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云满湖,楼台明灭山有无。
牡丹戏院…
天暗了下来,云中带着点点金色,像一条条黄金的缎带在湛蓝的天空中飘舞,散落一地光辉。
孟瑶走着台步,晚阳照在了她娇小玲珑的身子上,精雕玉琢的脸上布满汗水。
因为基本功太差,怎走都显得难看,一上前,一个点翻,还没加上卧云,她却意外踉跄跌在了地上。
说来也不疼,可是心中那苦不堪言的情绪渐渐不稳定了,见周围没人,便扯开嗓子嚎啕大哭。
“喂,唱戏的小姑娘!你哭什么?”
孟瑶红肿的眼睛慢慢睁开,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澄澈如水的眼眸,她吸了下鼻子,酸楚从鼻尖再次爬上了眼眶,软萌青雉的脸还未长开,但五官极为精致。
门口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一位身着淡蓝色长袍的弱冠少年倚门站着,神情慵懒,手里拿着一把闭合的折扇不停在掌心有节奏地敲打。
“你是谁?”声音有些沙哑,但里面的警惕却丝毫不差,鹤祁阳盯着眼前不停擦着眼泪的小女孩,淡淡的笑容落在了不羁邪肆的俊脸上。
“嘘,我爹刚刚追着我打呢,在下来这里躲一躲。”
说着,他走近……孟瑶看着鹤祁阳欲要走前,手指不停在戏服上来回摩擦提起衣裙想要离开戏台,可是,园长说如果她今天不将明天的戏排好,就不许她吃饭。
鹤祁阳就戏台前的座位坐下,一双混浊的眼睛看着孟瑶。
现在不是听戏的时间,空荡荡的戏楼就只有他们两人,孟瑶低下头,有些尴尬。
“你继续…”
见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孟瑶大着胆子,再次尝试,可动作还是和刚刚一样难看。
孟瑶眼睛里的光亮一点一点的灰暗没有再纠结动作,孟瑶开始唱,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朝鹤祁阳的地方看去,可他却直勾勾地望着她笑。
唱完后,鹤祁阳放下折扇,鼓起掌来。
这不是孟瑶第一次唱戏,却是第一次有人为了她而鼓掌。
“呐,约定好了,以后这个时间,在下就在这里给姑娘你当观众。”
第二日这个时间,鹤祁阳果然出现了。
“在下来了,还是昨天的戏?”
孟瑶点头,继续在他面前表演起来。
“诶,要不,你教我几句?”
孟瑶答应了,不知道是鹤祁阳是真的不认真还是假的不认真,总能惹得孟瑶开怀大笑。
“认真点,跟我学,咳咳,娘子~”
鹤祁阳眼中的寒潭慢慢变得温暖,俊美无暇的脸上有闪过一抹嫣红,薄唇轻启。
“娘子。”
“不是不是,是,娘子~这个调要延长。”孟瑶一本正经地教着鹤祁阳,却没发现,他的面目柔光全落在了她脸上。
日复一日,转眼间就过了三个月,孟瑶的技艺越来越精湛,可是,鹤祁阳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
“孟瑶,等你成了全长安有名的戏子后,可有想过要嫁与怎样的男子?”
鹤祁阳调笑,折扇一下一下的挥着,孟瑶愣了一下,自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那就嫁给状元郎。”
到最后,她轻飘飘地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面前扇着扇子的俊俏公子。
“状元郎?敢问眼前的鹤状元的妻子,你打算给我生几个?是男孩还是女孩。”
孟瑶没想到鹤祁阳这样说,脸上火红一片,手摸了一把滚烫的脸颊,孟瑶拿着台上的道具朝鹤祁阳扔去。
“你…”
“这个送你,这可是状元郎的扇子。”
那是她见他的最后一面,到后来,戏楼的座位席上鹤祁阳再也没有出现过。
三年后,她成了头牌,每场戏只要有她,就座无虚席。
因同门嫉妒,将她的嗓子给毒哑…所以她就被园长给赶出了戏楼。
果然,没有一丝利用价值,就该被人舍弃。
那天的雪,下的很大,冰凉刺骨……
所有人都窝在温暖的棉被下嗜睡,但她偷偷的换上戏服,在戏台子前咿呀咿呀,她的行李很少,唯一想带走的就是鹤祁阳赠予她的折扇。
孟瑶的声音很难听,很沙哑,也很绝望…
泪水就像一串晶莹的珍珠,从眼眶往下坠,孟瑶看着灯火暗淡的戏楼,嘴巴起起落落,听见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一高一矮的黑影突然出现,马上,她躲在一个小角落里观察着动静。
“少爷,你进去干嘛?都这么晚了。”
“你别吵,我要去找人。”
那迷糊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那张邪魅张扬的脸让孟瑶一愣,她捂住嘴巴,看着他们。
“少爷,你听四六一句劝,回去吧,明日你还要与周小姐见面呢。”
四六一身书童打扮,脸上有些着急,鹤祁阳扫了他一眼,不禁蹙眉。
“你别想了,小爷我是绝对不会娶那个什么周小姐的,小爷我可不喜欢她,要娶,你让那个老东西娶去。”
四六,“那行,你去找那位戏子去吧,老爷要知道了,那小戏子也没什么好下场,前些日子老爷就推波助澜毁了人家的嗓子,你…”
突然,四六的领子被鹤祁阳拎了起来,他眼含怒火,震惊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他毁了孟瑶的嗓子?”
谁都知道,嗓子对一个戏子有多重要如今孟瑶没了嗓子,她该怎么过呢?一想到这里,鹤祁阳加快了步子,站在他们身后的孟瑶,听到谈话内容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孟瑶!孟瑶!”
园长赶了过来,睨了一眼大喊大叫的鹤祁阳。
“鹤公子,天都这么暗了明日他们还要出台,切莫因为你一人毁了他们的歇息时间,而且孟瑶早几个时辰就走了,你要寻她,这里是寻不到的。”
说完,园长就关了门。
鹤祁阳愤怒地看着紧闭的门,“你们居然让一个女子晚上离去,你知道有多危险吗?孟瑶没有嗓子她不在戏院她怎么活?”
不管鹤祁阳怎么大声,里面还是没有动静,鹤祁阳拳头一把砸向门。
孟瑶从他黯然销魂的脸上居然读出了埋怨,鹤祁阳旋即提起脚往家里赶去。
一切的一切,都是从他开始,她该狠鹤祁阳吗?
可是,狠他的时候,心会很疼。
街道的角落里,出现了被丢弃的折扇,没一会,又被人给捡了起来。
……
三日后,孟瑶拿着最后的银两去了街边的小摊吃面。
“听说了没有,鹤家的小公子自己毒哑了自己。”一妇女磕着瓜子与一旁的卖面伙计搭话。
“可不是,本来谈妥了的周家小娘子也吹了。”伙计道。
“关键,鹤家锦衣玉食本可以治的,但这小公子不知为何就是不治,可惜了,这过些日子要科举考试了,他可是会试第一,说不定就是状元了。”妇女脸上惋惜之色流露出来。
“唉,估计又是哪儿的孽缘吧。”
孟瑶听到这里,心里不是滋味,面都还没吃上一口,赶忙跑到鹤府门口不停的拍门。
开门的小厮正是那位书童四六,他身上被打的全是伤痕,四六看了一眼惊慌失措地孟瑶,歪着脑袋问。
“姑娘,有何事。”
孟瑶啊了一声,蹙紧眉头,用手比划着动作。
我,找你,少爷。
“我?你?”孟瑶急得跺脚,在一旁的雪地上写了鹤祁阳三个字。
“你找少爷?你是…孟瑶?”四六这才明白,脸上马上一变,狠厉的眼色看着孟瑶,她穿的很单薄,脸上冻的通红,安静地望着他。
“少爷不在,你快走。”
四六欲要关门,孟瑶眼睛瞪大,手往门口伸去,孟瑶嘶了一声,手依旧停在门上,他透过一丝缝隙看着忍着泪水还在扒着门的孟瑶,心软了下来,看着她夹的通红的手,满是愧疚。
“算了,我带你去找少爷吧。”
漆黑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四六走进房间,点了烛火,昏黄的烛光打在鹤祁阳的脸上,刀削的脸上尽是憔悴。
四周被砸的七零八碎,孟瑶看着他,心中的潮水不停搅动。
“少爷,少爷,我带孟瑶姑娘来了。”听到孟瑶这个名字,鹤祁阳眸底突然亮了,他快速地转过头,看着正在看着他笑的孟瑶。
上前一步,他抱住了她。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孟瑶感觉到了肩上一股滚烫,她不敢看他,这个男子从来没有流过眼泪,却因为伤害了她哭的这般撕心裂肺。
后来,孟瑶没有成为长安有名的戏子,鹤祁阳也没有通过科举成为状元郎,他放弃家业,凭借过人的见识成就一番事业。
若干年后,一家酒楼里。
“我们今天讲的故事叫做《鸳鸯雪楼》,主人公呢是一个戏子孟瑶和一个有钱员外的小儿子鹤祁阳……虽然鹤祁阳和孟瑶二人只有鹤祁阳的声音得以恢复,但两人还是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好了,这孟瑶和那鹤祁阳的故事就讲到这里了,大家觉得怎么样呢?”
一个白发老头笑着,看着坐在跟前的老老少少,捏了捏自己的长胡子,继续补充道。
“若是觉得好听呢,也卖老头子一个面子,给点掌声。”
鹤祁阳坐在下面牵着孟瑶,两人对视一笑,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