不解。不过,能够毫不费力的乘风破浪不用辛苦的去长途跋涉,我当然不会拒绝。

正值人间仲春时节,农田中一片嫩绿,波光粼粼,清香四野。由于我们移动的速度极快,凡人肉眼根本无法觉察,所以,我们尽可大摇大摆的穿行在田间地头。

遥遥望见不远处房舍林立,老道士急忙让我们在一片树荫底下停住,开始步行前进靠近目标。

这里的楼房错落有致,街道宽敞洁净,人们行色匆匆,宛如是个净值绝美的小镇,可是古怪的是,街头巷尾竟无半间商铺,就连街道上也没有叫卖的小贩,甚是寂寥。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连个牌楼地名都没有?”文丙言一路左顾右盼,两条眉毛渐渐的拧在了一起,面色惶惑,那两只手也在不经意间捏成了。

“上仙莫怪!”观主笑道,“此处已是孙府地界,只是还未到主宅罢了!”

“你是说,这么大的一个镇子都是孙府的?”文丙言一脸惊愕的回视着观主,那张从未露过笑意的嘴唇此刻正张得老大。

“这哪里是什么镇子啊?”玄源道长忍俊不禁的说道,“这些住在这些房子里的人,都是孙府的下人。有耕田种地的长工,也听候差事的仆役、小厮。由于人数众多,孙老爷便将他们安置在了此处。”

“这么大一片房舍,少说也有两三百号人,怎么可能都是孙家的下人?”文丙言冷冷一笑,看样子他根本不相信老道士说的话。

“这么和您说吧!”老道士思忖片刻,捋着山羊胡须满脸含笑的说道,“这个孙府,光是细使的丫鬟和小厮就有近百人,旁的就更不用说了!”

尽管我一直没打算插嘴,但是心中早已波涛汹涌。我原本以为孔家足够富裕,可是和眼前这个孙家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孙府这般的规模,让我联想到了红楼梦中的贾府,原本的紧张一点点的消退,而好奇之心则顷刻间霸占了我的整个身心。

大道的尽头连着一座石桥,桥下河水潺潺,绿波盈盈,两岸的垂柳新芽,犹如一片青烟袅袅,欢快的黄鹂婉转飞歌,明快的艳阳正亲切的拥抱着这一切,清风拂柳,草长莺飞,真是一派春光无限好。

石桥宽阔坚实,五辆马车并行都不会觉得拥挤。石栏上雕刻着兽首装饰,工艺精致,形态逼真,活灵活现。

下了石桥,沿着林荫大道穿过一片柳树林,朝右一转,一个朱漆高门的大户人家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朱漆大门紧紧闭着,高大的匾额上端正着的提写着孙府两个金色大字。两名护卫一左一右立于门前,遥遥看见我们一行人走至,其中稍年长的急忙迎了上来。

“二位长老怎么现在才来!”来人约莫30岁上下,打量了我们五人一眼,并未开口询问,满面奉承的示意我们随他走,一面恭敬的说道,“老太太今日有些不爽利,老爷一直守在近旁,烦请几位先于客厅等候些许。”

绕着围墙走了约莫几分钟,来到了一处小门,早有二人等候在此,见了我们急忙打千儿问好。

先前的男子作揖离去,我们则跟着这两个年纪稍轻的小厮继续走着。

绕过一座两米多高的假山,最先见到的是一个精巧绝美的花园。花园不大,可是一草一木,一石一花都皆有章法,随处是景,满眼可诗。不过,一行数人脸上均无惊奇之色,只有我不停的啧啧称赞。

沿着抄手回廊百转千回的不知走到了何处,只见二人径直走向一座立于一片白花之中四角飞檐的房舍。

进屋落座上茶,二人躬身退下,一时间,房中只剩我们这些外来之人。随意端起几案上的茶杯,只觉得触手温润,细看来白腻无暇,竟是上好的白玉所制。轻啜一口杯中清茶,只觉得顿时满口生香,我虽不知茶,但也知道眼前这些青叶,是上上之物。

“可真是有钱啊!”正自品茶,忽听得欧阳一声惊叹,扭头看去,只见欧阳正紧盯着木柜,神色惊愕的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庶民家中竟有如此大的翡翠,这么一件,恐怕足够买下半座苏州城的!”

“那算什么!”文丙言坐直了身子,精神抖擞的说道,“光就屋子里的这些家具,就价值连城,这还只是一间普通的待客厅而已,真不知道这孙家主屋里得有多么的金碧辉煌啊!”

“商贾而已,有什么好惊异的?”冷箫放下茶杯,神色冷淡的说道,“你们若是羡慕,大可离了仙宫,我绝不阻拦!”

不知道冷箫是真的看不起孙家的财富,还是仇富心态,反正他的不悦是足够明显的,就连几名道士都面露羞愧之色。

“高人大驾光临,仲卿有失远迎!”一个中气十足的低沉男声伴着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门忽的被推了开来,一个一身珠光宝气的精瘦男人,大步跨进了屋内。

“孙老板纳福!”还未及我们五人起身,两个老道士早已经面目堆笑的朝来人躬身作礼。

孙老板扫视我们一眼,未发一言,只是抬手示意两位老道士免礼,复又趾高气昂的说道:“前日二位告知,说有世外高人来访,不知现在何处?”

两个老道士相视一笑,恭敬的退到冷箫身旁,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五位就是世外高人!”

孙老板先是一惊,迟疑半刻,却又哈哈大笑起来,目光戏谑的看着冷箫,不以为意的说道:“你说他们是世外高人?你看看,这几个都是半大的孩子,也就是幼子年纪,怎么可能会是世外高人?观主啊!你若是束手无策,直说便可,即便要骗,也得装得像一些。我孙仲卿虽孤陋寡闻,但是这福地洞天中的仙人长的什么样,还是略知一二的!”

我偷偷朝冷箫看去,生怕这个不知好歹的孙老头说的这些糊涂话会激怒了他。果然瞅见冷箫面色阴沉,注视着孙老板的双眼,寒芒毕露,嘴角还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我一见大事不好,本想对孙老板直言我们的身份,告诫他言语当心,可玄源老道似乎早就觉察到了冷箫的异样,竟先我一步上前,附于孙老板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孙老先生,这几位可是昆仑来的上仙,不可妄语!”

老道士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在这死寂一片的大厅之中,仍旧如同轰然巨响。

文丙言冷冷的哼出了声,这声冷哼一下子点醒了孙老板。只见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无比尴尬的在原地愣怔了片刻,忽的一下子跪在了冷箫面前。

冷箫也不看他,冷声问道:“孙老板这是做什么,我年纪尚小,可是受不起的!”

“上仙莫怪!上仙莫怪!”孙老板五体投地的趴着,扯着嗓子哭喊道,“小老头孤陋寡闻,不知是上仙驾临,还望上仙宽宥!只请上仙救我孙儿,小老头感激不尽!”

冷箫并未答话,只是缓缓的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杯细细品味了起来。老道士见冷箫面上仍旧冷冷的,知是不好,小步挪到他的身边,壮着胆子轻声劝道:“孙老板也是无心之失,还望上仙原谅了他吧!”

我们四人皆不敢说话,只静静的注视冷箫。冷箫自幼在仙宫长大,性格孤高冷傲,不安俗世,孙老板这种趋炎附势的市井小民怕是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这茶倒是好茶!”冷箫轻轻将茶杯置于案上,云淡风轻的说道,“只是这茶具不堪匹配,滋味着实欠了一些。”

“只是俗世凡品,哪里入得了上仙的尊口!”孙老板急忙逢迎道,“上仙能来,是我孙府莫大的荣光,是我小老儿百世修来的福分啊!”

“你是主人家,这样跪着像什么话!”观主见冷箫面上放缓,急忙一把将孙老板从地上扶了起来,“还是快些说说你家孙儿的事吧!”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已大致了解了一些,若是方便,还是尽快让我们见见那两个孩子要紧!”见冷箫不答话,文丙言终于耐不住性子,越俎代庖了一次。

“已近晌午了,不如上仙们先用午膳!”孙老板瞥了观主一眼,观主会以也急忙附和。

“粗茶淡饭即可!”冷箫面色平淡,悠然自得的看着孙老板,那似有似无的笑意实在不知是真还是假。

孙老板一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将我们迎入了孙府的正堂之中。和方才的偏厅相较,正堂的整体装饰布置都要庄重肃穆的多,就连家具都是一应的朱红色,摆件更是万中挑一的绝品,虽然仍旧是金碧辉煌,但是也不会落入俗套之中。

一餐饭毕,孙老板客套的建议我们先稍事休息,可冷箫却毫无转还余地的提出要立刻见见出事的两个小孩。就在此时,一个涂脂抹粉,庸俗不堪的年轻女人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

原来是孙老板的母亲孙老夫人正大发雷霆,将伺候的媳妇们全都打了出来,这个年轻的姨太太的害怕责罚,便主动前来认错了。

“让佩蓉去,老太太平日里最是听她的话了!”孙老板很是不耐烦的瞪了姨太太一眼,压着嗓子喊道,“这四位上仙可是来救巧儿、慧儿性命的,耽误了正事,你担待的起吗?”

“夫人一早就过去了,好说歹说的,可是老太太就是不听,只说要见严青小姐!中饭也给砸了,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还请老爷过去看看吧!”姨太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声哭泣着辩解道。

孙老板面上犯难,心中不爽做事就要动手打,坐在他身旁的欧阳急忙拦住,好言说道:“既然老夫人不适,孙老爷还是先去服侍老夫人吧!让管家陪我门转转也是无妨的!”

冷箫一副事不关己的默然表情,完全无视孙老板那殷切的目光。

可能终是于心不忍,孙老板将姨太太一把从地上拉起后便起身告退而出,而始终跟在孙老板身后的管家此时则留了下来。

管家是一个中年文人,一身银灰色衣袍很是庄重大方,他目光和蔼亲善,举止得体,笑容可掬,全无半点惺惺作态的牵强附会。

“公子、小姐自从生病便就搬到西苑由乳母照顾了!”管家一面为我们引路,一面向我介绍孙家的情况。

出了正堂,我们一路扶柳携兰的穿梭于房舍之间,我只觉得满眼的华贵与精巧,心想着,皇家天朝所居之处,想来也不过如此。

“这又不是传染病,怎么还隔离了起来?”我一时也没多想,脱口而出后,才发现自己所言很是荒唐,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传染病一词,更加不存在隔离的概念,好在众人并没有提出质疑,只是似懂非懂的随口附和了两句,也就过去了。

穿过一处巧妙隐匿于树影之后的雕画拱门,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一览碧波,数缕垂荫,金光鳞鳞,香风飒飒。

光阴静好,悠悠袅袅,雀亭飞阁,玩玩闹闹。

不时的总遇上三五成群的丫鬟和小厮,虽不知我们身份,单看管家待我们甚是恭敬有礼,全都忙着作揖请安。

“诸位来时可看见府门前的那条河?”见我们尽皆惊叹于这片湖水,管家倍感自豪,神采奕奕的解释道,“这偌大的一汪池水就是引河水而成的,因形似弯月,水色翠绿,故名为翠月湖”

柳树成荫,行走于林荫小径之中,即便是正午,却也并不觉得闷热。

从前总是听闻江南园林巧夺天工,虽说园林艺术的鼎盛时代为明清两朝,但在我看来,明清时代的园林设计已成定式,全然不如此刻的奇思妙想。

我兴奋的东张西望,好似儿时逛公园一般有趣。正陶醉于这草长莺飞的春日盛景之中,忽的望见湖水对岸亭台楼阁中人影攒动,孙老板在姨太太的搀扶下,正从一条乌篷船上下来,刚踏上对岸土地,便急忙回身朝我们招手致意。

“孙老爷不是去往老夫人住处了吗?怎么现在会在湖对岸?”我并未多想,颇为诧异扭头看向身旁的管家。

“上仙有所不知,湖对岸的冠芳汀正是老夫人的住所!”管家略显迟疑,本不想说,但见我执意要问,讪讪言道。

“冠芳汀?”韩敏喃喃自语,大惑不解的瞅着管家,“那就是个水中孤岛,出行如此不便,孙老爷怎么会将老夫人安置在那里?”

“这是主人家的私事,我位微言轻,不好过问的。”管家面露难色,频频施礼欠身,就连脸上的苦笑都近乎维持不住了。

“你们好像清闲的很呐!”冷箫冷冰冰的冒出一句,“午时要是过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本打算一展八卦天赋的我一听此话,立刻没了兴致,只得悻悻的沿着小径继续前行。

绕过一片姹紫嫣红的芍药花墙,一扇紧闭的朱漆木门出现在了视线之中。及至近处,只见木匾上写着儒阁雅苑四个大字,满园的绿柳红花,雕梁画栋早已跃墙而出。

管家轻轻叩门,不消一刻,门便从内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稚嫩的小丫头探出头来,见是管家,才急忙推开大门,恭敬的将我们迎了进去。

一进西苑,只觉心中豁然开朗,满目新绿,香风徐徐,虽不见一株红花,却也是别样风雅怡人。穿过竹林,竟见近十棵粗壮的梧桐树如卫士般伫立在道路两旁,宽大的树叶纵横交错,如华盖一般恭候行人。路的尽头连着一个拱形门,三四个妇人正低眉垂手的立于门前等候。

“此处景致甚好,可是看起来却颇为寥落,难道没有人居住吗?”冷箫四下张望,疑惑的问道。

“不瞒诸位,此处本就是绝好的!”管家似乎也来了兴致,指着近旁的梧桐说道,“想当年,三爷最得老太爷宠爱,为了给三爷营造一个绝佳的读书环境,老太爷特意拜访诸多能人巧匠,打造了这个别院,还特意移植这十二棵梧桐,以期有凤来仪。可现在物是人非,自从三爷投军边关,这儒阁雅苑就成了从不被人想起的西苑了,若不是小姐和公子生此大病,朱门上的铜锁只怕是锈烂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管家说完,怅然若失的叹了一口气。

“三爷?”完全不明状况的我,好奇的追着管家问道,“这三爷又是谁啊?”

“这个嘛······”管家没想到会有人这样直白的质问,一时间竟僵在了原地。

“这个三爷应该是孙老爷的三弟弟吧!”欧阳看着管家,一脸玩味的笑道,“人走茶凉,看来,这孙家老爷很是不喜欢他的这个弟弟嘛!”

“诸位自己猜测,我可什么都没有说!”欧阳此言一出,管家大为惊慌失措,原本流露于双眸的惋惜之情,也被惶惑不安所替代。

见管家如此情形,我立刻三缄其口,一行人默不作声的朝着拱门走去。

“金管家怎么还亲自来了!”三名妇人及至近前躬身行礼,为首的女人娇声说道,“刚给两位小祖宗喂了些牛乳,正想着去请您,可巧您竟然就来了!”

“能救公子小姐的高人来了!还不赶快前头带路!”管家说道。

“这几位看着面生的很,想必就是高人了吧!”女人并不挪步,只是挨个打量着我们,看完复又笑道,“这高人生得好生俊美,竟不像故事中的白眉老朽?若不是你金管家如此说,我还以为是京城中来的富贵之人呢!”

管家并不接话,示意女人前头领路,自己则陪着我们缓步走在后面。

过了拱门,绕过石屏,便是一个不大的院子。

院中有个一人多高的花架,上缠满了枯枝败叶,风过时,仍有几片黄叶徐徐落下。地面倒是洁净,两个巨大的水缸一左一右的摆着,还未至近旁,就已嗅到丝丝腥臭气味。

“小院共有两进,前面的二层小楼供平日居住,后面则是小厨房、柴房及茅房。”匆匆绕过水缸,管家指着面前的阁楼说道,“公子和小姐现在就在里面。”

我们环视着这个小巧寂寥的院子,并没有多做停留。

管家示意女人看茶,被冷箫直言拒绝。冷箫面色凝重,一进屋内,二话不说,立刻提出了要见这两个孩子。

沿着旋梯上至二楼,一道屏风挡住了我们的视线。窗外虽无遮挡,但二楼的光线明显要比一楼昏暗许多,以至于我根本看不清屏风上面到底绘制了一幅怎样的图画。

转过屏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内外两间的普通卧房。外间软榻之上睡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里间的床上则躺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女娃娃,两个孩子的身旁都簇拥着四五个妇人,一见我们,皆惊愣在了原地。

一番交涉之后,妇人们暂时退到了一旁,皆是敛声屏气,谨小慎微。

冷箫轻缓的坐于床榻边,借着旁侧的烛光,仔细的查看着两个小孩。冷箫行使的中医理论中的望闻问切,由于孩子昏睡不醒,也只得省了问的步骤。

我一直站在近旁,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一切,虽然没能亲自动手检查,但是两个孩子最要的体征我还是了然于胸的。

就在冷箫刚刚扒开小女孩嘴巴准备查看的时候,外间忽的喧闹了起来。

“夫人特意交代过,公子、小姐们的住所时时刻刻都要有新鲜的花卉,此处虽然远僻,但也不能懒惰至此!你瞅瞅,这花都蔫儿成什么样了,怎么可能会是今晨新添置的?老实交代,你有几天没来换过了?”管家的呵斥声如炸雷般。

我心中猛地就是一惊,急忙转身去看,只见管家脚边跪着一个十五六岁,早已哭成了泪人的女孩子,一捧紫红色的花正散乱的摆在她的身旁。

满屋的妇人都唬了一跳,面面相觑,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见管家仍旧没有消气,为首的妇人才满脸堆笑的解释道:“金管家,您老人家这是错怪她了!这一瓶的枯枝败叶确实是今天早上刚换的,说来也是奇怪,自从二位小祖宗搬到这里来,这屋子里的花儿、草儿的,不到两个时辰就会枯萎,不过,我见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您老日理万机,也就没有向您禀报。”

“不到两个时辰就会枯萎?”还未等管家表态,站在一旁的文丙言抢先问道,“是所有花都这样吗?”

“凡是花园里的花朵,全都试过,无一例外!”小丫鬟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文丙言,略显哽咽的回答道,“就连院门口的竹枝,湖水旁的柳条,只要一进这间卧房,也很难能熬到两个时辰,唯有这新开的桃花可以。今天早晨插瓶的就是桃花,可不知怎的,还不到两个时辰就成了这样。”

“你新换来的这几株不是桃花啊!”欧阳躬身拾起地上的花枝,置于眼前端详片刻,又贴近嗅了嗅,应该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便亲自取下花瓶中的枯枝,随手将鲜花插了进去。

“府中的桃树本就不多,今天二夫人要了插瓶,所以现在也只能用芍药花替代了!”小丫鬟急忙辩解道。

“金管家!这花花草草的倒不是最要紧的!”为首女子示意小丫鬟退下,自己大步走到床榻边,扯着床上的棉被愁眉苦脸说道:“这屋子也不知是怎的,这些棉被一天一换,可还是湿漉漉的!您看,这两床被子是我今天早上才送来的,现在刚过午时,摸着就已是潮乎乎的了,不仅如此,就这墙壁都是湿的,下人们不停的擦拭,可是这水却从不见少。孩子身骄肉贵的,总是呆在这里,怕是不好啊!”

“宋至家的,你能统筹此处用度,这是二夫人的恩典。”管家和颜悦色的看着女子说道,“至于为何将公子、小姐安置在此,这就不是你能知道的了。他们此番生病,不比往次,伺候的人千万小心些,若是出了纰漏,老爷势必会怪罪,论谁都是承担不起的!”

女人诺诺称是退到了一旁,这时,一直置身事外的冷箫终于查看完毕,并未多言,大踏步的走出了小楼。

刚走出别院的朱门,三圣观的几位道士便提出了辞行。见冷箫并没出言挽留,金管家也只是客套了几句,便差人送他们出府,而他自己却始终留在我们的身边。

尽管此时日头正毒,冷箫还是不容商议的提出要将孙府巡查一遍。我们四人深知冷箫脾气,尽管心中百般不悦,可脸上却一副惟命是从的样子,管家本想劝阻,可见我们意见统一执意如此,也只得顶着烈日,在前面引路。

出了西苑,沿着湖边小径一路朝东走去,遇凉亭而不入,行色匆匆,好似勘察敌情一般。

“前方是个渡头,我们可以在那里乘船去往冠芳汀!”管家手搭凉棚,遥望着不远处的一座亭台楼阁,尽管他并不是这户富贵人家的主人,但是身为管家的他还是禁受不住这般酷热和劳累。嘴上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那张涨红了的脸,还是将他心中的想法诚实的展现了出来。

其实我和韩敏也都有些疲累了,再加上口渴,我真的恨不得立刻马上就游到对岸去。

撑船的船夫很是老练,小船如离弦的箭般冲向对岸。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我们就已经站在了彼岸的石板路上了。

转过树影婆娑的柳林,沿着回廊行不多时,来到一处满是鲜花的三合小院内。

满院的绫罗绸缎,看得人眼花缭乱。冷箫并不打算挤进去凑热闹,只在外面看了看,便示意继续前行。

“金管家!金管家!等一等!”忽听得身后有人叫喊,管家急忙停住脚步。

来人是个年轻小厮,慌慌张张的跑到管家跟前,打千儿作揖道:“金管家!老爷正在找您呢!您赶紧着去看看吧!”

“我这里正陪着贵客游园,老爷是知道的。你这么猴儿急着找我,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吗?”管家正色道。

“可不是嘛!”小厮说道,“老太太中饭一口没吃,只说着要见大姑奶奶。阖府的人都劝了一遍,老太太一急,竟然昏厥了。家中的郑大夫又不顶用,老爷直叫您老亲去城里一趟,一则将李郎中请来,二则也给大姑奶奶去个信儿。”

“老者为大,您先去忙!”不等管家开口,冷箫就已心领神会,“我见这位小哥对答如流,想必对孙府地形也能熟稔于心,不如就让他来做我们的向导,你也不必为难!”

闻得此言,管家如蒙大赦,急忙致歉离去,独留下方才传话的小厮为我们领路照管。

冷箫并不打算在此时向孙老夫人问安,四处查看一番,从冠芳汀西面乘船离开了。

由西至东将整个孙府逛了一遍,最后来到供我们居住的东苑时,已是日暮西山。自从求学昆仑,我就从未走过这么多的路,好在客房格外的舒适敞亮,晚饭也足够美味可口,我才没有抱怨处声。

用过晚膳,冷箫拒绝了孙老板的探望并支开了所有孙家家仆。他亲自将位于二楼书房的所有窗户和大门都紧紧关闭上,并且施法建立结界,以确定没有任何人可以成功偷听。

虽说我和冷箫已不是第一日相识,但是如此朝夕相处倒还是头一回,原本心中还有点小激动,可一见他神色如此严肃凝重,仅存的半分悠然之心也荡然无存了。

“孙家以及孙府宅院你们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现在就来说说你们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吧?”冷箫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冷酷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扫视着。

“我觉得吧!”见冷箫无意点名回答,早已迫不及待的文丙言抢先说道,“那两个孩子根本就不是生病,他们之所以会昏睡不醒,那是因为他们体内的魂魄不全。”

“哦?”冷箫饶有兴致的看向文丙言,不慌不忙的问道,“生魂离体,在人间是极为罕见的情况,你为何会做如此判断?”

“这两个小孩呼吸微弱,全身冰冷,的确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可是他们居住的房间内煞气、阴气极重,这些可并不是病重的必然表现。”文丙言侃侃言道,“再加上那房中挂着的三张天师符,以及这些现象旁处皆无,我相信,那两名老道士早就已经想到此处,只是招魂未果。”

“两个孩子眼眶发黑,双眸浑浊,若是不能尽快招魂,想必很快连尸斑都要出来了!”欧阳沉声附和道。

“那他们不就死了吗?”韩敏惊异的看向欧阳,情绪略显激烈的问道,“你们全都是绝世高手,赶快想个办法救救那两个孩子吧!”

“你就别给我们戴高帽子了!”欧阳无奈的耸了耸肩,“这两个孩子体内现在只剩下一魂两魄,以他们这样的状况,原本最多只能坚持七天,现在还能喘气,那是两位老道长的本事。其实救活他们的方法很简单,只要能将余下的魂魄送回本体,这人自然就没事了,可问题难就难在这里。”

“让活人失魂有很多种方法,就今日所见,你们认为会是哪一种呢?”对于欧阳和文丙言的观点,冷箫不置可否,只是一本正经的接着问道。

“至少不会是被吓丢的!”我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可是刚一说完立刻就后悔了,因为我根本不可能想欧阳二人讲的头头是道,遮阳荒谬的言论一出,必然会惹来冷箫训斥。

“两个孩子不满周天,魂魄不固,若遇大的惊吓却是有失魂的可能,不过······”欧阳见我一脸窘迫,急忙出言替我解围。

“不过什么?说下去。”冷箫完全忽视我的存在,目光如炬般注视着欧阳。

“不过,若是偶然惊吓所致,孩子不并至于会被如此强大的怨念缠住,以至于屋内的鲜花都会急速的枯萎。所以,”欧阳略顿了顿,脸上的神情也从方才的悠然自得变得如临大敌,见冷箫依旧注视着他,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所以我认为,这两个小孩失魂应该是厉鬼所为!”

“厉鬼?”冷箫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用手指无意识的轻抚着茶杯口沿,半晌方说道,“就今日所见,确实有可能是鬼魅所为。不过,想必这一点玄源早就想到了,不然也不会有那三幅好似山水画的巨大符咒,将怨气封锁于卧房之中。现在对情况已然有了初步的了解,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招魂势是在必行的!”文丙言胸有成竹,面露得意之色。

“招魂?那你打算如何招魂呢?”冷箫眉眼期许的看着文丙言,温言问道。

“在上昆仑之前,我曾有过数十次招魂经历,不敢说手到擒来,至少也是心中有数。”看见冷箫赞许的注视着自己,文丙言更为得意,一拍桌子,朗声言道,“明日午时之前,必将两个孩童的魂魄归体!”

至于文丙言明日准备如何行事,冷箫并不过问,只是要求欧阳也一同准备着,至于我和韩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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