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时间，秦沐歌被埋在浩瀚的卷宗里，一直在找几个人的共通点，他们人生交集的轨迹，交集的人。
一直到晚上下班吃饭的时间，无意间抬头看见周北川已经不知道瞄了自己多少次了，她才恍然记得，自己好像答应了今天和他一起吃饭。
唔……难道他一直等在那里？
这顿饭对他来说得多重要……
周北川见她抬头，这才立刻凑过来：“下班了，走啊。”
秦沐歌看着他：“你很奇怪啊，周队长。到底怎么了？”
“就是请你吃个饭，没什么特别的……真没有。”
秦沐歌想了想，穿上外套：“不能太晚，我的材料还没有看完。”
周北川立刻答应：“好！我也不能太晚，我也得跟你一起回来。”
走到停车场，周北川殷勤的为她将副驾驶座的门打开。
秦沐歌站定：“最后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到底什么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清楚，不然我就不去了。”秦沐歌看着周北川道，看着周北川就有些垮下来的脸有些好笑。
实在是异样的太明显了，明显到她就算想当睁眼瞎都做不到的地步。
周北川没办法，他叹了口气：“那个，其实是我爷爷，他想请你吃饭。”
秦沐歌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被这个消息弄得实在莫名其妙。
“你爷爷……为什么请我吃饭？”
“唔……”周北川考虑了许多个谎话。
比如他爷爷想请自己的同事一起吃饭，加深同事感情。但这解释不了为什么只请秦沐歌一个，而不请宋可他们。
再比如他的爷爷为了感谢秦沐歌帮助他破获了案件，保护了市民以及他个人的人身安全。但这更加不可能。大家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人，秦沐歌怎么会相信他将案情泄露给他家人呢。
周北川磨蹭了半天，道：“是我跟我爷爷说起了你，我爷爷于是就想请你吃一顿饭。”
“你为什么和你爷爷说起我？”
周北川此刻实在挺尴尬，但是想起来爷爷的教诲。
要媳妇就得不要脸……好像是这么说的。
那就……
“哎，秦沐歌，顾小梦。”
她惊异的看着他。
“我喜欢你。”
………………
每个女孩子可能都幻想过有男生会向自己告白，青春少艾最美好的期盼，一种纯洁感情的向往。
秦沐歌从来没有过。
因为她没有过童年，也不曾有过青春。
她的回忆是血色的。一页页翻卷过去，通通都是血色。
也许有人向她告白过，也许没有。在那样的记忆力，这种专属于美好的情感表达显得极为模糊。
这是第一次，秦沐歌在清醒的情况下，大脑接收到一位男士的告白。并且迅速在神经元中取得了反应。
她的心脏有种呼之欲出的感觉。有种名叫快乐的情绪冲上的脑袋里。
她看向周北川，他用一种极为期待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等她的答案。
随着时间一分分的过去，周北川的心渐渐沉了下来。但只要她不开口，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等着她回答。
“我的过去……”
“我知道。”
“我是顾铭的女儿。”
“我知道。”
秦沐歌摇头：“你不知道。你还没想清楚。你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她后退一步：“我根本不懂得如何爱别人。”
“在我漫长的人生中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秦沐歌低声道：“我对人类一些必要的情感缺乏同理心，我很多时候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同情，悲伤。我为人冷漠……我看惯了别人的生死，人都是温暖的动物。我不知道你今天喜欢我哪一点，但你早晚会被我的冷漠所所伤。我这种人，和别人在一起，只会拉着别人一起痛苦。这样的沼泽，你躲都来不及了，跳下来干嘛？”
周北川等了一会，见她继续看着自己：“……你说完了？”
“嗯……”
“你这陈词滥调的，挺没意思。”
秦沐歌觉得他根本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有神经病你懂么？不是开玩笑的，我有心理疾病。你没见过那些杀人犯么？他们……”
“你不是。”
秦沐歌“……什么？”
周北川抬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微微俯下身来：“你不是杀人犯。”
秦沐歌扭过头不去看他：“只是现在还不是。”
“你说了那么多，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你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做坏事，但你统统没干不是么？”
秦沐歌低下头：“过去不曾，不代表未来不会。顾铭在伤害第一个人之前，也肯定以为能够控制自己。”
周北川轻轻用手握住了她的下巴，让她抬头。
“你为什么总把自己和顾铭相比。你和他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不一样。”
“过去只有你一个人你都特别坚强，做的特别好。未来，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愿意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周北川望进了她的眼睛：“你可以依靠我，你不用那么坚强，所有的困难都分一半给我，难受了就对着我哭，快乐了就对我笑，生气也可以冲我发脾气。”
有股水汽升起在眼底，秦沐歌喃喃道：“太难了，你不曾经历……你以为你能做到，但你做不到……”
“做不做得到那是我的事，我现在只需要一个机会。”
“顾小梦，你愿意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么？”
顾小梦，你愿意给自己一个可以幸福的机会么？
……………………
秦沐歌觉得顾铭说得对。
人类所有一切的感情都是可以让人软弱的东西。
她是不能哭的。
顾铭告诉她对一切只能笑，不能哭。
所以她不敢软弱，更不敢哭。
可最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那么容易酸涩眼底。
感情，让她的眼泪回来了。
她抬手想要擦掉脸上流下来的东西，却被一个温暖的东西抚过。
周北川轻捧着她的脸，擦干她的眼泪。
“你怎么哭了呢。我也不是说咱俩现在就立刻马上结婚。”他歪歪脖子：“啧，除非你强烈要求非得嫁给我的话……”
秦沐歌噗嗤一声哭笑出来。
“我也不是说咱们立刻就确定恋爱关系。”周北川补充了一句：“我只是说你给我个机会，别把心门彻底的封闭。你也睁开眼睛看看我，考虑考虑我。”
秦沐歌吸了吸鼻子，闷闷道：“没确立关系，你为什么让我去你家吃饭？还见家长？”
“额……虽然现在还没确认，但据我估计肯定是快了。”周北川迅速的扫了她一眼，没给她反驳的机会：“这回就当成是演习了，你不知道我爷爷特别的好说话。”
“你……对你爷爷说了我的事么？我爸爸的事？”
“没。这个我得承认，我怕我爷爷心脏受不了。”周北川一咧嘴：“不过你放心。我爷爷想我结婚都想疯了，我就算领回去个母猪他都要同意的。”
秦沐歌：“……”
“我不是说你是母猪啊……我，就是打个比方，一个比方。”
………………
最终和周老爷子的饭局被延后了。
秦沐歌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但有一点周北川是肯定的，她也喜欢自己。
就这一点让他瞬间觉得自己飘上了一个台阶。
第二天上班。
“早啊，小可，越长越好看了！”周北川对她眨眨眼睛。
宋可：“……”
“哎，我们毕安全就是会办事，看这回是第几次给大家买早餐了，小伙子好好干，我看好你！”
毕安全不明所以：“队长……你怎么了？”
周北川摇头：“我没怎么啊！我能怎么的？”
宋可：“……你乐的头上都快开花了。”
周北川严肃的摆摆手：“你们不懂。我们每个人的精神面貌很重要。你看群众过来了，我们都是苦着一张脸，那群众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呢如果我们每个人都以最饱满的热情来面对的话，群众该有多么的放心！”
毕安全张嘴目瞪口呆。
宋可捂着嘴巴小声对他嘀咕：“我确定，队长肯定是受刺激了。”
“啥刺激啊？”
宋可也琢磨不透，她转头看向一旁看资料的秦沐歌：“哎？队长怎么这是？又遇见什么事了？”
秦沐歌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宋可：“……”
毕安全：“……”
我的个老天爷，秦沐歌那个笑容是怎么回事？
是害羞么？不会吧……错觉么？
………………
临江市第二高级中学。
开学了，教室里面少了一个女孩。不知道情况的人或可惜或谣言，知道情况的人三缄其口，别人问也问不出一句话。
房莉整个人都蔫蔫的，开学也打不起精神学习。
左盼精神倒是好的很。以前半学半不学的，这回一到下课就到冷泽非书桌前，非要缠着他讲题。
房莉双臂并拢搭在桌子上，脑袋枕着本书看向窗外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冷同学，我这道题不会，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冷泽非看了题一眼：“我不学奥数了，你问问其他人吧。”
左盼撇撇嘴：“噢。”
不一会，变魔术似的从书桌里掏出一本物理竞赛书来：“冷同学，其实我物理也有挺多不会的，你帮我看看这道题呗？”
房莉就坐在冷泽非的斜对面，这个时候冷笑一声：“没看见人家不想给你讲题么，你能不能躲远点？”
左盼眼睛一瞪：“我又没有让你给我讲题，你插什么嘴，要不我问你题啊，可惜你什么都不会。略略略。”左盼冲她吐舌头。
房莉一拍桌子：“你也就在我面前炫耀吧，要是小景在的话，你就是再怎么学也比不上她！”
她说完，没等到左盼的回答，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房莉心里一阵堵，又蔫蔫的不想说话了。
三个人的周围像是围了一道冷空气墙，所有人离着远远的都不敢上来搭话。
冷泽非合上课本。
他不是不想给左盼讲，而是从前学奥数都是因为那个女孩子，数学从来不是自己的兴趣所在。现在那个女孩离开了，他再也没有翻开过奥赛的书。
那个座位到现在还是空空的，没有人坐。
冷泽非长长吐出一口气。慢吞吞的收拾书包和文具。
他摘下耳机，向教室门口走去。
路过那个小姑娘的时候，他摘下耳机。
“谁想喝冷饮，我请客。”
左盼立刻恢复了精神，蹦蹦跳跳的追了上去：“我，我去！”
冷泽非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看向房莉。
房莉想了想，收拾了一下书包，站起来。
“我要吃巧克力圣代……还有薯条……还有鸡翅。”
