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歌闭上了眼睛，不清楚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能令人疯狂的闷热，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
她躺在一个结实的肩膀上，一动也不想动。
窗外的阳光，阴影，随着汽车的行进在她的脸上不断变化移动。
秦沐歌不想睁开眼睛。
她做过无数次的噩梦，可是她不惧怕，因为她知道，那毕竟是梦，总有醒过来的时候。
她怕的事自己醒着，却发现现实比噩梦更可怕。
周北川总是这样说，他总是告诉自己，不要怕，没事了，都过去了。
秦沐歌知道他说的是假话，因为生活于她永远是一个轮回，总有下一个噩梦的出现。可每当他这样说的时候，要命的是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去相信。
周北川抬起手，轻轻的拂过她的眼睑，带走那颗即将滴落的眼泪。
他想问遇见顾铭之后，她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没有开口。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依靠着走了一路。
因为有维和部队在前面开路的关系，一路上顺利的让人吃惊，没有遇到任何一次袭击，甚至没有听到一声枪响。
一天的路程，他们沿着高速公路一直向北，只在麦加小小的休整了两个小时便继续上路。
几个小时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最北部的一座城。
前方汽车的鸣笛声非常吵杂。
周北川担心的当地的武装没有见到，却没想到在离城市还有两三公里的时候被拦住了去路。
“你留在车上。”周北川对秦沐歌道，又不放心的对约翰说：“你看着她。”
约翰连忙点头。
车子前面像是有人在叫嚷。约翰探头看去，几个黑人也下了车。
可秦沐歌却对前面发生了什么似乎一点也不关心。
她看向约翰，问道：“你不是说要去南边找与你接头的人么？”
约翰递给秦沐歌一瓶水，将盖子帮她拧开，道：“我没想到在维和部队里看见了自己的一个朋友。哦，就是我说我认识的那个长官，我向他打听我要见的人，他说我来的太晚了，对方已经回国了。”
秦沐歌看向他时刻挂在脖子上的照相机。又看向一直坐在驾驶席上的大个子黑人。
“他是谁？”
约翰道：“他是周先生在营地里救出来的一个人。叫诺亚。”
听到自己的名字，黑人回过头，朝秦沐歌点点头。
周北川很快回来了。
他真是受够了这个地方，迫不及待想回国。可他没想到挡在他和祖国中间的除了暴乱，竟然还有堵车。
维和部队的车被牢牢的堵在了中间，而就这一会的功夫，后面又排起了更长的队伍。他们被堵在中间位置，出不去，往前也走不了。
“怎么回事?”约翰问。
周北川检查自己的行李包，将枪别在腰间，对众人说：“接下来要靠我们自己走了。前面已经被堵死，车肯定是进不去的。维和部队的人也要步行，我们跟他们一起。”
众人没有异议。
“等到进城就安全了，里面有大量各国的武装力量，维和部队也在。”
秦沐歌被他抱下了车。
他低声问：“能走么？”
秦沐歌点头。
约翰将脖子上的相机摘下来，朝向四周，用交卷记载这混乱的一幕。
许多人在车上等待，但更多的人像他们一样，收拾自己的行李跟在军队的后面，朝北城走去。
有军队在，路上没什么风险。无论是哪国的士兵，只要是穿着维和部队军服的人都非常整齐，绝不会打扰普通平民行路，抢夺事件更是很少发生。
所以人民的脸上多是愤怒，无奈，却很少有焦急，绝望。
周北川和秦沐歌踏上使领馆的那一刻，他终于踏实下来。
约翰回了美国的使馆，几个人相约明天再见。
周北川终于洗了个热水澡，打算睡个好觉。
可他刚刚在床上躺下，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就响了。
“周……周北川……”
几乎是一瞬间，他迅速清醒，拖鞋都来不及穿，冲出门去。
这是秦沐歌的信息，她的声音哽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她的房间就在隔壁，周北川吓得后背都冒汗了，打算一脚将房门踹开，却发现门并没有锁。
“秦沐歌！”他叫了一声。
洗手间内传来叮咣的声音。
他立刻推门一看，没有想象中的敌人，只有秦沐歌一个人倒在地上，浑身不断的抽搐。
周北川愣了一下，将秦沐歌抱起，走出洗手间，将她放在床上。
“秦沐歌，秦沐歌……”他低声念着她的名字。
周北川将枕巾拧在一起，掐住秦沐歌已经僵硬的腮，强迫性的将枕巾塞了进去，让她狠狠的咬住。
然后从后面抱住了她，不让她痉挛时不受控制的手臂伤到她自己。
她浑身僵硬，出汗，像是刚刚从池塘里捞出来的鱼。
这次发作就像周北川记忆的一样，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大概十分钟左右，她就渐渐安静下来。
秦沐歌的睡衣已经湿透，整个人毫无一丝力气。
周北川抱住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多久了，已经多长时间了？
他第一次见到秦沐歌痉挛的时候是在她时隔十二年的时间，重新见到了顾铭。
那之后，她再次见到顾铭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反应，周北川以为她已经好了，顾铭留给她的伤口已经不那么深了。
那个王八蛋到底又对她做了什么。
秦沐歌说过，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引起的生理痉挛，没有药物可以控制，类似于创伤后遗症，不是一道可以切除的瘤。而是永远，永远要跟随她的伤口。
周北川抱紧了她，将头埋在她的颈间。
她没有动，他也没有动。
“把，把门关上。”秦沐歌沙哑着声音说到。
周北川这才缓缓起身，将门关了。将洗手间的手巾浸湿，回来给她细细的擦脸。
“别感冒了，换件衣服吧。”
秦沐歌早已经闭上了眼睛，刚才的发作已经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气。周北川从她的行李箱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替她换上。
自己去洗手间冲了个澡，回到房间也换了衣服，再重新回来。
他上床抱住了她，让秦沐歌躺在他的怀里，轻轻的一下下的拍打她的后背。
直到天边亮了一丝银线，他才打了个盹。
醒过来的时候，脸上有点痒。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秦沐歌正看着他，摸着他的胡子。
“你多久没刮胡子了，邋遢的像个流浪汉。”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可精神却好了很多。
她的眼睛好看的像是闪耀着星辰，他多希望这双眼睛里出现的再也不是悲伤。
“昨天吓到你了？”她又问。
周北川轻笑：“这才多大一点事，还想吓到我。”
秦沐歌躺在他的手臂上：“真希望一直这样躺着，再也不要起来。”
周北川反复斟酌，缓缓的说：“你见到顾铭了？”
秦沐歌垂下眼睛：“嗯。”
“发生了什么事？能说么？”周北川费尽全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切，他的声音温柔的过分，反倒让人觉得异样。
秦沐歌坐了起来：“你不问，我也是要告诉你的。你也得和我说说，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北川跟着她坐了起来：“好，我先说。”
他将自己在敌人的营地和秦沐歌分别之后挑重要的事情告诉了她。尽量说的短，因为他急切的想听秦沐歌说话。
等他说完，秦沐歌顿了顿。
“我在营地遇到了顾铭。他将我带去了他的大本营。”秦沐歌吐出一口气，她将顾铭如何让她在五个人中选择，以及最后那三个人死亡时候的所有细节一一告诉了他。
“这个是不是需要上报的？”秦沐歌问道：“我算犯罪么？”
如果可以形容周北川此刻的心情的话，他只想生啖了顾铭的骨头！
他爱如珍宝，他这辈子对待他闺女都不可能这么操心这么细心的女人。顾铭恨不得将她扔到毒坑里，让最可怕的毒虫吞噬她的血肉。
他怎么敢，他怎么忍心。
秦沐歌见他不说话，迅速的看了他一眼：“视频里没有出现我的信息，再说我是被胁迫的，也不算犯罪了吧。”
周北川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一把带进怀里，恨不得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你有什么罪，你什么罪都没有。别怕，别怕。”
秦沐歌微微一愣，抬起手臂抱住了他的后背，任由他抱着。
她没有撒谎。
在每一个和周北川相处的瞬间，她都想永恒停留。
因为这里除了幸福和安宁，什么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